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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翻盘


没多久,吴律师啧啧赞叹着,从楼上带回来一瓶陈年老酒。

在夫妻俩好奇的目光中,酒被摆上了桌。

这是瓶1960年的茅台。绝对是顶级的珍品。

年份太长了,酒瓶上有着厚厚的浮尘,吴律师撤手的地方清楚地留下一个手印。

熟悉的红色包装和商标一看就是“国酒”。但简朴的纸质老包装已经泛黄,酒标也略微有些破损,瓶口上还勒着一层厚厚的牛皮纸。

在场众人对视无语,每个人表情不一。或许都在揣测,房子里是否还藏着其他的好东西?

洪衍武张罗着开酒。

吴律师见他十分的肯定,这才动手把酒打开。

撕下保护纸,蜡封的瓶口完好无损。刚打开,一股酒香就自然溢出。这是茅台特有的酱香气,浓郁的酒香让人微醺,很快充满了整个餐厅,如今的新产茅台根本无法比。好酒的人一闻到这个味儿,嘴里就会忍不住分泌唾液。

酒倒在了洪衍武面前的白瓷八钱杯里,颜色是琥珀色,稠粘挂杯。

吴律师当然识货,他知道酒龄超过十五年才刚刚会变色,看这酒的成色,绝对假不了。

“这是我十年前五十万拍来的。”

洪衍武一句话,让男人和女人的眼珠一齐盯住了被吴律师放回桌上的酒瓶。

吴律师望着酒瓶扶了扶眼镜,价钱之高也出乎他的意料。十年前五十万,现在得多少?

“一年酒龄一万块,这酒可是和我同岁。别客气,你们都来尝尝。”洪衍武开着玩笑邀请。

男人几乎要流下口水,抢着拿起酒瓶给三人倒酒。

吴律师却有点迟疑,“这……不好吧?

这么贵的酒?就这么随便给外人喝?而且还是他们这些让他遭受磨难的人?

“这有什么?今儿高兴,我可算脱离苦海了。”洪衍武心有余悸似的摇头叹气,“半年来我就没出屋儿,这滋味……唉……”

吴律师观察他的这番表情,真的?还是假的?那哀叹的姿态,是由衷的还是在演戏?

洪衍武用颤巍巍的手端起了酒杯,“这酒我要再不喝,以后不定便宜谁呢?再贵也没用,还是咱们先喝了的好。干。”

这种心态倒也不难理解,说的过。

男人举杯第一个响应,“洪先生,你……哦……‘银’的身体以后包在我们身上。”

“是的呀,住在一起是缘分,以后我们如同一家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哦,不是……是‘银’。不不,是‘林’。”女人也跟着举杯,或许是因为酒的价值,她相当兴奋。

唯有吴律师没碰酒杯,洪衍武继续相邀,“来吧,吴律师,后面的事还要靠你多帮忙。”

“我开车,现在查酒驾太严,还是算了。”

吴律师还是难以消除所有的防备,他总觉得洪衍武过于热情。一笑泯恩仇?也忒大度了点。小心无大错,能不喝还是别喝。

洪衍武的眼神一闪,脸沉了下来,明显有点不大高兴。

男人端着杯子一直等着,见气氛不妙赶紧圆场,“吴律师,别扫大家兴嘛!雪下成这样,哪里还开得了车?我看你今天就别回去了。”

女人也跟着帮腔,“哇,这可是五十万的酒!吴律师,你喝一口不知道要不要几千块?”

看着洪衍武板起脸的脸,吴律师犹豫了,再看看外面的天气,他还真有点意动。

也是,天都快黑了,外面的风雪比来时更大了,倒不如在这歇一宿。

再说,也确实没必要非招洪衍武不痛快,维持好关系,老家伙才愿意配合。

他又低头看看酒杯,黄澄澄的酒浓得像蜜,散发出的诱惑不是一般的大。

要不就……尝尝?

吴律师终于在半推半就下拿起了酒杯。

洪衍武又高兴起来,“哈哈,这就对了。”

几个人碰了杯,洪衍武首先一仰脖,酒一饮而尽。随后他也不理别人,低头专心吃面。

吴律师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洪衍武的举动,这下所有疑心都打消了。亲眼看着老家伙杯干酒净,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琥珀色的酒液欣然入口,醇厚、绵软、甘甜、香沁。一种复合的愉悦感立刻从舌头产生,让人舒畅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

口感之好超出了想象,吴律师本意是想浅尝一口,酒入喉咙却把持不住,一下全干了。

他由衷赞叹,“好酒。”

夫妻俩也挺能,别看都是乡下人,还挺能喝,一口把酒都干了。匝么着嘴,眼里直冒光。

陈年美酒劲厚不上头,仨人脸不红头不晕,越品越有滋味,很快又各自斟满举起了杯。

洪衍武陪了第二杯酒,照旧没话,还是低头吃面。他吃的不快,但似乎很香。

吴律师脸色滋润极了,舒坦中只觉得有点好笑。心说这老家伙肯定饿惨了,可别见着粮食没够,再把他自己撑死。

等等!不对呀?

他……他吃了半天,可碗里面条怎么没见少啊?而且炸酱面又哪儿来的面汤?

吴律师瞪大了眼睛想要询问,却忽然觉得下颌一阵发僵。

怪了?嘴就像被水泥糊住了,又沉又重,连合拢都做不到了。舌头更毫无知觉,麻木的像块木头。

干!脑子里被什么东西一冲,也开始天转地旋。

“咣当”,桌上杯盘响动,吴律师身子晃了个半圆,幸亏两手把住了桌边才没摔倒。

这时,只见洪衍武嘿嘿坏笑推开了面碗,一边摇头晃脑,嘴里还念念有词,“人肉作坊十字坡,阎罗刀下冤魂多。倘若胆敢坑害我,蒙汗药酒请你喝。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拿去填臭河……”

这……这不是《水浒》里,母夜叉开黑店的顺口溜嘛?

吴律师残存的神智反应过来,坏了醋了!

“噗通。噗通。”旁边夫妻俩一声没吭,几乎同时摔倒在桌子上。

完了。所有人都落进了陷阱,让老家伙一勺烩了。

吴律师想哭,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幼稚的念头。一个在床上都躺了半年病歪歪的老头子,又能厉害到哪去?如果他真这么厉害,自己倒真的想见识见识……

真后悔,老东西太阴毒了。他怎么跟高总交代?又会落个什么下场?

不!不可能!怎么会?洪衍武也喝了酒!而且老家伙明明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吴律师真想问个究竟。可他憋红了脸,粗着脖子费了半天劲,除了把口水流在身上,也只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洪衍武似乎完全明白他的心思,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小子?不服没用,你完了。”

这真是吴律师最讨厌的笑容。那么自以为是,那么令人生厌。

还有这双眼睛。目光幽幽,冒着绿光,简直就不像个人,倒像是吃人不吐骨头……

狼!那只狼!没错,狡猾!嚣张!残忍!简直就和那被他撞到的瘸狼一模一样!

吴律师死死盯着洪衍武,面容扭曲,大力喘息。

真他妈邪门!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眼前一片模糊,重影叠叠。他的人一下从椅子上折过去,仰面栽倒。

餐厅里一片狼藉。

吴律师躺在翻倒的椅子旁边,金丝镜掉落在他手边。可他却像只垂死的蛤蟆,挺着肚子,全然人事不知。

餐桌上趴着另外两个倒霉蛋,女人的脸上被溅的全是菜汤油渍,男人的脑袋则直接扣在了一盘酱牛肉上。

昏迷的三个人何时能醒来真的很难说,但至少二十四小时内没戏。

如果你了解人的天性,那什么都能办到。

人差不多都是蠢货,只要你懂得如何驾驭,完全可以随意摆布任何人。

洪衍武冷眼着看眼前这一切,全是他所一手导演的结果。

“哼。没喝过这么贵的酒吧?你们仨不冤。酒放不倒你们,五十万也把你们砸趴下。”

这瓶酒确实是他当年用五十万拍下的。酒刚一买回来,他就用针头在里面灌充了一种叫“昔他苯”的镇定剂。

“昔他苯”是国外黑市也难见的高级货,一支针剂要一万美金。这种违禁药品,使用量过大很容易造成脑损伤。可优点是无色无味,在较大的剂量下,能迅速缩短人的入睡时间,几乎直接就能让人进入慢波睡眠状态。而且药效稳定,至少能保持二十年有效使用,堪称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蒙汗药。

这就是他以防万一的保命手段,果然派上了大用场。

其实真不是吴律师不谨慎。那瓶酒在书架后暗藏了近十年,酒瓶上积满了浮土灰尘。时间本身就是最好的掩护,酒又是这么贵的陈年茅台,人的心理很容易被它的价值所误导,丧失防备心。没人能想到这会是提前十年布下的局。又有谁会糟蹋这么贵的好东西来做蒙汗药的?

洪衍武就偏偏这么做了!而且很有效!与性命相比,五十万又算得了什么?

可洪衍武不也喝了酒吗?他自己又怎么会没事呢?

那是因为放下酒杯后,他马上装做吃面。端碗时,借机把酒液都吐在面碗里。无声无息,顺壁而下。酒液如果不多,被面条覆盖着是一点也看不出的,根本察觉不了。

“呕……”洪衍武第一件事就是紧着抠嗓子眼。

刚才酒虽然都被他吐在碗里,可为了打掩护,他也真吃下了几口面。因此,还是会有些口腔里的残留药物进入体内。他可不敢大意,得全吐出来才能放心。

半晌后,直到吐的胃里没了东西,又连漱了几次口,洪衍武才算踏实。

喘息着休息片刻,洪衍武支撑着发软的身体站起来,把趴在桌上的夫妻俩挨个踹到地上。

三个人里,他最恨这对夫妻。这俩口子平日不仅常常虐待他,半年来更把他的家糟蹋了一个遍,对他直接的伤害最重。他是不知道他们还是高鸣的老家亲戚,否则还得拼力多踹几脚。

倒地的夫妻俩并无一丝清醒的迹象,再加上同样毫无知觉的吴律师,简直像三个死人。

洪衍武先从吴律师身上下手,很快翻找出汽车钥匙,这可是最他最关心的东西。他这个计划的时机必须选在吴律师来访时,就是因为车库里的车早被清空,只有用吴律师驾驶的车辆才能逃走。

接下来,他又把三人的手机找了出来,三个手机全在开机状态被他卸掉了电池。这样谁打电话来,也只会得到“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回应。他这样做主要为了防止高鸣打电话来,要是总没人接,那王八蛋绝对会起疑,用这手多少能延迟下被发现的时间。按说雪天其实不利于他逃走,但就是有这个好处,能给打不通电话提供理由。至于房子里的座机,根本无需担心,早在他被囚禁时就被高鸣取消了。

最后,他打开了吴律师的公文包,拿出了里面那份价值三十亿的股权转让协议,然后走进了餐厅和客厅过道处的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