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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子过招(三) (1)


三r

隆庆年号刚刚使用了一个月零九天,我就被特旨简任,成为内阁大学士。r

这是我张居正仕途生涯的转折点。接到谕旨,我读了又读,晚上入睡前,躺在床榻上,还一遍一遍默念。短短四十七个字的谕旨,饱含了多少委屈,又蕴含了多少期盼!连我这个一向不动声色的人,当夜深人静一次次默念谕旨时,也忍不住潸然泪下。我想到了顾峭,泪水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得不背叛自己纯真的情感而流!也想到了徐珂,在最失意的岁月里,对徐珂的思念曾经慰籍了我孤独的心!可是,为了权力,为了得到这张寸纸,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如东逝之水,眼睁睁看着从自己的身边汨汨流过!我又想到了曾经替严嵩撰写的贺表青词,仿佛看见一颗滴血的心被自己出卖……r

泪水滴湿了枕头,但没有模糊我对谕旨上每一个字的记忆,每字每句,都深深印在脑海中了:r

原讲官、今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张居正,升任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著入内阁,同徐阶等办事,如敕奉行,钦此!r

这当然是徐阶引荐的结果。但是,善于把握机遇,给想提携自己的人提供条件,也不能不说是至关重要的。r

就在我婉拒高拱后不久,徐阶把我召到他的家里,向我通报了他的决定:“新君继位,百事待举,阁中乏人,老夫思维再三,还是及早延叔大入阁。”徐阶语调平静,没有丝毫施恩的意味,“况叔大为皇子赐名之请,令皇上、贵妃甚悦,此时举荐,必可得到皇上御准。”r

我心中暗喜,为自己能够准确把握机遇而喜。r

当年在藩邸的时候,裕王谨遵礼制,未有淫乐之事。只有一个例外。那年京畿大旱,近乎绝收,一般的农户也不得不背乡离井,外出谋生。京东漷县有一个叫李伟的泥瓦匠,带着女儿李香儿在京城讨生活。一次到裕王府修葺院墙,与来裕邸宣旨的冯保攀谈了几句,就提出想让自己的女儿到裕王府当宫女。冯保就引李伟晋谒裕王,李伟见了裕王,话说得十分可怜,最后说,女儿只要能在裕王府有口饭吃,于愿已足,不取分文。一个宫女,就是府中的使女丫鬟,又勿需花钱去买,裕王也就答应了下来了。这李香儿聪明伶俐,居然还识文断字,慢慢地就有了与裕王接近的机会。突然就有一天,李香儿竟产下了一个小王子。裕王的王妃陈氏生过二子,但都不幸夭折了。伤痛过分的陈妃从此疾病缠身,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李宫女产下一子,按说是皆大欢喜之事,可裕王担心传扬出去,有损好皇子的形象,就一直隐匿未报,所以孩子已经五岁,连名字也没有起。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正是比皇上仅小一个月的景王谋位最炽之时,稍有不慎,就会铸成大错,裕王作出了隐匿不报的决断。如今,裕王已贵为天子,迄今为止还是其膝下唯一儿子的小王子连名字也没有,这怎么能说得过去呢?r

这样的事,作臣子的应该主动去办。当然,办这样事的人在同僚那里难免会有献媚之嫌,然则在皇上心目中无疑就成了心腹之臣。两相权衡,我还是悄悄拟就了一份奏疏:《请为皇子赐名疏》,请求为皇子赐名;母以子贵,皇子生母,当封贵妃。这道奏疏上达后,当即御批“准奏”。第二天的早朝,就宣布了谕旨。封李香儿为李贵妃,五岁的皇子赐名玉钧。这天的朝会,皇上格外高兴,破例从御榻上站起来,扫视了群臣。可以想象,那个丫鬟身份的李香儿,一定更加欢喜不尽了。刻下还没有人会想到,这件事对几年之后我的政治命运,会发生决定性的影响。这是后话。r

请求给皇子赐名和封贵妃之事,以高拱的身分和他与裕王的缘分,本来是最适宜不过的。或许是高拱这个人对政务太投入了,这样的事,他似乎不屑于去做?也可能高拱认为皇上初继大统,国务朝政千头万绪,拨乱反正刻不容缓,内宫家事应该待理出头绪再办不迟?总之他没有去办。实事证明,再干练、清廉的政治家,忽视不失时机地给有力的人办好事,也会吃大亏的。r

在不露声色中,我为未来的皇帝和太后及时地争取了名分,当今皇上喜不自禁,作为内阁首辅的徐阶也正可利用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把我引入内阁。r

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以我的资历――毕竟,我从正五品的翰林院学士升任礼部侍郎还仅仅月余的时光,就晋身内阁,徐阶在皇上那里、在朝廷百官那里,都是很难说话的。至少,他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会很大。r

所以,当徐阶对我说出他的决定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突然。毋宁说,在我意料之中。不惟是我的《请为皇子赐名疏》博得了皇室的欢心;还因为,徐阶和高拱的不和在激化中,他迫切需要我进入内阁,施以援手。提携一旦成为提携者的需要,那就是水到渠成了。r

可是,这些,我都不能表露。况且,入阁拜相的这一天真的来临了,对徐阶的感激之情,还是油然而生。我抑制住了自己的激动,以诚恳的口气说:“学生既无才望,又鲜旧劳,安敢厕身于老成耆旧之间,担其协赞皇猷、弼成圣化之重?况皇上临御之始,正海内观听之时;师相承新旧更迭之际,手扶日月,照临寰宇,声望正隆,今因引荐学生之故,倘举措不惬于公论,师相难辞谋私之咎,还请师相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