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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勺烩


赵振民这会也被人群正围了个严实。他打刚才见洪衍武追去了就没敢乱动,踏实留下来看管五个到手的犯人。他这么做到对了,现在这五个贼一个没少,都在他旁边丧眉耷眼地站着等候发落。

寸头和大个儿两手相连被拷在一起,那仨小崽儿却被几个小伙子按着。这几位都是帮忙看押的热心群众,可也因为他们几个太热心也太忌恶成仇,这五个贼现在个个鼻青脸肿,都捞了顿胖揍。刚才要不是赵振民劝得及时,弄不好也能打出人命。

邢正义和洪衍武押着尤三过来,离着大老远就听见赵振民得意的声音,他正在报“一吓之仇”,正猛训大个儿和寸头。

“还敢跟我动刀?胆够大的。可你们现在还怎么跟‘雷子’挣蹦呀?”

“哥哥,我们哪儿敢跟您挣蹦?那是削水果的,也防身。”

这是已经成了熊猫眼的寸头在接话,他旁边正在流鼻血大个儿没吱声,只顾捏着鼻子仰着头。

“三棱刮刀我不认识?跟我这满嘴瞎喷。冲这刀你们也得进去呀……”赵振民嘴上不饶人,俩贼被说得一点词儿也没有。

正这时候,聚集的人群纷纷为洪衍武和邢正义散开一个口子。赵振民一看见他们俩带着狼狈不堪的尤三回来了,心里的痛快就没法说了。这还真是一勺烩了,一个贼也没跑了,这得多大彩儿啊?

可还没打招呼,他一看洪衍武身后的邢正义又急了。这一脸血了呼啦的,这得多重的伤啊?

“正义,你这伤太重了。这得去医院啊?刚才你可真够不要命的。”赵振民冲过来连担心带埋怨地先发了通牢骚,可话里却全是焦急的关心。

邢正义听着心里一热,“你别担心,伤得不重……”

“还不重?你看你这一身血……”

别说,一听赵振民这么说邢正义这才低头看自己身上。这一看,不光他身上,就是刚才闹腾时候,地上也撒了不少血迹。邢正义这才意识到自己流了多少血,眼神儿还真有点发直。其实失血是不少,可心理作用更大。他的脑袋似乎一下就晕起来,天旋地转就这么突然降临。

邢正义猛地一仰就要摔倒,得亏他后边洪衍武看见了,一伸手扶住了他。一晃之下邢正义又清醒了,他人没倒,脸可红透了。不为别的,这刚说完硬话就这样,真够现眼的。

赵振民一看邢正义差点晕倒更急了,回身就去找罪魁祸首。刚才太乱,他还真没看清到底是三小崽里谁干的,他索性让几个小伙子把仨小崽儿放开,让他们并排站在一起。。

“说!你们仨谁干的?”

“嗖、嗖”两声,小油头和三角眼齐齐往后退了半步,都抬手指着留在前面的那个黑脸。

黑脸一看左右,眼泪差点没出来,他可没想到被哥儿们轻易就“抬”了出来。这小子完全是在恐惧茫然中下意识地跟着动作,居然也抬起手指着他自己的脸。

赵振民误会了,火气爆发,上去一步跟抓小鸡子似的按住他后脖子。

“是你小子?敢给警察开瓢,你他妈还挺得意是不是?告诉你,这是枪毙的罪。”

黑脸哆嗦着,他看到赵振民凶恶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人,再一听说要枪毙,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小子,我……”

赵振民正掐着黑脸脖子还要恐吓,可忽然把话打住了。他就感觉这儿怎么一下这么臭?

“哇……”黑脸跟着就吓哭了。

赵振民仔细一找,才看见眼前这位的两条腿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悠呢,一股臭气直往上蹿。敢情这小子不禁吓,被吓破胆了,屎尿都拉在裤子里了。

乌泱一下,周围的人一起逃开,就连帮忙押人的五六个大小伙子都跳开了。邢正义和洪衍武站在远处也不敢靠近,大伙儿全看着赵振民,都一个劲儿地捂着鼻子忍不住地笑。

赵振民坐了蜡了,他可没想到这小子胆这么小。这回麻烦了,怎么把人往回弄啊?

最后还是洪衍武出了主意帮他解了围。条件有限,洪衍武让仨小崽儿把他们鞋带都解下来。让小油头和三角眼用解下的鞋带儿把“黑脸”的裤脚扎起来,待会儿捂着鼻子带走。

那还剩下四根鞋带呢?

没事,有用。那不仨小崽儿还没带戒具吗?都用鞋带捆上。

赵振民和邢正义可不知道用鞋带怎么捆人,这长度也不够啊?他们全都带着新鲜样仔细观摩。

只见洪衍武挨个把那仨小子的两只手一高一低地背过来,再捆上拇指,整了一个“苏秦背剑”式。他这是模仿八十年代才出现的拇指铐的用法。这招虽然好使,不过这玩意相当不人道,如果稍微扣紧点那是相当痛苦。不管多调皮捣蛋的犯人看见拇指铐也如同看见鬼怪。洪衍武自己上辈子就没少吃过这种苦头,换这仨小子岂销魂得了?现在一看,仨人动都动不了,呲牙裂嘴的老实多了。

俩警察在一边看得是啧啧称奇,跟着又学了一手。

都忙活完了,邢正义总觉着差点什么。突然想起来,问赵振民事主在哪儿。

赵振民一看周围没人,也急了,“我……我没留啊……刚才就顾上守着这五个胜利果实了……”

真是疏忽大意,这抓完人可得把事主拦住,因为大部分事主被偷了以后还不知道。抓“佛爷”没“主儿”还行?你捉住小偷了,找到赃物了,东西是谁的呀?

洪衍武知道邢正义他们在为什么着急。虽说信封里有介绍信,可要再找多麻烦呀?这年头找人,那可费老劲了。

他又一想,觉得中年人走掉的可能性不大,那人胆子虽然小,可既然都看见警察抓到人了,也不能白挨顿揍不言声就走吧?

他赶紧向周围的人群里喊,“挨打的那个,出来。刚才谁挨打了?人民警察给你做主。”

这么一喊真灵,那位被偷的中年人脖子伸着,“蹭”一家伙就从人群里蹿出来了,脸上的五个指印还没消退呢。

“我挨打了,我。警察同志,可不能轻饶了他们呀……”声音透着那么委屈。

赵振民这下可乐了,唯恐中年人再消失,一把抓住他胳膊,吓得中年人又矮矬了一截。

“行,你可算还在呢。差点让你跑了,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别介啊,我可是挨打的?您别把我当小偷抓呀?”

“呵,误会了。不是把您当贼,看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赵振民乐得已经合不拢嘴了,心说像你这样的马虎眼,下次还得被偷,人还真木。

旁边的邢正义这时给中年人看大信封,中年人看着自己的东西还不敢相信,翻了提包一阵,这时候才有点明白了。中年人又抬起头瞅瞅俩警察,嗫喏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洪衍武在围观的人群里又扫了一圈儿,还发现了被仨小崽掏了包的另外俩郊区农民。这两位老兄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偷了。他们从没亲眼见过警察抓小偷,正一脸的激动,看得入神。

洪衍武赶紧过来招呼他们,他怕没了热闹看,这俩人再走了。

“两位大哥,你们的钱也都被偷了。”

两位老兄一脸的不信,各自把行李腾到一只手上,摸摸了衣兜。

“啊?……钱真没了。”

“俺也是……”

“别着急,咱们过去说。钱都在呢。”洪衍武给他们指指邢正义。

“谢谢警察同志喽。”

这一句警察同志叫得洪衍武居然有点脸红,让他还怪不好意思的。邢正义和赵振民旁边看着也忍不住一乐,谁也没解释,都打算让洪衍武先臭美一下。

“还真把自己当‘雷子’了?”尤三在一边发出了阴阴冷笑,“告诉你,你的钱……甭想找着了。嘿嘿。”

“啪!”尤三刚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后脖子就挨了一下。原来是赵振民过来给了他一脖拐。

“甭理他,回所里再说。放心,扒光了他我也把钱给你找着。”

洪衍武冲赵振民笑笑,又一把拎过尤三,凑近他耳边说,“你真他妈给脸不要脸。明着告诉你,今儿别说是老子带‘雷子’抓的你,就连骂你的诗也是老子写的……”

“我操!”尤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瞬间全转为怨毒,“你坏了规矩,等着有人找你吧……”

“我真怕呀,你还真是咄咄逼人。不过,咄咄不足,逼人有余。”

“你……”尤三气得脑袋上青筋突起。

“说真的,你这小身板儿能抗多久?”

“什么?”

“我是说看你脸色发青,你可别冻上,我还得拿热水浇你。”

尤三这下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再没话,摆出个烈士样儿,梗着脸,扬着脖儿。可一阵冷风吹过,他的皮肤却极不争气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一缩脖儿,上牙碰下牙,“得得得”打上了摆子。

洪衍武脸上浮上了坏笑,“我说过,惹我不死也得扒层皮。可我没想到你还真被扒光了,报应啊。”

“哈哈!”赵振民已经乐得直不起腰了,他手指着洪衍武,“你这小子,真他妈坏!”

邢正义也强忍着笑发话,“流氓习气。行了,你去把他那棉袄给他捡回来,咱们回所里去。再耽误,他非冻挺了不可……”

直到这时,一直憋在洪衍武胸中的一口恶气才算彻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