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官场 > 张居正官场奋斗史全文阅读 > 第八章 知遇援拔(一) (2)

第八章 知遇援拔(一) (2)


我进得直庐,就径直走到徐阶的文案前,施礼寒暄,唤了声“师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徐阶的称呼已经改了,单独相处的场合,我叫他师相,有别人在场的时候,我按例称他元翁。徐阶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眼睛,示意我坐下,他并未起身,疲惫地坐在案前,身子向下滑了滑,这当儿,我听到了轻轻的叹气声。r

说来奇怪,朝野都为新时代的到来而庆幸的时候,徐阶反而变得忧郁、沉重起来,似乎承受着无限的压力,又好像是太多的无奈。在公众场合,人们看到的,总是徐阶的微笑,缓缓的声调,还是以前那个敦厚长者,谦谦君子。但在单独见他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怏怏不乐的样子。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每每是这样,常常冷不丁发出阵阵感慨。那天,我正在徐阶的直庐议事,看到刚刚颁发的查抄严嵩府第的谕旨,我感慨地说,事实证明,学生当年曾经劝告师相与分宜公开决裂,明明白白干一场的策略是错误的,而师相慢功撼大树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多亏师翁相主持,终得为国家为朝廷铲除大奸巨贪,朝野皆为师相贺!徐阶沉吟半天,蹙着眉头,苦笑一声,慨然道,严阁老杀了夏阁老,严阁老的公子,又由我杀了,同僚之间,何以如此?后世子孙,安能见谅?老夫的心境,只有上天知道吧!徐阶没有胜利者的兴奋,反而为此感到一些良心上的不安,在我看来未免过虑,对自己过于苛求。实际上朝野舆论并不这么认为。李贽可以算得上亢直偏激之人,举凡官场中的人和事,几乎没有他看得顺眼的,没有他不嘲讽的,可对徐阶倒严之举,就连他也颇能体认。李贽在候补了十个月之后,在我的转圜下,终于在礼部谋了个司务的差事,这是朝廷中最卑微的官职了,负责衙门文书的收发运转事务,与聘用的吏员无异。因为我担任的职务,使我自然而然的身处儒林名流的地位,李贽是个热心学问的人,所以他还偶尔来拜访我。那天谈到严氏父子的下场,不免涉及到徐阶。李贽说,徐阶虽迎合当今圣上,尤以重修西苑永寿宫,甚至严嵩都不耻提议,徐阶却迎合重修;还有徐阶倒严,又是利用蓝道行扶乩,又是给严世蕃扣上通倭的罪名,骤观之,实亦难免于用术施诈,但非如此,不足以制胜也,这是时势使然。人谓徐阶于严嵩,盛则柔顺之,卑折太甚,然,非此不能一日安其位,将以当国,拨乱反正;徐阶假富贵自污,悠然若蜕,所全者大,非此不能除奸矣!如林重蟒,穴中蛇,速之则受伤,纵之则贻害,不疾不徐,因物付物,以人巧凑天则,从来君子待小人,未有得法中肯如此者也!故徐阶虽任智数,要不失其正!甫登揆席,又令其子回籍,避裙带之嫌,是君子之风。我早就想把这话说给徐阶听了,一直没有机会,看到徐阶还是那样忧郁沉重的样子,我想以此帮他解脱。多少年来,徐阶不仅给我教诲,我从他那里确实学到了不少的学问和政治经验。不唯如此,我心里很清楚,徐阶是我的保护人,纵观整个“倒严”之役,徐阶虽然把我引为臂膀,但他却舍不得我张居正做杨继盛、吴时来,甚至舍不得我做邹应龙,冒最后的一次风险,他只让我在躲幕后与闻。我内心对他充满感激,不仅要在政治上愿意充当他的参谋,还很想在精神上给他以助力。在短暂的沉默中,我在思考如何表达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