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深夜，赤水城里一座独门大院里，陈余毅一个人悠悠地倚在张躺椅上。院子很大，除了几株矮树之外便再无其他，偶尔有凉风吹过来，带起两片红叶，在半空中打个旋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从孤身坐在院子里的陈余毅边上掠过。
方禹和陈余毅从演武堂里已经回来了一个多时辰，原本方禹一进门就开口问了句“你是谁”可陈余毅却只是摆了摆手，便让方禹去做饭，后者虽然有些无奈，却也只有依言照做。
吃完饭后方禹自觉地将碗筷收了下去，又强忍着一肚子的好奇洗好之后，才默默地走了过来，在陈余毅身边坐了下来。
陈余毅却是头也没回，突然地抬起手来，朝着高高悬在天上的那弯明月指了过去，“漂亮吗？”
“嗯，漂亮。”方禹头也不抬地给出了这么个极其敷衍的答案，“胖子叔，你不觉得你应该告诉我些什么？”
陈余毅撇了撇嘴，“好像你看一眼我就不告诉你了一样。算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让这个过程有意思些，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我问你一个，然后你再问我一个。”
方禹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说道，“你是谁，什么身份，武道修为几重，为什么……”
“喂！”陈余毅皱了皱眉，“一个一个的来，我是陈余毅，你伯伯。现在该我问你了。”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所以下一个问题我建议你先想清楚些再说。现在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之前你不杀了那个混混？”
方禹看了陈余毅一眼，想了想之后说道，“因为我不想。”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陈余毅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转头过来看向方禹，“我觉得，这个游戏不怎么好玩……”
“的确。”方禹点了点头，“所以干脆一点吧，我先说。我不知道胖子叔你是在诈我，但我知道你并不希望我杀了他，至于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另外，胖子叔你的话看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只是在诡辩。因为张有才要杀我，所以我要先杀了他，道理上是这样没错，可你的话里故意忽略了一点。你的说法是在暗示，如果我不杀了他就会被他杀死，可是实际上，见识过了你当时所展示出来的那种力量，张有才已经不可能再对我们生出杀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陈余毅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嘀咕道，“小心眼真多。”
方禹笑了笑，继续说道，“张旺嘴很贱，但是他挨了不少耳光，虽然那些抽他耳光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我还是挺解气的。至于张有才，其实他没还能做什么就被胖子叔你那样了，我也还是挺解气的。所以……我们其实没必要杀人不是吗？当然，如果……不杀了他我真的会死，我会杀了他的。好了，我说完了。所以，胖子叔，你应该告诉我你是谁了。”
陈余毅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你今天发现我很奇怪对吧？”
方禹下意识地就想点头，然而还没等到他说话，陈余毅就又紧接着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觉得自己也有些奇怪吗？刚刚你在谈论的事情是杀人吧。你今年多大？还不到十五岁。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杀人这个词汇时候却平淡的像是在谈论上街买菜吃饭这样的事情一样，嘿嘿，你觉得自己奇怪吗？”
方禹猛地一怔，心里微微有些发冷。
的确，之前他所说出的那些几乎其实都是自己的心声，是不假思索自然而然的吐露，在自己诉说的时候方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这时候突然被陈余毅单独提了出来，方禹稍稍一想，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心中发冷。
陈余毅嘿嘿笑了笑，“别害怕。你不是什么天生冷血的坏人。至少不是什么坏人。”
“你的意思是我的确天生冷血？”
陈余毅摇了摇头，随后也不再看向方禹，而是转头依旧朝着那弯月亮看过去，漫不经心的说道，“记得那火焰吗？”
方禹瞳孔猛地一缩，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听陈余毅说出自己故事的准备，不论从陈余毅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有多么的不可思议，方禹都觉得自己能够坦然接受。可方禹不曾想过，如果在这不可思议的故事当中，他自己也扮演了一个角色……
沉默了许久之后，方禹抿了抿嘴，“那火，是真的？”
陈余毅并没有在意方禹的反应，而是悠悠地继续说道，“那团火焰叫做泱火。武道十重的境界是什么你还记得？”
方禹点了点头，随后又把十重境界从头一次背了一遍。
“这个武道十重啊，在某些人的眼中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差不多的名字——武道境。武道境之后便是练气境，再之后是筑基境，至于再之后……算了，反正你以后会知道的。总之这一整套的境界攀升有一个挺无聊的名字，叫做气血通神。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陈余毅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得意洋洋的说道，“你陈伯伯我，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武道几重的土包子。我？我是武道境之上……”
说话间陈余毅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了手比划了起来。说到“武道境”的时候，他的两只手掌便并和在一起，而说到“之上”的时候，便稍微将手掌打开了一些，然后又打开了一些，随后，他两手之间的距离，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之上，之上很多很多的存在。”
到了这个时候，陈余毅赫然已经敞开了手臂，他高高扬着头，笑容当中似乎裹挟着要拥抱这一整片无边无际的天空豪情一般。
方禹有些恍惚，他修习武道不过一年，却也听说过一旦有人能够突破武道十重，便能从此褪去凡胎的说法。可不要说赤水城了，就是整个大离王朝也从来找不出几个能够修炼到武道十重的武者。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方重臣，手握大离王朝数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
在武道十重之上，之上，之上很多很多，那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