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全文阅读 > 第2章 世间慨(1)

第2章 世间慨(1)


  你觉得自己牛逼在哪儿?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我自1993年出生后便没有下地走过路,医生曾断定我活不过五岁。然而就在几分钟前,我还在用淘宝给自己挑选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在同龄人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我已经去过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城市的医院。在同龄人还在玩跷跷板、跳皮筋的时候,我正在体验着价值百万的医疗仪器在我身上四处游走。

  我吃过猪都不吃的药,扎过带电流的针,练过神乎其神的气功,甚至还住过全是弃儿的孤儿院。那孤独的日子,身边全都是智力障碍的儿童。最寂寞的时候,我只能在楼道里一个人唱歌……二十年间,我母亲不知道收到过多少张医生下给我的病危通知单。厚厚一沓纸,她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说这很有纪念意义。

  小时候,我忍受着身体的痛苦。长大后,我体会过内心的煎熬。有时候,我也忍不住想问:“为什么上帝要选择我来承受这一切呢?”可是没有人能够给予我一个回答。我只能说,不幸和幸运一样,都需要有人去承担。

  命运嘛,休论公道!近些年,我的健康状况日益下降,住院的名目也日益增多,什么心脏衰竭、肾结石、肾积水、胆囊炎、肺炎、支气管炎、肺部感染等等。我曾经想过,将来把自己的全部器官,或捐献给更需要它的人,或用于医学研究。可是照目前来看,除了我的眼角膜和大脑之外,能够帮助正常人健康工作的器官,真的非常有限。

  我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上过学,当然,遗憾的原因不是什么“自强不息”的狗屁理由,而是遗憾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朋友,认识漂亮姑娘,谈一场简单的恋爱。但是就像狂人尼采说的:“凡不能毁灭我的,必使我强大。”正是因为没有上学,我才能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用来读书。让我自豪的是,我曾经保持过一天十万字的阅读量。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书,但是,我觉得这是认真生活的表达方式。我不是张海迪女士那样的励志典型,也不是史铁生老师那样的文学大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病人”。但是我想说,真正牛逼的,不是那些可以随口拿来夸耀的事迹,而是那些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

  这是我在知乎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感谢题主。期待认识更多图1图2朋友。

  PS:俗话说:有图有真相,附赠一个月以前被120拉走,抢救时扎的套管针一枚。此针为软管,可在人体停留一月而不跑针。

  感谢大家的祝福和鼓励。我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次回答能够得到这么多赞同和回复。本想对大家的祝福一一致谢,但是发现评论截至目前已经到了220条,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姑且做一下补充,回答其中几位朋友的问题。

  首先感谢TaoTao和刘轩,谢谢你们提出愿意来看我。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能认识你们,毕竟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孤独。可惜我们距离相隔太远,我家在新疆,抛去飞机,一个五一三天小长假,坐火车出新疆就要一天半,还得祈祷伟大的有关部门不要晚点。

  其次感谢Sven同学,谢谢他愿意和我共享自己的生命长度,即使这很难实现。以前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健康,可能我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对生活如此认真。

  生命之残酷,在于其短暂;生命之可贵,亦在于其短暂。假如有一天,我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那一刻,我猜自己也会陷入空虚与散漫的漩涡之中,虽生犹死。

  感谢压泥先生。对于您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确实没有统计过具体数字。不过的确花了家里不少钱,我爸妈总说:“别人家孩子是拿饭喂出来的,我们家儿子是拿钱贴出来的。”

  感谢程风、徐楚和webgeekman三位同学。我第一次回答知乎就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实在是非常幸运。以后我会尽量回答知友的问题,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做到每日一答。不过除了自己水平有限之外,我的打字速度会很慢,因为我是用鼠标一个一个点出来的。

  感谢曹梦迪、庄表伟和GayScript三位知乎大神,你们都是我进知乎关注的第一批BOSS,谢谢你们能够回粉我。还要感谢阿达同学,谢谢你的关心,我虽然大江南北跑了这么多年,可是没有一家医院能够明确答复我,我的病因究竟是什么。

  不少知友提出我的指甲该剪了,在此说明一下,图2中的那只纤纤玉手,并非我本人,而是我老妈。另外,很多知友在评论中回复大量英语,很抱歉,我看不懂,但还是很感谢你们。

  还有知友说我很励志。我觉得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仅此而已,没什么值得大家学习的。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别人给我贴什么“身残志坚”、“自强不息”这样的狗屁标签。看似是表扬,实则是歧视。活着,是每个人的希望;活得好,是每个人的欲望。这是每个活着的人(无论健康与否)都应该做到的。这样应当应分的事情,是不值得拿来夸奖的。难道因为疾病,每个人就要活得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吗?

  还有某些人发私信质疑我,说我拿一个“高级针头”在知乎炫富。顺便说一下,那套管针50块钱一个,听说星巴克的咖啡35块钱一杯,前者是救命的,后者是消遣的,不知道性价比如何?还有人质疑我博同情,骗赞同。对于这样的质疑,我不想多说什么了。罗永浩有一句话,深得我心:“牛逼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本想再和知友们聊点什么,可惜已经很晚了。此刻,窗外的夜空星罗棋布,你们的祝福会像那些明亮的星星一样,闪耀在我的梦里。

  晚安!

  程浩是谁?

  我一直比较害怕有人会问“程浩是谁”这样的问题。一来是知乎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我,二来是我本人也不习惯自吹自擂。主要是评价自己根本就是一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夸自己,未免有点妄自尊大;贬自己,未免有点妄自菲薄;说得平淡些,未免又有点不疼不痒。但是看到这个标题,我还是本能地狂喜了一下,这大概就是虚荣心作祟吧。

  关于我的经历,前文基本已经交代清楚了。在此我再简单地说一下自己的个人属性吧。

  93年人,白羊座。生在新疆,长在新疆,不出意外还会死在新疆。标准三无人员:无工作、无学历、无对象。宅界巨子,常年三四个月不出一回门。职业病人,经营此道二十余载。业余书虫,旁学杂收但都浅尝辄止。爱好姑娘,女生各种优先,男生各种靠边。特长吹牛,常常一不小心就蹦出几句真理。优点明显:温柔、善良、幽默、开朗、真诚、阳光,集各种正能量于一身的老男孩。缺点突出:把自尊看得比命都重。人送外号:死要面子活受罪斯基。

  朋友说我是“闷骚男”,生人不说话,熟人变话唠。有间歇性人格分裂,经常说话前后自相矛盾。重度分类强迫症患者,已经到了再分类就剁手的晚期阶段。怪咖级90后,各种格格不入。没有手机,不玩人人,喜欢古董音乐,鄙视YY小说。15岁以前崇拜很多各行业的英雄,15岁以后发现那些英雄都不过如此。理想主义者,务实(非现实)主义者。IQ+EQ之总和,不如AQ千分之一高的偏执狂。观点不中立,眼里不揉沙的坏孩子,不打引号。家庭成员四人:老爸、老妈、老妹、自己。日常生活:读书、码字、鼠绘、发呆、看电影、听音乐、吃药。最喜欢的作家是钱锺书、王小波、史铁生。最喜欢的歌手是汪峰、陈奕迅、BEYOND。最喜欢的电影是《阿甘正传》。最喜欢的水果是吸满阳光的芒果。最喜欢的游戏是钩心斗角的《三国杀》。最愤怒的是听见游戏里有队友说:“卡了!”最开心的事儿是听见有姑娘说:“我们能认识一下不?”

  嗯,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而我说自己一无所长,不学无术,这也是实话,因为我除了读书写字之外,的确什么都不会。至于道理嘛,呵呵,还是习总讲得好,“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整天讲大道理的人。

  6岁照

  本来以为这个回答会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谢各位没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最后附一张自己的照片,大的就不给了,长残了,给一张小时候的吧。要是觉得萌,您就点个赞同呗!

  昂着头的艺术

  2003年夏天,电视里到处是戴着口罩的“面具侠”,连广告都比平常更少了。远在海南出差的老妈半夜两点钟打来一个电话,说她不能按时回家了,还叮嘱我千万别感冒,哪哪哪又死了几个人。奶奶去超市一口气买了六瓶醋,说多吃醋可以预防传染,结果那星期全家人都吃得胃里泛酸水。虽然当时我才10岁,但是我知道这一切不正常的现象都和一个“人”有关,它就是“非典”。

  那时,所有人都在面临抉择。上班的人考虑要不要休假,上学的人考虑要不要休学。听说电影院暑期档的票价从五十降到十五,街上除了口罩、板蓝根和消毒液之外,其他商品都在打折。我也在考虑,不过我考虑的是要不要趁这个“人烟稀少”的机会,上街去转一转,到公园、广场、步行街、肯德基(如果还营业的话)这些平常人流量大的地方,至少这次不必再担心轮椅蹭到别人身上了。

  1993年我出生在新疆博尔塔拉,那是一个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小地方。父亲曾经是一名旅游司机,每年大江南北四处奔波,母亲身兼数个公司的会计,地点相隔数百公里,每月有一半时间要花费在路上,而我自出生起就不能走路,原因不明。我常笑说,是我父母一生跑了太多的路,最后使我“无路可走”。

  自从出生以来,我就被医生断定活不过五岁。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我都要到医院里住上一两个月,准时得就像一只迁徙的候鸟。住院的名目自然比一般人要丰富,什么肾结石、肾积水、胆囊炎、肺炎、肺部感染、心脏衰竭,它们就像徐志摩写下的诗句一样,“轻轻地走,又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张张的病危通知单。老妈有心,厚厚一沓纸被她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说这很有纪念意义。

  六岁以前,我一直在全国各地看病。当同龄人还在上幼儿园时,我已经去过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城市的医院里“参观旅游”,当同龄人嘴里嚼着两块五一包的干脆面时,我正体验着价值百万的医疗仪器在我身上四处游走。记得有一次是去河北石家庄,传说那里有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气功大师,他成立了一个气功学校,校门口塑起一尊象牙白的石雕,形象是他自己坐在一朵莲花上闭目养神。一夜之间,几乎全国的病人都成了这间学校的学员,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那座学校最大的奇观,就是每天全国各地数以千计的病患围在石雕前磕头烧香。虽然我从来没磕过,但是我奶奶曾替我磕过一次。后来每天磕头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离石雕越近,磕头就越灵验。”于是票贩子应运而生,离石雕越近的位置票价越贵。我奶奶不舍得花那钱,也就不再去了。

  气功学校的住宿有限,绝大多数患者都是在学校周围租房子住。我最初也是如此,跟爷爷奶奶一起,租了当地人家里的一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共用的。那院子住的基本上都是病患,屋里屋外都是人,尤其到了夏天,蚊子比老鼠还大,老鼠比蚊子还多,各种方言通过流动的热气混杂在一起,令人难以忍受。

  那时候,我对人多的场合有一种抵触心理,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爱凑热闹,经常是自己抱着一台破收音机,一个人坐在小院门前的一条小河边,朝河里丢石子。清冷的月光倒映在水面上,总能使人心底流过一丝微微的凉意。奶奶常说:“月圆的时候,许愿最灵。”可惜不是每天都有月圆。后来我偶然发现,用石子击碎水中的月亮,会有瞬间的月圆出现。于是我每次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来河边扔石子,对着水中的月亮许愿。直到长大以后,听见张惠妹那首《一想到你呀》中的歌词,“……丢一枚钱币等月儿圆”,我都会感到那么亲切。

  离开夜晚的宁静和惬意,白天的日子总是备受折磨的。那时候,每天就是三件事:推拿、气功、针灸。去之前要先买票。推拿是一次七块钱,气功是一次五块钱,针灸是一次两块钱。而我一直都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技术含量要求更高的针灸,价格却要排在最后?

  每天早上,气功房里都是人头攒动,你要不拿出“舍我其谁”的决心,玩儿命往里冲,最后“舍”在门外的就是你。所以排队的任务就落在我爷爷的身上。解放前,他曾经是国民党骑兵连的一名骑兵,他的口头禅就是:“骑兵下了马,也是骑兵。”

  气功房里没有凳子,更别提床了,只有一张看起来十分突兀的台球桌摆在角落。我不能像别人那样站着,所以只能躺在台球桌上,看着一群人在对面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口号“:三三九六八一五,宇宙能量灌全身……”

  有一次,一个30岁左右的气功师傅,站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一边挥舞双手,一边说:“现在,我正用气功给你按摩,现在,我正按摩你的肠胃……”他的两只手在空气中挥动,骨节捏得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