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那个……”深吸了口气，方禹冲张旺挤出了个笑容，“我叫方禹。”
看上去很平静，可事实上，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早就已经死死地捏成了拳头。方禹几乎用掉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忍住了刚刚差点就脱口而出的那句“老子是你爸爸！”
他真的很想直接一个耳光一个耳光朝着张旺那张怎么看怎么恶心的脸上抽过去，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
五年之前方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姑且不说他打不打得不过武道境界高出自己整整一重的张旺，就算他真地把张旺狠狠地揍了一顿，后者那个流氓父亲找上门来之后又怎么办呢？
虽然不知道自家那个醉鬼叔叔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情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但那个死胖子都已经颓废到只能天天泡在酒罐子里了，如果方禹再给他惹上了这个赤水城里最大的流氓头子的话……
他又想起了当时彭嬷嬷的样子……
而且，方禹依稀记得，自己和人打架的时候，会变得有些奇怪。
当然，方禹也并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就是彭嬷嬷带大的。除了相依为命十四年的陈余毅之外，不久之前离世而去的那个老人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近的存在。方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自然也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所谓的父爱或是母爱。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其实陈余毅和彭嬷嬷这两个人的存在就刚好替代了他所不曾见过的父亲母亲。
彭嬷嬷死了，方禹很难受，但在生死这种事情上他终究无能为力。
可作为老人生命延续的林涛还活着，方禹怎么可能接受在老人死后她唯一的孙子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方禹很愤怒，张旺第一次问他是谁的时候，方禹不是没有听见，更不是不想回答，他是害怕自己实在忍不住一拳砸了过去。
在扶着林涛站起来的短短几息时间里，方禹想出了十来种不用自己出面也能让张旺感受一下十倍于林涛所经历的那屈辱的方法，于是他才稍微平静了下来。
但实现那些方法的前提是……他现在要带着林涛顺利地离开。
想到这里，方禹又强忍着心思，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更殷勤些。
他先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才指了指林涛，“这是我弟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得罪了你，我代他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大人大量，要不这事情就这么算了？”
“道歉？”张旺看着方禹，有些莫名其妙地打量着这个在武院里如日中天的所谓天才。
他父亲是个地痞，但终究不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到了他们那个层面上，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是可以再单纯靠着拳头就能解决的了。
潜移默化之下，其实张旺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然看上去张扬跋扈到了极致，可事实上他也从来都不曾惹出过什么收拾不了的乱子。什么人可以动，什么人不能动，张旺一直都有着自己的认识。
在他看来，方禹就是可以动，甚至很有必要动上一动的那种人。
方禹入学之前，不管是谁提到赤水武院，第一个想起的总是他张旺的名字。可到了现在，大家谈论更多的却已经变成了这个瘦瘦弱弱的小白脸。
张旺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自己能够把这个所谓的天才踩下去的话……可惜在不久之前他对自己父亲流露出这种意向时，却是被喝止了。
其实张旺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的确，赤水城已经很久都不曾出现过武道天才，如果方禹真的成长起来，连带着他们这些赤水城的居民也是与有荣焉的。
可比起未来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与有荣焉来说，张旺还是更愿意让自己成为赤水武院里最闪耀的那个存在。
无缘无故的直接把方禹揍一顿会遭到父亲的训斥，那么，如果是方禹自己撞过来的呢？
张旺这次之所以会找上林涛，起因固然是明明身为武院学子，林涛却跑去城里另一家书院当上了兼职打杂的小厮。
但另一方面，张旺也未尝就没有找个理由把方禹狠狠揍一顿的心思在里面。他原本是想着如果自己将林涛逼得在武院里呆不下去了，后者就有可能去找方禹过来帮自己说说好话，到时候张旺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结果，事情却是比张旺一开始所计划那般还要顺利的多，他不过刚刚找上林涛，方禹就自己跳了出来。
可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和他想的又有些不一样……
不久之前他的确是说出了“你是谁”这样的句子，但他当然不是真的要问方禹是谁叫什么名字，事实上不管是谁都应该能听得出来那句话当中的挑衅，更不要说是这个正如日中天的天才武者了。
才十几岁的少年，正直气盛的时候，不要说是方禹，就算是换个普通人过来，在听到这样的挑衅之后也至少会抑制不住地立马出言反驳吧？
张旺要的就是这个反驳。在他的预想当中，不论方禹的回答到底是什么，自己都能随随便地找到一个理由，然后顺利成章地一拳砸过去。
可他没有想到方禹的回答会是这个。
张旺不相信方禹听不出来自己的挑衅，可他偏偏就像是没有听出来那般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依旧平静的面容，张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直勾勾地看着方禹，脸上的茫然逐渐淡去，“你他妈的……是在玩我？”
“杂碎你还有完没完啊！”方禹在心里叹了口气，嘴里却是说道，“怎么可能呢？我真的是在很诚恳地想要替弟弟道歉。”
“他是你弟弟？”张旺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不由自主的露出些许笑意。
方禹点了点头，“没错啊。”
张旺挑了挑眉头，低头朝着方禹脸上凑了过去，“你他妈的刚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爹娘，莫不是说你那死鬼爹娘成了孤魂野鬼也忘不了那事儿给你生的弟弟？你……”
张旺地话没能说完。
其实就算他真的说完了，这时候方禹也听不见了。
刺耳地嗡鸣突然在方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似乎有一团火焰突然在他脑海里猛地燃烧了起来。
炙热地火苗燎天而起，放佛要将万物吞噬。
方禹当然愤怒，但逐渐的，张旺的声音却是突然变得飘渺起来，似乎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愤怒的情绪却是已然化作了恍惚。
方禹眼中所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俱都化作了一片深紫色的浩瀚火海。诡异的是，他非但没有感到惧怕，反而还对这些带着骇人气息的火焰生出了些许亲切。
方禹怔了怔，随后极其自然地在这火海当中静静地坐了下来。
于此同时，“砰”地一声闷响骤然响起，把张旺还没有说完的话堵回了嘴里。
张旺踉跄地退出了几步，再次抬起头来时，眼中所见的方禹依旧维持着抬脚踹出去的模样。他瞬间就涨红了脸，虽然他本来就是想要激怒方禹，可他绝对没有想到方禹居然会不声不响毫无征兆地一脚踹了过来，张旺猛地扑身跃了过来，“你这野种还敢先动手！”
张旺是武道四重的修为，已经开始淬炼自己的骨骼，身体素质早就超出了普通人的极限。狂扑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影几乎就带起了一道残影！
一脸狰狞地挥拳朝着方禹脸上砸过去，张旺似乎已经看到了眼前这个小子鼻梁塌陷的模样……
他不仅知道方禹，更知道方禹现在是武道三重的炼筋武者，相隔着整整一重境界的武道修为，张旺根本就没有想过方禹能够挡下自己这用上全部力气的拳头！
然而……演武堂中，在张旺预期当中的那拳头砸实之后的闷响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极其清脆的“啪”的一声……
他那志在必得的一拳居然砸空了。
张旺明明都已经看见方禹那张极其讨厌的脸越来越精，眨眼之间，自己拳头和方禹鼻梁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到只剩下寸许，可就在下一个瞬间，视线当中就再也无法找到方禹的存在。
再之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就从张旺的脸上直接传递到了心底……
“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刚刚方禹究竟做了什么，那灌注着自己全部力量的拳头，他居然真的躲开了……
张旺想不通，心里的迷惑，脸上炙热的疼痛混杂在一起，渐渐涌上来。他捂着脸，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
随后，演武堂里，却是上演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一个十七八岁快要成年的青年一脸难以置信地捂着脸，而另一个比他要矮上半个头的少年却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挥下来……
“啪！”
空旷的演武堂当中，清脆的响声再次响起，张旺又挨了第二个耳光。
如果说突如其来的第一个耳光把张旺打懵了，那么紧接着地第二个耳光便又重新将他给打醒了。
“你……”熟悉的痛楚再次传来，张旺猛地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地看着方禹，他不知道方禹刚刚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
耳光很痛，但也终究只是痛而已。
这份痛楚意味着什么张旺很清楚，这样的力道绝对只是武道三重的范畴罢了。不管方禹是怎么避开的，武道三重就是武道三重。或许方禹的确是个武道天才，能抓住自己急于求成而露出的破绽做出反击，甚至于他的反击居然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但是……
张旺突然狞笑起来，旋即又扑身而上。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像刚才那般冒失，一跃而起的同时他也全神贯注地死死观察着方禹，不管你刚刚做了什么，老子都绝对不会再给你半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