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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心学对我们有什么用——强大内心的终极武器(2)


  去心中贼之私情

  王阳明曾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我们心中的贼有很多,不过不出七情六欲(七种情感:喜、怒、哀、惧、爱、恶、欲;六种欲望:色、声、香、味、触、法)。在心学家们看来,王阳明心学的目标就是祛除心中贼的学说,所以虽然难,但王阳明还是给出了很多心法。

  在七情中,我们最容易犯的就是哀伤忧愁。因为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面对不如意时,很少有人能保持平衡的心态。《传习录》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是王阳明为哀伤忧愁开出的药方。

  王阳明的弟子陆澄有一天收到一封家信,信上说,他的儿子病危。由于鞭长莫及,所以陆澄很哀愁。

  王阳明发现了这一情况,问明原因后,问陆澄:“你这样忧愁,对你儿子的病有什么帮助吗?”

  陆澄惨然一笑:“当然没有帮助。”

  王阳明于是说:“那你应该快乐一点。”

  陆澄几乎要跳起来,儿子病危,不哭也就罢了,居然还叫我快乐,这不是狼心狗肺吗?

  王阳明看出了陆澄的心理,说:“我经常要你们在事上练心,这正是个好机会,你如果错过这样的机会,平时把心学思想说得头头是道只能算穷嚼烂谷子!”

  陆澄愕然,问:“那我此时该如何练心?”

  王阳明就讲解道:“父亲爱儿子,这是良知的意思,良知认为对的就是天理。不过,‘天理’之所以称为‘天理’就是因为它有个中和处,一旦过了就是私心,就不符合天理了。”

  陆澄说:“我的良知就是要求我现在应该哀伤啊,我觉得我没有‘过’。”

  王阳明笑笑:“你和很多人的认识是一样的,以为面对不幸时就应该忧愁哀伤,而且还认为这就是良知的意思。可你不知道,此时你的良知已被你过分的情感所遮蔽,没有完全展现,所以它的意思可能是错的。一般而言,人们在七种情感中表露‘过’的多,‘不及’的少。我刚才要你快乐,这不是真话,如果你真的快乐,那就是‘不及’,同样不符合‘天理’,可你太‘过’就更不好了。不过,人人都这样,父母去世,做儿女的都哭得死去活来,口吐鲜血。但《孝经》上说:‘不能过分悲伤而失去本性’,‘本性’就是天理。”

  陆澄恍然:“其实只是要掌握个度。”

  王阳明点头。

  陆澄问:“这个度该如何掌握呢?”

  王阳明想了一下,然后说:“理论上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这个需要你自己去感悟。有一个掌握度的方法是这样的,哀伤忧愁是心理的病痛,如果它不能影响到你的健康,那就是掌握了度。人不能因为哀伤忧愁而病倒。当然,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所以这个度的把握也不同。”

  陆澄懊恼道:“人为什么要有七情啊,做个无情的人该多好,就不必因遇到不幸的事而哀伤忧愁了。”

  王阳明正色道:“话可不是这样说。那群朱熹门徒就是你这种心态,希望能把七情从我们的心灵中驱赶出去。可是,七情是人心与生俱来的,所以它的存在就是合理的。只是你应该用你的良知来清醒地认识它们,不要被它们控制。如果良知是太阳,那么七情就是浮云。太阳是移动的,不可能总停留在一处,无论何处,只要有一线光明,就全是阳光所在。天空即使布满乌云,可你还是能看得清,这就是良知的妙用。而这妙用无非是掌握一个度罢了。按你所说的,因为云能遮日,就要抹去天生的浮云了么?”

  陆澄沉默。

  王阳明接着说,其实在伤痛的情绪上掌握好一个度,无非是要你在这上面不要太认真,用书面语来讲就是“不执”。有些事必须认真,而有些事绝对不能认真,哭完了就拉倒,不要时刻都把哀伤、忧愁放在心上。你要是真这样做了,那就是太认真了。认真就会“过”,就不符合天理。

  除了那些有事没事就喜欢寻愁觅恨的矫情之人外,绝大多数人的悲伤都有显而易见的理由:有人生计无着会忧愁,有人被恋人甩了会哀伤,有人损失了一大笔钱会难过,有人则因为失去亲人而伤心。但这些哀愁必须要有个度,生计无着而忧愁可以,可你不能一直忧愁下去,要去奋斗;失恋了哀伤也可以,可你不能每天都萎靡不振,这是作践自己;失去亲人当然要伤心,可死者已矣,你的心不要随死者而去。

  王阳明说,七情只是浮云不是太阳,谁如果在浮云上较真,不但傻而且还伤天害理。

  人在情感上的措置最傻的还不是过度忧愁哀伤,而是愤怒。

  有人可以不哀伤过度,但从来没有人不会愤怒。它在人类的七种情感中排在第二位,说明了它地位的举足轻重(婴儿三个月时就懂得愤怒),我们会因为别人的挑衅而愤怒,会因为对某些事物不满而愤怒,会因为愿望不能达成而愤怒,会因为行动受挫而愤怒。总而言之,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都能引起我们的愤怒。

  有一种论调说,愤怒,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种惩罚是相当残酷的。生物学家曾通过实验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人生气十分钟所耗费的精力不亚于进行了一次3000米长跑,而且人在愤怒时的生理反应非常剧烈,同时会分泌出许多有毒性的物质,这些毒素甚至可以毒死一只小白鼠。也就是说,愤怒和慢性自杀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王阳明认为,愤怒在我们心中不可能没有,但却是我们最不应该有的。因为“一个人在忿怒时,就会感情用事,有时会怒得过分,就失去了心的本体。因此,有所忿怒,心必然不会中正”。

  既然愤怒是我们心中固有的,当我们愤怒时该如何不失去心的本体呢?

  王阳明的理论是:“只要顺其自然,不过分在意。”他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出门看见有人打架,对于错误的一方,我心中当然很愤怒。不过虽然愤怒,因为这事和我无关,所以我不会怒火攻心。如果你对别人有怒气时,你可以这样想,这件事和我无关,虽然我生气,但不会因怒火丧失理智。”

  这种方法乍一看上去大有阿Q的神韵,其实不是这样。王阳明提倡的这种消除愤怒的方法不是逃避,而是规避,把当事人巧妙地变成旁观者。不过很多人无法知行合一:虽然明白这一点,却无法做到。毕竟我们和别人起冲突时,为了面子、利益难免要愤怒,很多人不可能放弃面子和利益而抽身退开变成旁观者。

  可如果你认真思考后就会看清王阳明对待愤怒的理论源泉:我们愤怒的原因往往是因为别人挑战了我们外在的一些东西,诸如身份、地位、名利、面子。这些外在的东西在王阳明心学中是不值一提的,王阳明真正关注的是内心的良知,每个人只有在面对良知时才是当事人,面对其他一切外物时,就是个旁观者。

  愤怒来袭时,我们可以是旁观者,那么,恐惧呢?

  人人都会恐惧,人类最基本的恐惧就是怕鬼。

  还是那位曾因儿子病危陷入忧愁中的陆澄问王阳明:“有人晚上怕鬼,如何是好?”

  王阳明回答:“这种人,平时不肯行善积德,内心有所欠缺,所以害怕。若平时依良知做事不违神灵,坦荡光明,又有什么可怕的?”

  旁边一个叫马子莘的弟子摇头道:“您说的那些是正直的鬼,谁做了坏事,它们自然会去找当事人。可世界上有种可恶的鬼,不分青红皂白,找到谁算谁,这种鬼,肯定要怕的。”

  王阳明坚定地说:“我从未听邪恶的鬼能被致良知的人撞上。如果真有人怕这种鬼,那就是心邪,还是没有完全致良知。”

  两个弟子都无话可说,因为王阳明这种回答,实在让人无可反驳。正如你虔诚信佛,可总遇到倒霉事,你问佛祖,佛祖说:“你呀,还是信得不坚定。”

  致良知“致”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完全”,本来就没有标尺。

  不过王阳明下面的话却说明了人恐惧的根源:“比如你好色,就会撞到色鬼;你贪财,就会撞到财鬼;你总发怒,就会撞到怒鬼;你不能发挥良知的力量而总处于恐惧之中,那就会撞到惧鬼。”

  也就是说,我们怕的鬼不在外而在内,是我们的心养出来的鬼。我们怕的是“鬼”这个概念,而不是鬼本身。同样,我们恐惧,也是如此。恐惧不是真实的,它只是对未来的一种自我暗示,是我们心灵的产物。虽然危险是真实存在的,但恐惧与否是你的选择。面对危机时,你可以选择恐惧,也可以不选择,这是你的自由。

  遗憾的是,很多人都不曾拥有这种自由。原因正如王阳明所说,你经常去追寻外在的声色货利,这些声色货利占据了你的头脑,遮蔽了你的良知,当它们一旦出现异常情况时,你就会做贼心虚,马上恐惧起来。归根结底,我们之所以没有选择是否恐惧的自由,就是因为我们不能时刻致良知的缘故。

  通过违背良知而得到的名利权势,会时刻牵引着你的心,你总会担心失去它们,恐惧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人必须在良知的指引下去争取你应得的东西,才有可能拥有选择是否恐惧的自由。这就是王阳明心学告诉我们的破除心中贼的一个道理。

  去心中贼之私欲

  什么是私欲,过了的基本欲望就是私欲。或者说,良知认为错的欲望就是私欲。人不可能没有欲望,一个人如果没有欲望,那和僵尸差不多。问题是,我们的欲望应该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度内,而不能让它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先来看人们最容易也是最严重的“私欲”——好名(爱慕虚名)。

  人人都喜欢追逐虚名,这是“表现欲”的极端。王阳明有个叫孟源的弟子就有这种毛病,王阳明曾多次让他改正,他也总是说会改,可一旦有机会表现,他总是奋不顾身地抓住。

  有一天,王阳明刚教训完他,有个弟子谈起了近来学习心学的心得,说还有不明处。孟源把身子向后一仰,大笑道:“你这毛病可是我当年犯过的,哈哈。”

  王阳明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坐正了吧!”

  孟源发现自己的确坐没坐相,赶紧坐正了。王阳明说:“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孟源很无辜的样子,要争辩。王阳明马上止住他,开导道:“好表现的人必是自以为是的人,这是你人生中最大的缺点。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在一块一丈见方的地里种一棵大树,雨露的滋润,土地的肥沃,只能对这棵树的根供给营养。若在树的周围栽种一些优良的谷物,可上有树叶遮住阳光,下被树根盘结,缺乏营养,它又怎能生长成熟?所以只有砍掉这棵树,连须根也不留,才能种植优良谷物。否则,任你如何耕耘栽培,也只是滋养大树的根。”

  那棵大树就是“好名”之病,一旦有了这棵大树,其他一切优良谷物(品德和能力)都无法生长。原因很简单:一个“好名”的人,非常喜欢和人争辩,而且他一定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对方是错的。当他确认这一点时,那么他就把自己看成是君子,对方是小人。于是,所有和他意见不同的人都成了小人,自然,那些意见,他也就不会入耳了。没有任何意见可以进来,良知就会被这种妄自尊大遮蔽,后果可想而知。

  人为什么会有表现欲?就是为了贪图虚名,而贪图虚名的最终目的是获得利。这就是为什么老祖宗把“名利”放在一起谈的缘由。人贪图名利,眼睛直盯着名利,必然会做出违背良知的事。所以王阳明说:“人生在世,最大的弊病就是好名。”

  他的弟子薛侃接口说:“是啊,闻誉而喜,闻毁忧郁,就是好名的毛病在发作。但是该怎么治疗这种病呢?”

  王阳明给出了方法:“名与实相对。务实的心重一分,求名的心就轻一分。若全是务实的心,就没有一丝求名的心。如果务实的心犹如饥而求食,渴而求饮,还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好名?”他接着说道,“过度追求‘名’就会把‘实’忽视,名和实不相符,活着的时候还可以弥补,如果死了那就真来不及了。”

  “好名”还有一种表现,那就是把抱怨和指责别人当成是一种生活。王阳明有位弟子就是这样的人。王阳明和他谈话,认为必须改掉这种毛病:“真正的修行之道应该经常反省自己。如果一味地去指责别人,就只会看到别人的错误,而对自己的缺点视而不见。如果能返身自省,才能看到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当你看到自己有那么多缺点时,你还有时间去指责别人吗?”

  这位弟子听了这番话,露出惭愧的样子来。王阳明知道他虽然有认识,可未必能实践,所以又叮嘱道:“你今后只要不去议论别人的是非,在要责备别人的时候,把它当作自己的一大私欲加以克制才行。”

  批评、指责、抱怨,都是我们疯狂生长的表达欲和表现欲在联合作怪。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当我们批评、指责、抱怨他人时,就会把自己的缺点和成见掩盖起来,我们如同在玻璃后面辨认犯罪嫌疑人,只看到别人的罪过,却看不到自己。

  况且,抱怨和毫无理性地批评、指责别人,是毫无效果的。现代心理学家指出,当一个人遭受批评时,心跳会加速,然后防卫本能就会出现。为了维护面子,他必然会采取反攻的手段。这样看来,批评和指责只能造成更多的冲突,冲突就意味着可能到来的风险。所以说,当你批评别人、指责别人时,就是在冒一种风险。一个基本的人性常识是:即使你的批评和指责是出于善意,但对方因为自尊受到伤害,明知道错了,也要为自己辩护,死不认错,情绪激烈时,他必会和你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