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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君子过招(二) (1)


二r

接连几天,朝会的情形,都是如此。起初,朝班中对高拱与徐阶矛盾的公开化议论纷纭,但这个话题渐渐已经不再引起好奇,而对皇上临朝听政心不在焉的议论成为京城最热门的话题。就在这议论猜测中,免朝的诏旨又接二连三地传了下来。r

不是临朝渊默,就是索性免朝,这就是新君登极后的表现。这已经成为作为首辅的徐阶的最大忧虑苦恼所在。r

“陛下,臣等所奏之事,可行否,请予圣裁。”那天退朝的时候,徐阶跟在皇上身后,低声说。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就又语重心长地说,“早朝乃祖制,除了皇亲与勋贵重臣去世方可辍朝以示哀悼外,本不该免朝。臣读得孝宗实录,当年因宫中失火,孝宗皇帝彻夜未眠,神思恍惚,就恳求辍朝一日,经内阁慎重研议,才同意免朝一日。武宗、世宗破此祖制,正是他们的历史污点。”徐阶顿了顿,还是没有得到皇上的回应,但他继续说,“按制,朝会时,陛下当对国务有所垂询,臣工有所提问,陛下应予答复。”r

如果不是在这金銮宝殿上,人们一定会以为这是蒙师在教诲一个不喜读书的孩童。r

可三十岁的皇上似乎并不生气,甚至还的确有些愧赧,“这――”他犹豫片刻,喃喃说,“众卿皆明达干练、老成谋国之士,政务之事,就由卿等谋划办理,不必事事取乎朕之旨意。内阁号称政府,政务筹划自然是内阁的责任,以后,朝会上有司有所询,就由辅臣代朕答复吧。”r

徐阶愕然。r

高拱却有些兴奋,“所谓君逸臣劳,自古有之。皇上如此信任政府,我辈就该不辜负皇上的期许,尽力办事,承担起应有的责任。”r

但这只是高拱的看法,朝野均不作如是观。身为九五之尊,天下主宰,临朝渊默,无所事事,焉能不令人感到失望?r

原以为皇上对繁琐的朝仪感到厌倦,因勉力支撑而心不在焉;但以后的事实表明,他对朝政根本就毫无兴趣!这位春秋正盛的天子,从不召见大臣垂询政务,所有的章奏,一概由太监按照内阁票拟代为批答,他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内阁所上公本,自然不能再发还内阁票拟,皇上的批示,不是“准议”,就是“交部议奏。”所谓“准议”,就是可以办;至于“交部议奏”,就是由有关部院提出意见,待部院上奏以后,再交内阁票拟。更令人担心的是,皇上对大臣们之间的争论,也从不干预,或许是出于尊重,无所措手足?徐阶是元老,又是朝廷中拥裕派的领袖,对他的忠诚还值得怀疑吗?高拱呢,则是帝师,要说对高先生不信赖,那朝中大臣,就再也没有值得信赖的了。那么,如果他们之间存在不同意见,就由他们去争论好了。皇上或许有他的道理,可如此一来,顿失最高仲裁者,这令许多细心的人忧心忡忡。r

从一个独裁专制的皇帝统治的时代,遽然遇到一个一切放手不问的皇帝,这令人感到颇不习惯。r

很快,传闻四起。对朝政心不在焉的皇上,却对女人格外上心,夜夜笙歌,乐此不疲。r

好皇子裕王在朝野的记忆里,是近乎完美的形象。如今,他登极称尊,君临天下,对朝政毫无兴趣而对女人须臾难离!夜夜笙歌的当今皇上与动遵礼法的好皇子裕王,真的是一个人吗?r

“中玄兄,我辈在裕邸,对陛下可谓知之甚深,当今天子和我辈心目中之好皇子,真乃有判若两人之感哩。”这天朝会散班,出承天门,我走近高拱,主动搭话,为表示我们是知己,我把知心话说出来了。r

“叔大的话是不错,可裕王是裕王,天子是天子,储君和真君,本来就是天壤之别啊!况裕王之储君身份,始终是若明若暗间?举朝知皇上者,莫过高某与叔大了。”高拱叹了口气,“皇上独裁专制若世庙者,朝野无不愤懑异常;皇上宽厚若今上者,臣子又说皇上不能纲乾独断,倒不如世庙的好,真不知道他们心目中的皇帝,该是甚个模样!”说着,就流露出忿忿不平的神情。r

我知道高拱是对言官们密集上疏抨击皇上大感不满,尤其是对吴时来的奏疏不满。皇上登极未及一月,言官们对他的抨击就不绝如缕。吴时来平反后第三日,就上了一道奏疏说,“臣闻得,陛下初政甫及一旬,免朝至再,先帝晚岁虽不朝,而明于亲辅臣,刚于制近习,勇于祛奸邪,故群小畏法,庶政不紊,陛下奈何初政而遽怠?”吴时来是徐阶的门生,高拱似乎从这道奏疏中听到了弦外之音。因此,高拱维护皇上是真的,但之所以对言官举动如此愤慨,恐怕也与他屡受言官的弹劾有关。他说到这个话题上,我就不便说话了。r

高拱仰望宫墙,神色凝重,说:“殊不知,所谓端拱而治,也不失为明智。无论如何,当今天子信任阁臣,不疑不猜,实在难得。要说,遇此君王,正是我辈臣子施展抱负、大显身手之良机,只可惜,内阁麻木不仁,依然以一意维持为要旨,令人焦虑!”高拱欲言又止,他放缓了脚步,压低了声音:“所谓贤士在野,宰相之过,叔大虽非在野;为兄也不敢妄称宰相,可不大用叔大,终是憾事,我要向皇上荐叔大入阁!不说周、召夹辅,至少也是不让房、杜,你我携手,辅佐我皇上,共襄隆庆之治,开创中兴伟业!”高拱越说越激动,声音有些颤抖,但双目放射出交织着兴奋、急切、期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