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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收获(上)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七大洲四大洋。

东方神洲有一国土,名曰华夏国。国都京城有一胡同,唤为东庄三条。此胡同乃丰台之辖区,百姓之住地,自满清而立,解放后划分。胡同内有三岔路口一个,路口旁有一公厕,其厕一侧为男厕,另一侧为女厕。此处且单表男厕,三百六十五公分长,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两百四十公分宽,按政历二十四节气。墙上通气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残破砖墙相衬。男厕自搭盖以来,受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终日被屎尿灌溉,遂有灵通之意。

话说公元纪年一九七七年三月廿一日,京城时间十五时三十五分,此男厕内突然迸发出一阵如鬼哭似狼嚎的歌声。曲调怪异,歌意不明。一副破锣嗓子唱得天摇地裂,风起云涌,山崩海啸,响彻云霄,鬼神皆为止变色。

“跟我嗨起来,雷地森,奸特们,老少爷们儿娘们儿们,请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么?动刺大刺,动刺大刺,AV8D,上面的朋友和我一起,康忙北鼻,来死狗——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对白,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你我好像划拳般恋爱,每次都是猜唉唉,唉唉……嘻唰唰嘻唰唰,万,吐,死瑞,佛——”

歌者尚未尽兴,却不妨厕所门口传来“哎呦”一声惨呼。

这一声让歌声立止。须臾之间,一个身影从男厕的入口处蹿出,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贼眉鼠眼,狡黠毕露。想来此人便是那放肆无忌的歌者了。

此子定睛观望,发觉其歌声冲撞到了一位急着入厕的老者。已把个老人家吓得那是面如土色,状若筛糠。其大惊之下,连声抱歉。

老者惊魂未定,继而哀叹而问,“吓煞老夫,尔乃何方妖孽?”

谁知那形似妖孽之人听闻却并不作答,其转头环顾之际见四下无人,反趁老者不妨掩面夺路而逃。须弥之间即绝尘而去,颠儿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老者从瞠目结舌中清醒,忍不住血气上涌,怒气勃发,双目圆睁,须发皆张,手指着那妖孽遁去的胡同口破口大骂。

“吃饱了撑的你!大白天的你嚎什么丧啊?”……

永定门火车站广场东边的汽车总站,102路无轨电车的站牌旁,“妖孽”洪衍武踏踏实实地排着队在等车。

云淡了,风轻了,凝结在心头的郁积也散去了。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分外的暖,现在他看到什么都觉得那么可爱,就连周围的喧哗嘈杂的人们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亲切、踏实。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

洪衍武哼着小调是越想越得意,他的嘴角真的正泛着笑意。

尤三啊尤三,老子今儿不仅揍了你,现在还把你小子给“卷”了,恐怕你做梦也没想到吧?

这回让你小子出出血,爷可真得谢谢你的孝敬了,这就叫毛贼遇见贼祖宗。

洪衍武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好像异常清新,这真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解气!

没错,薛大爷的钱又找回来了。

洪衍武刚才在厕所檩条和房顶苇箔夹缝中间,果然找到个鼓鼓囊囊的报纸包。他垫起脚把东西够了下来,光拿在手里,就已经预感到那沉甸甸的份量将会给他带来惊人的欣喜。他趁着厕所没人,赶紧把报纸包打开一看,五颜六色的纸币票券被个猴皮筋仓促地捆成了一沓。靠着薛大爷写在钞票上的电话号码,没多久他就从厚厚的纸币里认出了那张“炼钢五元”。

果然是尤三隐匿的赃物。“货”还挺厚,肯定是那小子攒着要交的“份钱”,报纸包里至少是集几天收获之大成。

洪衍武大概数了数,然后把报纸一扔,就把所有的纸币票券直接揣进了自己的兜。他可不是什么拾金不昧,情操高尚的好人。更何况这可是他几乎被厕所臭气呛死的代价,他自然老实不客气地笑纳了。

这钱可真是得回不易啊,太周折了。而且这下还同时把尤三的老底给“抄”了。

洪衍武当时就忍不住地兴奋起来,所以他不受控制地打开了全自动的模式,满心痛快中把厕所当成舞台,扭着屁股放声高歌了一曲《嘻唰唰》。可没想到让人尴尬的意外出现了,那就是他在得意忘形中,惊天动地的歌声把一位要上厕所的老大爷给吓得差点坐地上。他在察觉后匆忙道歉,第一时间就落荒而逃,想来这也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了。

说这么热闹,把洪衍武还给美成了这样,那这报纸包里到底有多少钱呀?

二百出头。

二百块?忒少了,这才多少钱?

嘿,可这是七十年代末的二百多块,那不是小数。别忘了,一提到七十年代,人们有一个统一的感受,那就是穷。改革开放前,国人始终处于贫困的阴影笼罩之下,十分之八九的人口长期陷入普遍的穷苦而无可奈何。七十年代末谁兜儿里要是揣着三十块钱,可以从崇武门内的烤肉宛开始往北捋着素菜馆、又一顺、曲园,一直吃到西四的砂锅居去。

咱再说几个事儿,对这二百多块到底值多少,就能更明白更清楚了。

第一件事,七十年代末京城富裕的家庭婚娶彩礼不过为一至二百元,“三转一响一咔嚓”(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照相机),五大件置备齐全不到六百元,但对大部分家庭来说,虽个个心向往之却只能敬而远之。

第二件事,邢正义和赵振民身为人民警察,工资水平在这时的社会上算是高的,但他们月薪也只有四十三块,这二百多块差不多相当于他们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第三件事,七十年代京城百姓月人均生活费大约就是十元钱。这么一张“大团结”的购买力到底有多少呢?

作为当时最大面值的钞票,三版币的十元大约相当于四版币和五版币的一百元。咱们可以比较一下,具体对比如下:

一九七七年:10元=68。5斤大米、11斤鸡蛋、200斤蔬菜、10。8斤猪肉、10。5斤花生油(一切食材绝对纯天然)

二零一三年:10元=3。2斤大米、1。1斤鸡蛋、4。5斤蔬菜0。7斤猪肉、0。8斤花生油(说不好哪样就是转基因,但至少也是化肥饲料催出来的)

这种对比还仅仅是附加值最低的农副产品之间做的比较,其他诸如烟酒、服装、娱乐、房屋、医疗种种并没有被计算在内。如果综合考虑,当时的十元钱的购买力是现在一百元的数倍。

也许有人会想,这年头光有钱也没用啊?你要是没票,就是有钱也不易买着东西。

没错,这还是一个物质很匮乏,经济欠发达的时代,商品一律凭票供应。可别忘了,什么东西紧俏有需求,什么东西就会产生交易。有一部分国人天生长着市场经济的脑袋,几乎靠本能发现了倒卖票证可以牟利,因此也就出现了互通有无的票证黑市,在那里所有票证都有价格。靠什么买呀?当然还是要靠钞票买。不过这种倒卖票证的行为在当年算作投机倒把罪,被抓住至少要没收票证钱款,被“请”进去小住几天,严重了还要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