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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今夜星星很少(5)


  白雁头一偏,紧紧咬了咬牙,“如果你能接受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也有可能和别的男人偷情的女友,那么我们就来谈一场不碍风化的恋爱吧!”

  刘检和高检把谈话的纪录整理了下,当天就坐车去了省城。

  车上,刘检的眉头一直皱着。高检给他递烟时,推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动弹。

  “还在想那案子?”高检问。

  “老高,你说这蹊不蹊跷呀!都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走下程序,怎么突然就面目全非了。这时间不早不晚,就卡在这中间。要是早一点说出来,就立不了案。晚一点呢,就与事无补。”刘检狠抽了两口烟,怎么都想不通,“我办案无数,还没遇到这种事。下面都准备批捕了,唉,多少日子的辛苦全付之东流。”

  “老刘,别叹气了,网你也上了、报纸也看了,谈话记录也在那,挑不出破绽,我们就别给自己惹麻烦。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现在是退居二线,可他老婆娘家那边势力可不小。”

  “他妈的,我一定要好好审审那个华兴,他没事嚼什么蛆。”

  刘检窝了一肚子的火,下了车就直奔省公安厅。

  华兴集团员工砍伤农民工的事,华兴不是直接犯罪人,但涉嫌幕后指使,再加上前面滨江市城建局局长和招标办主任受贿一事,他也有行贿的份。行贿本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追究,这下,也算到他头上了,另有人举报,他偷税漏税。他么,偏偏还逃逸,于是,就给抓起来了。

  华兴被带进审讯室,眼袋突得老高,脸上的肉挂着,头发灰白,早没了平时的八面玲珑、神气活现,头耷拉着,像只萎茄子。

  警察让他坐下来,他立即规规矩矩坐下,双腿并拢,眼直视地面,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刘检厉声喊道,把谈话记录摔到桌上,“你现在给我好好看看,再告诉我,这上面为什么和你说的不相符呢?”

  华兴惶恐地把记录往面前挪了挪,战战兢兢地看过去。看着,看着,刘检就看到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往外冒着冷汗。

  当华兴看到复印的房契收条时,他身子猛烈地哆嗦了下,眼前是金星四射。

  “这些属实吗?”刘检拍着桌子,吼道。

  华兴嘴角慢慢绽出一丝笑意,他闭了闭眼,说了句,“强人呀!”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什么?”

  “康剑以后一定会前程辉煌,不可估量,你们多拍拍他的马屁。”华兴的笑意越来越大,然后是放声大笑,直笑到眼泪都下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刘检继续把桌子拍得山响,吼声如雷,“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栽脏了康剑?”

  华兴止住笑声,把眼角的泪拭去,点点头,“我交待,我坦白,我不是栽脏,我是老糊涂了,把房契这事给忘了。对,我只送给他老婆二百万,她没要,我就让秘书打到她卡上了。”

  “奶奶的。”刘检气得一脚踢翻了桌子。

  华兴被干警带回了牢房。

  他坐在窄小的床铺间,倚着墙,想想笑笑,笑笑又摇摇头、拍拍腿。空活了一把年纪,不仅丢了与康剑的交情,还落了栽脏的罪名。

  他早就应该从与小护士的几次见面中就应该看出来,她并不是等闲之辈。

  国庆快到了,华兴大饭店接了几个旅游团,非常忙碌。他半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中,听秘书向他汇报集团三季度的效益,座机响了。总台小姐说有位叫白雁的小姐找他。

  那是康剑的夫人呀,华兴忙不迭地抚了下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亲自下去把她接了上来。

  白雁的小脸闷闷的,没像以前,看到他,对他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小酒窝。

  “心情不好?”他给她泡了一杯上好的毛尖。

  “华老板,我要和康领导离婚了。”白雁眼中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华兴大吃一惊,他私下觉得康剑很在意这个小妻子的。这小护士事实也招人疼。“白护士,别乱说话。两口子争执个几句,是常事。过两天,一切都好了。”

  “华老板,你告诉我,康剑是不是和伊桐桐经常在你这饭店的顶楼咖啡厅见面,他还送她房子和车子?”白雁拭干泪,很气愤地问。

  华兴愣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说也没什么,我跟踪过他们。所以我一定要离婚,我受不了,他……也同意了。”

  华兴搓着两手,“这个,这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康助心里面只有你。”

  “你承认了,这事是真的。”白雁眼瞪得溜圆。

  “我没,我没……”华兴忙摇手。

  “华老板,一个离婚女人,没了爱情,没了家,如果再没有钱,那多可怜呀!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差钱用,尽管说。”华兴这时只当白雁是和康剑耍小性子。像他老婆都要和他离婚二十年了,到现在都没离。有时候,女人喊离婚只是个口号,并不当真。他平时就觉得没机会弥补康剑对他的恩泽,能有机会向白雁拍马屁,还不忙不迭地冲过去。

  白雁从包里拿出两本证书,一本房产证,一本土地证,“你不是有家房产开发公司吗?你帮我把这房给卖了,尽量把价格抬高点。”

  “你把房卖了,你住哪?”华兴打趣地问,小护士还来真的了。

  “我住在那房里,就会想到他和那个伊桐桐,我心里面有阴影,我把房卖了重买。华老板,你帮不帮我?”

  “帮!”华兴小心地把房产证、土地证收好。

  “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哦!”白雁这才展颜一笑。

  “如果你没地方住,我可以给你在饭店里安排个房间。”

  “我哪能总麻烦华老板。”白雁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又回过头,“华老板,你还没给我打收条呢!”

  华兴纳闷了,这证书上名字又不是他,干吗要打收条,再说他怎么可能把康领导的房子给卖了。

  “值很多钱呢,我不放心,你打个收条给我吧!”

  “行,行!”华兴觉着白雁真是可爱,不惹她着急,顺了她的意,给她打了收条,在她的要求下,还盖上华兴集团的公章。

  白雁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华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捏着两本证书,呵呵直乐。

  过了四天,白雁突然又来了,很着急。“华老板,我看中一套江景房,许多人都在抢订,我那房你卖了吗?”

  “还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你差多少钱?”

  “人家说一次性付款,可以优惠三万块。”

  “一次性是多少?”

  “二百万。”

  华兴眼都没眨,打电话给会计,立即从银行取了二百万现金给白雁。康剑帮他投中商贸中心那个标,他能赚几千万,二百万只是个小钱。

  “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提着也不敢上街。华老板,能请你的秘书陪我去银行吗?”

  “行。”华兴豪爽地一挥手。

  于是,这就成了二百万是他的秘书硬打进了她的银行卡中。

  华兴笑得前俯后仰。她,真是高,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没有一丝差错。他本来想着,有了伊桐桐的房和车,再有这二百万,足可以把康剑牢牢与他牵在一起。却不知,他用自己的矛戳了自己的盾,康领导彻底与他脱离了干系。

  华兴想,小护士是不是有一双能看穿前身后事的眼,她就猜着有一天他会卖了康剑,才将计就计?

  其实,他不想卖了康领导,他也是无奈的。有人托话给他,只要他交出向康领导行贿一事,其他所有的事就不追究。

  这世上,还有谁的话能相信?

  余州,腊月二十八。

  这一年没三十,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了。康剑像往常一样起床,简单洗漱后,便静静地站在窗前,从铁栅栏间看着楼下一小片绿色。这几天,他只是不允许走出房间,审讯已经结束了,可以按时睡,按时吃,伙食比刚来时好了些,也有热茶送进来。

  他不知道刘检他们取证到哪一步了,他不去乱想,也不多想,静观以待,说服自已享受黑暗前的一丝光明。

  真的批捕后,头发要剃成个大光头,衣服要换成囚服,送到某个边远的农场,与社会上的各式各样的犯罪分子混在一起劳动改造,一呆就是十年。

  心情,不是不苦涩,不是不怅然,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惶恐。

  如果心里面没有装着白雁,康剑想自已也许不会有现在这么镇定了。就是盼着有一天还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这么撑着。

  白雁,白雁,白雁——康剑在心里面喃喃地重复喊着,似乎这样呼喊,能让僵冷的四肢暖和起来。

  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康剑扭过头,以为是送早饭的。很意外,是严厉走了进来。

  自从刘检他们去取证后,严厉跟着消失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早!”康剑先出声招呼。

  “早!”严厉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面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个步吧!”

  康剑浑身每个细胞都屏住了呼吸,面孔胀得通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出去,是从这里转到看守所?还是——

  “散个步,再一起去吃个饭。他们开得快的话,估计午饭后就要到了。”

  他们???

  康剑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嘴唇哆嗦着。

  严厉轻笑摇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平安着陆了。”

  “严叔?”康剑身子颤抖得厉害,这是错觉吗?是他假想出来的话吗?

  严厉闭了闭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呢!你这小子,太内敛,什么都藏在心里,要不是这次双规,谁会知道你能做出那样的壮举。”

  康剑摇头,严厉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别傻站着,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今儿可真冷,但天不错。哦,你看,出太阳了。”严厉指着窗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笑了。

  康剑就像是踩着云朵下了楼,他屏息,再深呼吸。

  校园中,空气清冷,带着冻裂的泥土气息,扰得他鼻子很痒。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阳、碧蓝的天空,他眺望远处的村庄、马路上奔驰的汽车,他低头,看着脚下一块块方砖铺就的小径、小径边倔强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热,泪滑下了脸腮。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能平安着陆,的确要高兴。”严厉见他羞窘地别过脸,慈祥地一笑,领先往校园深处走去。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康剑,都向他热情地笑笑,轻声说:“恭喜!”

  康剑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问。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会是奇迹,必定发生了什么。为了怕口径不一致,他只有沉默。

  两个人走到了操场前,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严厉突然转过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康剑。

  “剑剑,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这件事,虽然受惊不小,但对你以后的道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次,你是幸运。如果你不吸收教训,再犯就没人帮得了,也会令让帮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调,说共产党的干部要怎么怎么廉洁。你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和家人着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只要你做了,总会被一双眼睛看到。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别存侥幸心理。踏踏实实做人,清清正正为官。”

  康剑羞惭地不敢迎视严厉的目光,他明白,严厉心中一定如明镜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严厉没有点破。

  严厉长吁一口气,“你能平安无事,我这心也舒坦了。你爸妈还在滨江,你回去后正好和他们一块回省城过年,好好地放几串鞭炮,庆祝庆祝。过了年,从头来起。城建市长泡汤了,但我听说丛仲山快到龄了,要退,市长顺应接位,空出来的市长位置要对全省四十五岁以下的局级干部公开招考,你努力抓住这个机会。”

  康剑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别的,暂时不考虑。”

  “她,你也不考虑吗?”严厉破天荒地打趣道。

  “谁?”

  “剑剑呀,你知道你能平安着陆,是谁的证词起了作用?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没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当官太可惜了。呵呵,真不知像谁,我看她妈妈就是个花瓶,没有多聪明啊,怎么生了个女儿这么玲珑剔透。”

  “严叔,你在说白雁?”康剑的心一下跃到了嗓子口。

  “不然还能有谁?你以后少惦记那个老师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严厉抬起头,眉头拧着,“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你妈妈恨了她妈妈一辈子,现在她这么帮你,这结该解开了。”

  “严叔,你能说详细点吗?”康剑请求地看着严厉,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是她,只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记在心里。她是怎样用单薄的肩为他推倒了这个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严厉笑,“等不及了?”

  “嗯!”康剑重重点头。

  “走吧!边走边聊。”

  和严厉猜想得不错,午饭刚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职校。与康剑来时的萧瑟、低调不同,这次阵势非常壮观。滨江市政府派了车,其他部委办局的局长也不甘落后地紧随其后。

  一下了车,办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几大串鞭炮,说是去去霉气,然后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鲜花。

  硝烟散去,所有的人都围着康剑问寒问暖,握手、拥抱,直说大难脱险,后福洪天。

  康剑淡淡地笑,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只有在看到简单时,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暖色。

  没用的简单,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站在康剑面前,先是傻呵呵地笑,接着眼眶一红,哭了,自始至终只说了两个字:“康助——”

  “瞧简秘书喜极而泣了。”其他人哄笑。

  康剑拍拍简单的肩,两个人手紧握。

  康剑越过简单的肩膀看过去,发现陆涤飞倚在车边,对他微微一笑。

  他穿过众人,首先伸出手,“陆市长,辛苦了!”

  “恭喜着陆,康助!”陆涤飞用力地回握。

  四目相对,各种情绪交相变换,一切尽在不言中,最终两个人对视轻笑。

  接受完众人的问候,康剑上车,车队又浩浩荡荡出了职校。

  康剑从车窗中回望越来越远的职校,他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铁窗生涯。

  到滨江时,已是傍晚。早有一帮同僚们在政府宾馆前,等着为康剑洗尘、压惊,康云林和李心霞也被请来了,丛仲山打来电话问候,说晚上和市长要一同出席洗尘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