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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过托(上)


现在,就差这伙贼“下货”后“过托”给尤三了。

邢正义和赵振民因为缺少经验,彼此需要商量抓捕时配合的细节。他们正说着,洪衍武突然就插嘴打断了他们话头儿,“看,要‘下货’了。”

俩警察全都面色一紧,马上往人堆儿那儿紧着瞅。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要“下货”的居然不是寸头,倒是那仨小崽儿。

大概是被尤三逼急了,仨小崽儿个个目露贼光,有点横了心似的,在人群里来回狠命硬挤着。一看姿势就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手都没闲着,只是人太多,把他们的手全遮挡住了,一点看不见。想要准确知道仨崽儿谁在偷什么,偷到什么程度,得手没有,此时凭的就是经验了。这种经验有的能言传,更多的只能意会。洪衍武尚能从仨崽儿的动作幅度做为依据推断清楚,可这却是邢正义和赵振民两个新手还远远达不到的。

也就一两分钟,仨下崽儿先后从人群里退出来。看他们笑嘻嘻的样子,像是成功了。

“真下了货了?”邢正义探询地看向洪衍武,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洪衍武点点头,“没跑儿。不过他们只掏了俩郊区农民,没多少‘干叶子’。”

赵振民夸张地撇着嘴,“这你都看得清?是不是飞过一个苍蝇你也知道能公母啊?”

邢正义听了,忍不住用复杂的眼神又瞟了洪衍武一眼。看得出,他对洪衍武的眼力简直有些嫉妒了。

也是,身为一个警察,最想要的当然就是练成这么一双锐利的眼睛,可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看清贼的举动。只可惜,这双孙大圣一样的“火眼金睛”却偏偏长在了一个劳教份子的脑袋上,这也就难怪邢正义心里别扭了。

洪衍武的话接下来很快应验了。不大一会,仨人眼瞅着仨小崽儿把偷来的钱塞给尤三,果然还真没多少,看着加起来也没十来块钱。

邢正义一拍大腿,“蹭”地一下就要站起来。

好在洪衍武反应敏捷,在旁边一发觉,他马上一拽邢正义胳膊。就在邢正义刚支起上半身之际,把这小子又拉下来了。

邢正义一屁股就蹲了回去,正听见洪衍武轻声说,“别急,没到时候呢。”

他瞬间清醒过来,脸一下红了。

洪衍武倒是能理解,见到贼扒窃成功而兴奋,是新警察免不了的毛病。

“别紧张,看你手脚都不知道怎么着好了。这样也特别不自然,就是要抓人,你动作这么大,弄不好贼也‘醒’了。”

洪衍武刚安抚了邢正义几句,随后一抬眼,他又沉声叫起来,“快看寸头……”

这一声儿,又让俩警察把目光集中到了寸头身上。

只见寸头正挤在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身后。这小子的位置正好在朝向洪衍武他们仨人的这一面,角度也恰巧很好,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胳膊正在动作,似乎目标是要偷中年人的手提包

有戏!

洪衍武一见寸头的姿势,就看出这小子已经在“练活”了,而且基本快拿下了。

为什么?

因为“佛爷”只要下手练活儿,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伸出去的只手上,整个身子就会向前倾斜。又由于需要手指上的巧劲儿,劲大了劲小了都不行,所以全身也特别较劲。洪衍武久跟“佛爷”们打交道,对这一套再熟悉不过了。他一看就知道,寸头已经进行到手拉开拉锁,伸进包里的那一步了,这瞒不过他的眼睛。

果然,没过多会儿,寸头就从这个出差干部的提包里夹出了一个厚信封,而事主这时候还伸着脖子只顾看热闹呢。

就这样,洪衍武、邢正义和赵振民,仨人一起亲眼见证了寸头“下货”的全过程。

与洪衍武胸有成竹的表现不同,同样作为见证者的俩警察全都无法平静。

赵振民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看到贼偷东西,把他紧张得够呛。寸头行窃的整个过程里,他的心就一直这么悬着。寸头那儿使劲儿,他在心里也跟着使劲儿。一看寸头手伸进包了,他这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了。眼瞅着寸头拖着东西拖不出来,他的心也随着上下起伏,就跟蹦高似的。一般人哪受得了这个?没多会儿他都感觉心口疼了。要不是寸头终于“下”了“货”,再绷一会儿非得上心脏病不可。

邢正义则与赵振民正相反,他虽然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到扒窃过程,可他非常喜欢那精彩的几秒钟给他带来的强烈刺激。在寸头下货的瞬间,一种莫名的兴奋直接冲到他的大脑。而看到寸头得手之后,他更是如释重负,简直比寸头还高兴。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寸头美不了多会儿,他们这就可以动手抓人了。

“差不多了,准备动手,这就要‘过托’了。”

洪衍武眼里精光一闪。他可没功夫去关心俩警察的内心波动,现在他担心的只有行动时的隐蔽问题。

不管怎么说,今天不论是警察还是他,几次三番想拿尤三这伙人却都失败了。这里有巧合和运气的问题,可也说明尤三这伙贼比猴都精。所以,这次一定要谨慎些,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再掉链子。

洪衍武为此特意提醒俩警察,语气平和却十分郑重,“待会咱们大家跟过去的时候,都别紧张,动作小点儿,千万别太大了。因为他们从偷完东西开始,现在全身的神经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整个一惊弓之鸟。”

邢正义认真地点点头表示明白,“按你说的,自然点儿。”

赵振民也深吸一口气保证,“你放心,我们这警察不是白当的。”

下面的行动,就是要按照洪衍武的安排,仨人分着走开,各自慢慢贴近目标了。抓捕的时机也全都说好,仨人都看邢正义,只要他一动手抓尤三,他们就跟着动,争取最短时间把他们全部拿下。

一切都商量妥当,行动开始。

“那我先过去了……”

赵振民最先站了起来,按计划是他先去混进人堆儿。可他刚转身,还没迈出一步,他就“哎呀”一声。

“兄弟,你看尤三哪儿去了?”

一听这句话,洪衍武脑子都炸了,他赶紧回头去找,左顾右盼了一圈儿,却仍没看见人。

他可没想到脑子刚一溜号,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尤三就不见了。

这下坏了!

要是平时,任凭尤三躲哪儿去,洪衍武用眼一扫也大概就能知道。可这儿会看热闹的人围成了团儿,弄得附近太乱了,哪哪都是人,过来过去的哪找去呀?

洪衍武急得满脑子直打转。

怎么回事?尤三“醒”了?不应该呀?

邢正义和赵振民在旁边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都感到对方的心也在七上八下。

没办法,这哥俩确实是嫩,心里没底。

“兄弟,尤三没跑吧?”

赵振民凑过来小声问,从神情上就能看出他吊着心呢。

“我正在找……没有呀?他哪去了?”

洪衍武其实更急,不过他再急也只是眼睛使劲儿,身子动也没动。因为他知道,“抓佛爷”最忌四处乱踅摸。

邢正义和赵振民可不懂这个,他们毕竟是新手,丢了目标肯定紧张。这一听就差点没跳起来,都想要赶紧过去分头找人。

抓贼难呀,他们就怕眼瞅着到手的贼,一不留神就飞了。

可结果洪衍武没一点犹豫就死拉住他俩,嘴巴里只吐出了仨字,“不能去。”

“不能去?为什么?”邢正义大惑不解。

“过去看看怎么了?可别让尤三真跑了。”赵振民也不明白。

洪衍武一边揉着眉头一边给他们解释,“放心吧,没事儿。我刚才也急,可现在不急了。你们注意剩下那几个贼,寸头他们也在急着找尤三呢。”

俩警察一回头才发现,刚才他们太心慌还真没注意,剩下那几个人果然东张西望呢。尤其是寸头显得最着急。这小子一个劲地往四下看,还绕着人堆儿直转,看那劲头如果再找不着尤三,他简直就想撒丫子跑了。

洪衍武怕他们不明白,给他接着解释,“寸头刚‘下’的那信封鼓囊囊的,那里边的钱一定不少,这么厚的‘货’,尤三不可能置之不理。我想得要没错,这小子一会儿准自己出来。”

“可万一……”赵振民吃不准,还在疑虑。

“千万别瞎踅摸,咱们现在要动,他们可就真‘醒’了。放心,听我的没错。”洪衍武又补充一句,显得挺有把握。

邢正义和赵振民互相看了看,再没说话。

他们不知是受了洪衍武自信的感染,还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反正俩人都暂时都硬压下了心头火,陪着洪衍武等上了。可尽管如此,从他们的脸上还是能看出忐忑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