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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杀人游戏(三十七)湖畔老者


钓鱼是一门学问。

不仅需要掌握鱼的作息,还需要知道什么时候鱼想要出来觅食,在哪里觅食,什么样的鱼想要吃什么样的鱼饵。

有句话说夏天到,鱼难钓。夏天气温高水温高,鱼懒得游来游去,很多时候就是一群人穿着宽松的大衬衫,在湖边装模作样的撒出线然后坐下聊天,钓不钓到鱼也没了所谓,都是图个乐呵。

这天,湖水很清澈,芦苇摇摆,微风阵阵。

在小湖边上,多出来了一个人,他如同一把插在土壤之中的尖刀,纹丝不动。

他和这湖边其他的人,甚至于这个城市其他的人都毫无共同点。他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纯白色的领带,反差极大。他的头发梳得非常整齐,留着山羊胡,黑色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个,挤着脖子。

今天气温二十多度,大夏天的穿这种衣服,看着就让人感觉燥热,偏偏他连一点汗迹都没有。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脸上没有多少皱纹,精神矍铄,沧桑的脸平添了一丝韵味。

他笔直地站在湖边,挺胸抬头,手里拿着鱼竿,一语不发,两眼一刻不松懈的盯着湖面,等待着。

他的旁边有几个大桶,每个桶里都装满了钓上来的鱼,仿似整个湖的鱼今天都要被他钓光。这些鱼一条压着一条,估计最底下的那一条已经骨头都被压断。

他的旁边有一个小茶台,做工非常细致,紫檀木,上面一壶刚泡好的茶和几个小茶杯。

他的身后站着五个身材穿着各异的人,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这老人的保镖,其中一人还牵着一只能有半人高的大红狗,那只红狗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看着桶里的鱼,时不时的打个哈欠,露出尖利的獠牙。

老人站在湖边,和其他钓鱼者隔离开来很远的距离,那些钓鱼的不时看向这个西装革履的老人,再看看自己一身宽松的休闲服,都羞愧的低头不说话了,连钓鱼都没心情。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女孩,二十多岁的样子,清纯秀丽,职业女性的打扮,跟这些大男人格格不入。这个女孩看样子好像是老人的秘书,穿着米色上衣,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白色洋裙,单色的搭配让人眼前一新。

昨天晚上刚好下了一场雨,水位涨了一些,雨后水里氧气增多,一些食物也被雨从岸边冲了下来,鱼类非常活跃,他认为这是个理想的情况。

萧卓错过了这场雨,因为他当时正在银行的下水道里昏迷不醒,或者更准确点说,他在那个小楠创造出的小黑屋里面。

老人看着平静的湖面,仿佛能看到水面下在四处逃窜的鱼。

这时,这群人的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女助理立刻警戒的转了过去。定睛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郑浩然。

这件事情,发生于萧卓在医院里被陈淼迷昏的那两小时里,时间是当天下午三点钟左右。

萧卓和陈淼在医院的工具房里对峙的时候,郑浩然还在小楠的病房里四处调查,也就是这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看电话号码,郑浩然傻住了。

来电的备注姓名:“那个永远也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人”。

这个备注姓名不是他的前女友,也不是什么许久不联系的冤家。

郑浩然一直都只不过是个小刑警,但是自从他加入了杀人游戏专案组之后,这个案子就成了他的一个起跳板。在专案组其余七人全部死伤时,他临危受命,顺利上位成了专案组唯一一个成员,顿时备受警部器重。

他当初刚进警部的时候,曾经一次无意间从小道消息打听到了警部部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当时为了好玩,也为了勉励自己,他把这电话号码存进了手机里。这个备注姓名,便是给部长的,他自以为自己会永远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刑警,部长也不可能给他打电话。

但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他立刻兴奋地把电话接了起来。

果然,那头是警部部长的声音,郑浩然顿时兴奋了大半。

“是郑浩然警官么?”

“是!请问您是.?”郑浩然要装着不知道是谁的样子。

果然,部长把自己的头衔报了上来。

郑浩然刚想接着装,没想到部长接下来的话立刻给他当头一棒。警部部长并没有给他什么任务,也没特意打电话来夸奖他,而是用铁冰冰的声音跟他说道:“去动物园旁边的那个小湖,有个人你要见一见。”

郑浩然知道部长的声音,但是还从来没有跟他交流过。

“现在?”

“去医院楼顶,有直升机会接你过去。”

说着电话挂断。

郑浩然看着手机,难以置信刚才自己听到的话,有直升机接他?他活这么大还从来没坐过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情况?会派直升机来接自己,难不成他这么快就成大英雄了?

想归想,郑浩然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体验一把,一步两个台阶的上了楼顶。

果然,一架直升机已经等在楼顶的停机坪那里。

仅仅十几分钟后,郑浩然就看到那个小湖进入了自己的视野,同时他也看到了底下一个非常显眼的垂钓者,一身黑色西装,身子立的板直。

“看没看见那个穿黑西装的?”飞机驾驶员冲他大声地喊着,直升机机翼发出的噪音引得底下的垂钓者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看见了!”郑浩然回喊道。

“下去以后就找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郑浩然一头雾水。

“小伙子,给你个建议,你下去以后,他不讲话,你就老实的闭嘴,他讲话了,你再问什么说什么,千万别耍花花肠子,你没那道行。”

说着,直升机徐徐下降。

然后,就到了现在这样。

郑浩然走来时受到了保镖们的夹道欢迎,五个保镖站成两列,郑浩然走在中间简直就像过街老鼠,五双眼睛凶巴巴的瞪着他。但郑浩然到底是个警察,鼓了鼓气,走到了老人身后。

他经过那只大狗的时候看到它把尖牙露了出来,看着就像能一口咬掉二斤肉的。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在这个老人的身后,自己虽问心无愧,但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搭理郑浩然的意思,郑浩然站在他身后,瞧不见老人正脸,只能看到他一个背光的侧脸,但是想起来刚才那个驾驶员说的,又不敢先开话茬,生怕惹上什么大麻烦。

这老人的站姿比那几个保镖还要挺拔,一看就是军姿中的军姿,很可能是什么老兵退伍。

老人沉默的立在那里,居然比郑浩然还要高出一点,黑色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石雕的巨人。郑浩然回头看了看那五个保镖,五个人也在毫不松懈的盯着他,盯得他脊背发凉。

只有看那个女孩恬静的面庞时郑浩然才能稍微平静一点。

“钓鱼,妙哉。”

忽然间,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老人开了口,郑浩然先是一个措手不及,但马上字字句句都仔细的听了起来。

老人两眼望着平静的湖面。

“一条鱼从鱼卵的形态开始就要经受千锤百炼,这条鱼是卵的时候要躲虫子,长大点了又有大鱼吃小鱼的灾难,再长大点要躲过水流的冲击。当它躲过了一切,以为自己可以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时,‘啪’的一下,被一个它前所未见的两条腿走路的物种用鱼钩抓住。但他们不知道我们也是从他们进化而来,漫漫几千万年的历程,最终就只为了最后这一个‘啪’,钓鱼这种娱乐项目是对鱼这个物种低端的侮辱,但同时也是对人类这个物种无上的褒奖。”

老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字字断开,就像是在作一篇演讲,抑扬顿挫。他这番话不知道是在跟湖里的鱼挑衅还是在给郑浩然上课。

后面的保镖静静地听着,郑浩然静静地听着,老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可能湖里的鱼都在静静地听着。老人的表情很严肃,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连笑的肌肉都失去了功能。

“进化就是一种复仇。”

老人接着说了下去。

“一个物种会进化,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报复进化前无法击败的敌人,人类从单细胞生物开始,然后是鱼类,然后是爬行类,然后是哺乳类,最后才是我们现在的样子。而我们成了人以后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我们把上述所有物种都杀了个遍。这些曾经的敌人在我们的潜意识里也永远都会是我们的敌人,为什么人类见到蜘蛛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想要杀死它?因为这个曾经的敌人如今是如此的脆弱,杀它可以毫不费力。我们完全可以忍受它们的存在,但我们还是会狠狠的一脚踩下去,不是因为我们想,而是因为我们能。”

这个老人的话越来越夹杂着强烈的敌意。

“是不是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嗯?其实放开这些不说,就算我们已经到了食物链的顶端,这种趋势也还没结束。一个人,从默默无闻到大权在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报复。报复当初那些欺辱过他,对他不敬的敌人,站得越高,拿石头砸人才会越狠。对弱者的鄙夷和征服欲已经编程在了我们的基因里,无法改变。你觉得呢?”

老人说着,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眼前木讷的郑浩然。

“您好。”

忽然间,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完完全全的变了个颜色,从他有棱有角的面庞上浮起来了一个极具魅力的笑容,简直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下子如春风般温暖。

老人伸出了手,郑浩然不敢怠慢,赶忙也把自己的手握了上去,两人紧紧一握。

老人的握力很大,松手的时候给郑浩然的手背上留了一片红。

“您好。”郑浩然怯生生的说道。

“刚才那番话就当成耳旁风吧。”老人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我个人觉得说得很好!”

郑浩然没有在拍马屁,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刚才老人的那番话是对达尔文进化论赤裸裸的亵渎,但即使如此他也听得也津津有味,细想一下还真是那么个理。

“虽然初次见面,但我承认已经对您有所了解,郑浩然警官,杀人游戏案件的负责人,久仰大名,感谢您百忙中抽出时间见我一面。”

老人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架子,简直就像求职者面试一样谦卑。

“不忙!不忙!”郑浩然现在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完全料想不到老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礼貌,礼貌到夸张的地步。

“不忙就好。”老人笑了笑:“正如我所说,我对您略知一二,不过不知道反过来是什么情况,您知道我是谁么?今天见到我之前知道这么个老头子的存在么?”

“知道知道,陵木先生啊!!当警察的没一个不知道!”

陵木这个名字在普通人耳朵里出现的频率不高,不过但凡是当警察的都知道他是何许人也。警察的警棍,枪,子弹能配到他们的身上,都是拜陵木所赐。

“好兆头。”老人赞许的点了点头:“素未谋面就已经知道对方的存在,好兆头。请继续,您都知道我什么?毕竟重名的人很多,我可以肯定您就是我想见的那个郑浩然,但我不想让您见到错的陵木。”

老人嘴上这么说,但是全国上下叫这种名字的能有几个?陵木跟“陵墓”同音,60岁的那一辈一般不是叫建国就是建军,这种名字如此晦气,实属凤毛麟角。

“呃.我知道您是全国公安部的最大资助商,每年都几百万几百万的捐.您是盖龙财团的董事长.您也是.”

“点到为止。”陵木摆了摆手。

郑浩然赶忙止声。

“很抱歉,平时我烟酒不沾,只喝茶,所以假如您不介意的话,将就我一下?”陵木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茶台。

“那当然,那当然。”郑浩然点头道。

旁边的女助理见状,立刻上去把茶奉好,她知道陵木的专用杯子是纯水蓝色的那个,便把水蓝色的杯子给了陵木,又拿了一个杯子给了郑浩然。

“为没认错人干杯。”陵木说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郑浩然也学着陵木,见了杯底。

茗茶入口,有浓浓的余韵。郑浩然从来没有喝过如此醇厚的茶,喝到嘴里先是浓稠,后是阵阵浓香,茶水轻盈,入喉的时候又像是吞了空气一样轻飘飘的。

这茶,一壶估计就得有他一个月的工资。

对于陵木,郑浩然一直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知道他不仅富可敌国,还是一个健硕的老人,神秘,低调,深居简出,媒体曝光率几乎为零。除了他每年往警部注入的大量资金之外,很少听说过他任何故事。

他从来没有过任何负面新闻,亦或者任何形式的新闻,所以在警部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谣言,有人甚至都说这人根本不存在。但是今天见了本人才知道,居然这么的和蔼可亲,让郑浩然想起了自己小学的那位不笑不说话的老校长。

茶毕,陵木把茶杯给了女助理,女助理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放回了原位。又毕恭毕敬的从郑浩然手里接过他的杯子,一并放下。

郑浩然看着,顿感自己地位提升,不过一回头发现,陵木的表情变了。

他此时正眯着眼睛,像猫一样直视着他,那表情看得郑浩然一下子全身发毛。

身后六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俩。

“您现在有点兴奋。”陵木忽然间缓缓说道:“可接受范围之外的兴奋。”

语速很慢,但字字都包含着潜藏的斥责,态度有了轻微的改变。

“啊?”郑浩然心里一惊。

“作为杀人游戏专案组八名成员之一,在其余七人全部遭受灭顶之灾的情况下,您仍然异常的镇定和平静,也许是心理素质过硬,假如这样的话,那么作为一个刑警值得褒奖。或者也许,您在暗自欣喜。”

陵木的话一语中的,郑浩然赶忙收住了自己的表情。

虽说郑浩然自己对杀人游戏此案有着无尽的恐惧,对战友们的不幸也倍感遗憾,但不可否认的是今天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前,他会离升职又近一步。

现在连最后的心腹大患,法官,也已经抓住,他当然高兴地想敲锣打鼓。虽然明知这里面没有他什么功劳,但是最后坐享其成的还是他。

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

“陵先生.这.我.”郑浩然一下子间哑口无言。

“别紧张郑警官,您的欣喜有理有据,但在媒体前,我建议您最好排练一下如何表现的痛心疾首。”

“那我今天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郑浩然尴尬的笑了笑。

“不,当然不是。今天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今后的五年,十年,乃至二十年内,您的仕途。”

郑浩然一听,乐呵了,难不成自己这么快就得到了“赞助商”的赏识?他以前一直知道,官场如战场,一定要把脸皮贴到正确的屁股上,给正确的集团当门面才能立足,没想到不用自己去迎合,对方就找到了自己!

当然,喜怒不形于色,郑浩然仍然尽量的保持镇定:“我洗耳恭听,陵先生,您难不成准备帮我?”

郑浩然在前面不知所以然的说着,但没注意到身后五个保镖越来越阴沉的脸。

陵木看了看他,笑道:“警官,刚才我没有表达清楚。我所说的仕途,指的是您成为警部高层之后将如何为我以及我旗下集团的利益卖命,而作为回报,我让您接着走在钢丝上。”

“哈哈哈.什么钢丝啊?”郑浩然以为陵木在开玩笑,哈哈的笑了起来。

但是马上,他的笑容就消失殆尽,因为他能看到陵木的表情正在肉眼可辨的变得阴森,像是在看人脸发霉的快进,越来越黑,越来越僵硬。

湖面很平,没有起伏,但是在水面下,一群鱼正在四散奔逃。

“政治生涯不论在任何时刻都是一根钢丝,所有卷在其中的人:我,或者不久后的您,都是一个个耍杂技的戏子。有两股力量在保持着我们的平衡,外力和自身的努力,哪一方面过于强大的话,这个杂技演员都会从钢丝上掉下去,粉身碎骨。要我说的话,我认为您不想粉身碎骨。”

“陵先生您到底在说什么啊?”郑浩然感觉这个对话正在朝奇怪的方向进行着。

陵木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比你现在表现的要聪明,别明知故问。”

陵木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

“什.什么?”

陵木脸上强烈的杀气一闪即逝,他一下子又变回了那温文尔雅的模样,眉毛挑了起来:“郑警官,去过环球金融中心么?”

“上海的那个?”郑浩然一愣,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全球只有一个。”

“没去过。”

“啊,有空的时候买门票上去看一眼。”陵木仍然手抓着鱼竿,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但是他的手连动都没动过,鱼竿一直很平稳。

“我有幸成为了最先一批在它完工时上去参观的人之一。你知道当时站在百层玻璃观光台上,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么?”

郑浩然摇了摇头。

“我的第一反应是抬头。”陵木把身子侧向了郑浩然:“所有人抵达顶层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居高临下的看一眼自己脚下的世界有多渺小,但我很怀疑有任何人的第一反应会是抬头。他们很自然地认为头上不会再有更高的建筑,他们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切的顶端,但恰恰相反,他们头顶还有很多。”

陵木说着,脖子微微扬起。

他的声音,猛然间降了八度,闷得像是汽车的引擎,但却无比轰鸣。

“人,永远不要忘记头上三尺有神明。假如你认为没有人会发现你突然出现的那十几个银行账户和账户上面的十万元的话,你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你头顶的神,或者准确点说,我。”

“十万元,什么十万元?”郑浩然一头雾水。

“郑警官,装糊涂不是你现在用来对付我最好的策略,我建议.”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没等陵木说完,郑浩然接上了话。

霎时间,后面六个人脸色全都变了。

这小子.居然敢插嘴.

郑浩然不知道这规矩,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没大没小,只是注意到身后五个保镖,加上那个女孩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担忧的看着他。

连那只狗喉咙里都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

再一看陵木,脸色还是很平静,但是他动了。

陵木已经在湖边同一个位置站了一下午,但是刚才郑浩然的举动挪动了陵木的双腿。

一步,两步,三步.

陵木慢慢的转过了身子,正面郑浩然。

“直升机处理尸体的效率高得惊人,之前插嘴的那位先生就亲身体验了一次。”

陵木说着,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那架黑色直升机。

没有能比这更加具体的威胁了,郑浩然赶忙把自己的嘴闭了上去,吓得浑身僵硬,他在几分钟前是绝对想不到自己几分钟后别说仕途不仕途了,连性命都堪忧。

陵木看着他,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从72小时之前开始,你的本名以及化名名下出现了多达十四个账户,并且均收到汇款,总计十万七千三百二十五元四角五分,汇款方不明,而‘不明’这个词在我的团队调查下出现几率为零,出现的时候只能代表对方有比我的侦察团队更加细致的反侦察能力,而我对这种能力没有好感。”陵木停了停,又一字一顿的说了一遍:“一点都没有。”

郑浩然小腿肚子开始了抽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准备好的时候你可以开始解释了,理想情况是把每一分钱都解释清楚。”

郑浩然赶忙阻止了一下语言,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回答:“陵先生,首先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十万块钱,杀人游戏这个案件一开始我就已经很忙了,很久没有看我的账户,而且我也没结婚,独身一人,家里的钱平时只要够花我也就没刻意的去管,所以您说的这钱出现了我也不知道。假如这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了栽赃我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答案显然不合陵木的胃口。

陵木笑了笑,把手放在了郑浩然头顶,像是在抚摸一只听话的狗。

陵木手腕缓缓地旋转,郑浩然赶忙顺着力一点一点的把身子转了过去,面对着身后的五个保镖和那个女孩,还有那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红犬。

“郑警官,他很不高兴。”陵木轻轻地说道。

“他?”

“我身后这六位员工中的一位,暴力倾向最严重的那一位,我建议你再来一遍。或者你想赌一赌,你再撒多少谎以后他会爆发的话我也拭目以待。”

郑浩然已经慢慢的开始了哆嗦,心房不停的颤。

“我.我.。我.。”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会决定他的生死。

“我.我.”郑浩然心知自己已经没可能瞒过这些人了:“我.我.我也不想啊,我是被逼的,被逼的.”

他招了。

“请继续。”

“杀.杀人游戏刚开始的时候,上头给了我点资料库权限,然后有一天我从警署回家经过一个公共电话的时候那电话响了,我当时好奇就接了电话,结果有个人,我不知道是谁,用了变声器,告诉我说要给我一个任务,十万酬金。”

郑浩然吞了口口水,接着说了下去。

“他说我家的橱柜里面左数第二个碟子下面放着一个优盘,让我把优盘带到总部大楼服务器终端那里,把优盘****资料库里面.就这么简单,假如我不干的话就.就.我发誓,我是真的逼不得已的啊!我发誓啊!”郑浩然说着,差不点跪地求饶。

既然这个人都能在郑浩然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他家的碟子下面放东西,那么这个人所有的威胁都应该假不了。

“优盘呢?”但陵木不管这些,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说让我事成之后立即销毁。”

“人民警察应该至少有记住敌人目的的素质。”陵木问道。

“什么?”

“目的,郑警官,那个优盘的目的。”

“目的是.目的是。。”郑浩然当初的懦弱和现在如出一辙,他的脑袋已经无法运作。

“抹去刑警队长赵奎东的指纹记录。”忽然,陵木冷不丁的说道。

听到赵奎东的名字,郑浩然浑身一个激灵:“什么?赵队?没有!跟赵队没关系!我那天把优盘插进去以后就发现它往系统里植入一个假的身份,那个人也跟我说他想靠这个假身份来躲仇人,搬到别的地方,目的就这样了。”

“那假如我告诉你,你在植入这个新身份的同时,你的上司,赵奎东赵队长的指纹记录也被同时抹去的话,你是会先惊讶呢还是先感觉愧疚?”

震惊让郑浩然两眼发直,只能瞧见自己的鼻尖。这.这怎么可能?!

“看来是先惊讶了。”看着郑浩然的表情,陵木说道。

“等等.赵队指纹记录被抹去了?可我明明看到有一个新身份出现在系统里,就这些了!没别的了!”

“那是官方的版本而已,正如现在的情况,官方的版本是你抓住的那个面具人是法官。”

陵木看着湖面,鱼竿刚才好像颤了一颤。

“那抓住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究竟是谁.?”郑浩然想着想着,叫了出来:“老天爷啊!那人是赵队?!”

这次,郑浩然是真的跪到了地上。他根本就料不到自己的贪生怕死居然会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陵木没说话,转过身去,继续钓鱼。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郑浩然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不停地喃喃自语:“我现在就回去!我现在就去把那个人给放了!我求求您,别跟别人说!”

陵木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手机。”

“什么?”郑浩然抬起了头来。

陵木没有重复的习惯。

郑浩然刚才听见他说的话了,但是没听明白,手机?什么手机?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一个,又是那个备注:“那个永远也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人”。

他看了看陵木,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不知道该不该接电话。

“手机。”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陵木又一次命令道。

郑浩然赶忙遵命,按了接听键。

“喂?”

“郑警官么?”那头果然是部长的声音。

“对,是我,部长您好。”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点颤抖,难不成部长全都知道了?

“郑警官,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体检?我没体检过啊?”

“你体检过。”

说着,部长的电话挂断。

郑浩然一抬头,发现那个女秘书站在他的眼前,手里拿着个化验单,一看,确实,身高体重年龄性别,一样不差。

可在结果一栏写着:建议离职休息。病症一栏空着,没写得了什么病。

郑浩然一愣,这是.。?正纳闷着,陵木做出了解释。

“在接下来为期一周的时间内,因体检中所查到的病症原因,你将无法履行职责,无法正常上任,无法对此案进行清晰处理。不得已,你决定将在此案上的全部权力移交给他人,对此,你将深表惋惜。”

“病?什么病?”

“不会严重到让你的同事以后在走廊里躲开你,但会严重到干扰你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常生活。”

“等等等等,陵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刚刚得到了一个带薪休假。”

“我被从这案子调离了?炒鱿鱼了?”

“有异议么?”

“没有!没有!”郑浩然连连摆手,他哪敢有意见,他来这里就是警部部长指示的,警部部长都不敢跟陵木有二心,自己不更得老实服帖!

郑浩然现在已经吓得只想回家了。

陵木看到郑浩然这幅嘴脸,盯着他,开始了最后的总结。

“我的团队将会全面介入。从调查到逮捕到审理,还有最后对家属以及各方的经济补偿,全权负责,明白么?”

“可.可是。。”

“我没在征求你的意见。”

“明.明白,明白。”

陵木的声音沉甸甸的,像是灌了铅。

“结案之后所有的功劳都归于你。而作为回报,在你成功的进入警部高层之后将彻彻底底的效力于我,明白么?”

“明白。”

“不用我提醒你最明显的一点了吧。”陵木说道:“今天的会面没发生过。”

“明白明白!”

郑浩然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着。

连珠炮似的问答结束后,陵木的脸色重新多云转晴了起来,朝旁边的那个女孩看了看:“感谢您为这个案子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与牺牲,作为报酬,我的助理会数您离开时迈的步数,每远离我一步,您的银行账号里就会多出一万元的余额,即时生效。请您站起来,地上脏。”

陵木又用起了“您”这个敬称,经他这么一说郑浩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一直都在跪着。他在警校学的那些有关尊严,骨气的思想已经被彻底的打磨光。

他现在只想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就在郑浩然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陵木的声音忽然再次传来。

“走之前希望您握一握我的手,我不想跟任何一个员工不欢而散。”

回头一看,陵木又是那副毕恭毕敬的表情,伸出了他的手。郑浩然现在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别说手了,就是这老头伸出来脚他也得上去握。

他现在连再次靠近陵木都需要勇气,他知道这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但是他又不敢想象下次见面会有多恐怖。

面对着一个老人,他手握上去的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警察,居然手指头都在发抖。

简单的握了一下之后,郑浩然便想逃之夭夭,可陵木的手像龙虾钳子一样紧紧地攥着,郑浩然身子一动,胳膊险些被拽脱臼。

郑浩然怯生生的回头看着陵木,而后者脸上挂着一个温暖的笑容。

“祝您今天心情愉快。”

言毕,松手。

郑浩然连回话都来不及,转身就跑,可是刚一转身,直接撞到了后面一个大块头的身上。

郑浩然抬头一看,见一壮汉瞪着狮子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郑浩然一哆嗦,赶忙绕了个道,连滚带爬的跑进芦苇田里,惹得芦苇阵阵摇摆。六个人早就见惯了这种情况,被陵木吓成这样的小年轻不计其数。

“评估。”看到郑浩然已经跑远了,陵木把头转向了旁边的女孩。

女助理听到这两个字,立刻上前一步,开始了汇报:“报告!评估对象,郑浩然,男,年龄26,身高1。78米,体重72。4公斤,身体状况良好。评估如下:性格懦弱,对局面无掌控能力,能力甚微但喜欢坐享渔翁之利,无忠诚度。对您的益处:易于控制,将来在警方高层为您效力可能性96%;对您的不利:容易被敌人控制并且倒戈,无主见,可能无法在警部中争取太多发言权,无法为财团争取利益最大化。”

陵木听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女助理见状,接着说了下去:“总体评估,不值得进行合作,不建议姑息养奸,根据您对叛徒的零容忍政策,请求您的允许,希望派人对他进行清扫。”

听到这个,陵木摇了摇头:“不必。”

“老板,我还是强烈建议不能留他活口,假如.”

女助理刚想接着说下去,旁边五个保镖之一忽然说道:“丫头,少说话,多长点心眼,别跟猪撞树上一样不知道拐弯。”

女孩不解的看向说话的那人。

不是别人,就是刚才郑浩然撞到的那个肌肉男,一看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力士。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上去像是丐帮帮主,说话一股酒味。

“刚才那茶里有剧毒,等会儿那小子就能感觉跟感冒了一样,咳嗽头晕啥的,咳嗽尤其严重,不出明天指定翘辫子。”

他在一旁解释道,听到这话,女助理开始还不信。

“可老板和他喝的都是一壶茶啊。”

刚才是她亲手倒的茶,同一壶茶,难不成老板还会自己毒自己?

“错。”她刚一说完,旁边那个牵着大红狗的墨镜男便立刻回到。

“你去看看老板的杯子。”壮汉指示到。

女助理半信半疑的重新走到茶台前,端起杯子看了看,当看到杯子里面的时候,她恍然大悟。

这个水蓝色杯子不是平时老板用的那个,虽然外面看上去像,但是老板平常用的那个是上好的陶土烧制打磨九九八十一天而成,她现在手里端着的这个只有一层陶瓷的表皮,而里面的内壁衬了一层厚厚的粉状物。

女孩眯着眼看了看,终于明白了。

那是吸水树脂,这种物质有吸收比自身重几千倍水的高吸水功能。

茶水在倒进去的一瞬间就已经被这些树脂吸了个干干净净,老板一滴都没有喝到嘴里,不过至于郑浩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回到医院后便开始了剧烈的咳嗽,自己居然还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打从最开始的最开始老板就没准备放郑浩然一条生路。

女孩拜入陵木门下的时间最短,和身后的那五个人比起来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幼儿园小班,要学的还太多。

“老板,赢鱼现在光派了手下,没什么大动作,这法官非得我们插手么?赢鱼说不定只是在试探。”那个壮汉走了上来。

陵木望着湖面,深吸了口气,只说了四个字:“魔高一丈。”

壮汉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魔高一丈,那他们就要格外小心,绝对不能低估敌人。

“两天。”陵木下达了指示:“两天内结案。”

“法官呢?”

“打扫掉。”

“领命。”

壮汉双手抱拳,像是古代的将军在接受帝王的圣旨。

“对了,老板,我们这两天去办案了,您不无聊?”

陵木两眼半睁半闭的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回道:“我钓鱼。”

说着,他一点点的转起了鱼竿把手上的滑轮。

此鱼非彼鱼。

刚才逼供郑浩然的时候,陵木一直抓着鱼竿但是却没有任何收获。好像这些鱼不知为什么都跑光了,一条都没有上钩。女孩知道老板钓鱼是个好手,有的时候钓上来的鱼多得吃不完都送给佣人们拿回家吃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半天没动静?

可当陵木一点一点的把鱼线摇上来的时候,女孩的惊讶把原本的疑惑吞并了。

那单单一条鱼线上面居然系着十多个鱼钩,鱼钩上面挂着十多条鱼,出水面的时候,那一大片鱼像蜂巢里的大马蜂一样密密麻麻的,一个紧贴着另一个,疯狂地甩着它们的尾巴,连鱼竿都不堪重负的开始发出吱呀的断裂声。

可不管它们怎么痛苦的拼命挣扎,陵木的手都没有丝毫抖动。

湖面一阵微风吹过,鱼身上的水,渐渐地被吹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