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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跟踪(上)


每次都是这样,一提抓分(黑话,指扒窃现金)干活的正事,仨小崽儿就像吃了松力散和泻力丸,个个垂头丧气。他们这副德行让尤三一见就忍不住来气。

尤三倒拿着筷子,挨个敲仨崽儿的脑袋,每个人都狠狠给了一下。

“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你们怎么就没一个勤奋好学的?想当佛爷得琢磨技术啊?光他妈会吃喝顶个蛋用?你们要一天天就这样胡乐傻过,怎么会有前途?做人得有点儿追求……”

尤三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仨小崽儿都没精打采的,有一搭无一搭的应承。

“唉,大哥,我想起个事儿……”寸头突然犯了一惊一乍的病,毫无预兆插了一嗓子。

“有屁快放。”尤三正训得起劲,冷不丁被打断,很是不乐意。

寸头迟疑着抹了下鼻子,“程爷,好像……大名叫程功。会不会是刚才那小子提的那个……那个什么弓子?”

尤三听了就是一哆嗦,明显肩头抽动了下。

“程爷的大名叫程功?”

寸头肯定地点点头。

******的!刚才怎么不说!

尤三在心里大骂。他越看寸头越可气,恨不得一口咬死这孙子。可他现在不仅不能骂这小子,表面上还得强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因为即便寸头说的是真的,他也得硬撑到底,绝不能祸乱军心。否则他这个大哥失了威信,以后队伍就没法带了。

尤三脸上的肉直跳,跳得他心直疼,嘴上却硬撑,“程爷什么人?哪会认识这么个崽儿?放心,没篓儿(土语,指没毛病)……”

要说尤三还真是不知道程爷大名叫什么。这倒也不是他缺心眼,而是在江湖上打交道,狐朋狗友之间往往平时都不叫对方名字,光叫花名。要是老炮的话更是如此,黑道上只要一提绰号就管用。不过即便绰号好多人都听说过,但确实也很少有人知道真名儿。更有相互认识十几年的,楞不知道对方真名叫什么,只知道绰号。这种习惯性的潜规则这次似乎狠坑了他一把。

尤三兀自硬撑着脸儿,心里可真是忐忑上了。

程爷真的叫程功吗?上次跟永外的碴架那次,好像前门的大玩儿(黑话,大玩主)八叉儿似乎叫过程爷“小弓子”……不会吧?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不,没记错。可……那小子哪能和八叉儿比?人家八爷是什么辈份儿?就连程爷也得听喝儿(土语,指听吩咐)……

……对,不可能。可怎么心里就这么不踏实呢?应该不会吧?真的不会吗?会吗?不会吧?会吗?不会吧?会吗?

尤三心里越来越烦,忍不住从衣服紧里面掏出一个布包,在桌子底下打开。他还真就从里面的一沓子大钞中找出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炼钢五元”。看着五块钱左上角的几个数字,他楞着出了神。

这五块钱其实还不如还他呢?可今儿一上午抓分抓来的全是散票,见张大票也真不容易。程爷的份儿钱……唉,遇着这小子可真倒霉……

尤三心里乱糟糟一团,低着头不动了。

尤三对面的仨小崽儿只顾美滋滋地嘬着散啤往嘴里塞着粉肠,根本没察觉尤三的异常。只有寸头和大个儿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见了怀疑。

洪衍武一出门就钻进了人群,身后仨小崽儿出来张望,他也远远看见了。直到仨崽儿又回了饭馆,半晌再无动静,他才三绕两绕又混在人群里兜了回来。

他在饭馆南面岔口里找着个背风人少的角落,那有一个给火车站锅炉房储存杂物的铁皮房子。他躲在房子后面,肩膀靠在了铁皮房子上,探出了头远远盯着饭馆门口。从这个侧斜的角度透过饭馆的玻璃窗,只能看见大个儿和三角眼坐的位置。不过这帮孙子吃的还真热闹,频频举杯,把一桌酒菜吃的杯盘狼藉,看这架势全剩不下。

要说今儿的事儿,彻底证明了一个道理。

面子还真不是别人给的,得靠自己挣。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真他妈绝,绝对的。

洪衍武决定就在这里踏踏实实眯着了,只要这帮孙子一离开饭馆他就跟上。今儿要是制不了他们,他这几十年算白混。

不过刚才他离开饭馆那可是必须的。人得长记性,他上辈子在号儿里真待够了,再折进去,搭不起。尤三他们吃完饭总要出来吧?一旦他们去厕所或是找地方分赃,他就堵人动手。这样完全可以不引人注意,就安安全全把事办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张嘎子的话,别看现在蹦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这话说的多好啊?

洪衍武等了没多会儿,肚子开始大声抗议,“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而且他觉得空气中饭菜味道似乎更浓也更诱人了,让他不自觉开始流哈喇子。

他是真饿了。别说上辈子临死的时候他还是个饿死鬼,就是穿越回来的今天,他也是一个上午水米没打牙了。可饿了也没辙,他没法儿买啊?其实钱也不是都被偷了,剩下的钱还是挺多的,有一毛二呢。几个可爱的钢蹦儿还在兜里,够买俩烧饼了。只可惜没粮票,饭馆肯定不卖。

挨饿的时候人会觉得格外冷,洪衍武被冻得哆嗦不止。他想出各种办法减轻寒冷,跑着跳着蹦着,原地开练,还不断搓手搓脸搓耳朵。

隔着玻璃,他忽然见三角眼又端上桌两扎散啤。他心里直起急,嘴里心里都想骂。

还他妈有完没完了?吃饱了就得了,傻喝什么劲呀?你们下午不练活儿啦?几个傻冒儿。本来手艺就潮,喝迷瞪了更不出货,少喝点吧,嘿……

又过了会儿,太阳转过弯照了过来,风也小了些。洪衍武的衣服开始变得柔软暖和,加上他蹦跳了一阵效果明显,身上终于逐渐热了。

他站也站累了,使劲揉着两条腿。正打算要蹲坐在地上歇会,哪知刚欠下一半的身子,身后就传来一声断喝。

“哎哟!妈爷子!我说你跟这儿干嘛哪?”

这声音虽说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可嗓门敞亮,底气足声音冲,绝不亚于从喇叭里喊出来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