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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知遇援拔(五) (2)


“主动辞职?”徐阶摇了摇头,“浦州给圣上出难堪,岂是辞职就能解脱的?圣上一定也要他出丑难堪才能解恨哩!况且,主动辞职也没有由头,岂不是又授人以柄?外间会说浦州对圣上修玄有怨,以辞职相抗议,对圣威有损。”r

徐阶的这个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常例,有威望的大臣不明不白地辞职,往往会被理解为对皇上的抗议,也必然会引起舆论对皇帝的责难,徐阶在圣上那里不好交代。r

“也是。此乃下策。”我愧赧一笑,忽然间想起了那次游七说起的张庆卿送杨博波斯地毯的事,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很郑重地说,“师相,此事师相就不必烦心了,交由学生去办吧!”r

于是,我想到了陈瓒。r

陈瓒的家在宣武白纸坊,万寿西宫东北侧,一个宽敞的四合院。一进门,我就故作惊讶,“唉呀,廷裸兄府上,何以没有铺上波斯地毯呀?”r

陈瓒一楞,旋即笑道:“波斯地毯是洋玩意儿,卑职或可一窥其美,安敢奢望享用啊!”r

我笑道,“听说户部杨浦州府中,铺上了波斯地毯,是张百万送的,居正以为廷裸兄府中也会有份呢!”还没有等陈瓒答话,我收敛了笑容,“廷裸兄一向英锐勇进、仗义执言,如今华亭当国,言路大开,廷裸兄倒像是染了瞻徇之气,反而沉默起来了。”r

陈瓒被认为是严嵩的人,在清除严嵩余党时,本该革职,徐阶以宽容言官为由,保护了他。宽容言官是事实,但更重要的是,陈瓒在关键深刻给徐阶密报的讯息,对徐阶大有助益,徐阶以为陈瓒乃投机钻营、见风使舵之辈,不足信用,念其有功于朝廷除奸大计,有意外放任用为州府佐贰,不为贬谪,但使其远离京城,免得无端生出是非;我则力主留用陈瓒,这种人的节操自然不敢恭维,但这样的人留着比起正人君子来,有时候要有用得多!所以陈瓒并没有因为追随严嵩的劣迹而受到处分。这样的人,关键时刻是可以发挥作用的。我知道,顺从帝意无端弹劾杨博,不是一般的御史所愿为的,而陈瓒之流,倒是最乐意干这样的事。r

“只要元翁有命,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瓒似乎猜出了我的来意,信誓旦旦起来。但我从他的表情和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是在试探我,同时又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意思分明在说,你张居正要我干,我就干了吗?你若是衔徐阶之命有所吩咐,那就另当别论了。r

“廷裸兄,难道你只知为元翁出力?”我嘲讽说,“别忘了,言官可是圣上的耳目啊!”r

“岳翁的意思是……”陈瓒还在试探,两眼放光,紧紧盯着我,想从我的眼睛里捕捉某种讯号。r

“廷裸兄身为耳目,难道没有听说圣上对国库空虚甚为恼怒吗?”我诱导说,“国库空虚,连斋醮用的龙涎香都无钱购买,可主事者却能享用波斯地毯,圣上为之怏怏不乐。”r

“哈哈,哈哈!”陈瓒大笑,还向我作了一揖。r

我忙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廷裸兄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居正可是来向廷裸兄求教禅宗的!”r

从陈瓒府中出来,回到家里,李幼滋已等在花厅等候。r

平居,李幼滋常常不请自到,今次,是我特意派游七去请的来的。我要李幼滋出面,替徐阶去办另一件棘手的事。r

也是昨天在徐阶的直庐里,除了杨博的那件事,徐阶还说到,圣上突然提出,要在他的出生地安陆也即兴都,修建兴都宫殿,“既然是兴都,乃皇考称尊之所,安能没有宫殿?皇考一生心系众生百姓,《兴都大志》屡屡有皇考为百姓祈雨之记载,安能没有雩坛?”圣上振振有辞地反问徐阶,同时还话中有话的威胁说,当年严嵩明是忠君,实是奸诈,如此大的事,居然不替君父想到。这话是骂严嵩的,但却是说给徐阶听的,圣上的意思是先把徐阶的嘴堵上,叫他没有辩驳的余地。徐阶当时只有诺诺了。r

“兴都建宫修殿,另造雩坛,师相以为,有此余款可供支应吗?”我问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倘若度支宽裕,徐阶也不至于愁眉不展。r

“哪里会有余帑?!”徐阶慨然,“按圣上旨意,难免又要大兴土木,民不堪其负矣!本想谏阻,可圣上不容老夫置喙啊!”r

这件事,我也应承下来了。征得徐阶的赞可,请科道出面巧妙谏诤。r

特意请李幼滋来,就是要交办这件事。r

李幼滋曾经以访仙御史的名义,暗地里监视严氏父子在江西的举动。严世蕃遭受的最后一次弹劾,就是李幼滋出面从江西发出的,这一举,使得新任御史李幼滋在都察院乃至整个官场都有了名气。这次,谏诤圣上之事,我要请他出面。r

经过无数次的打击、迫害,科道对谏诤当今皇帝,一个个噤若寒蝉,偶尔上疏,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徐阶当国,最重公论,力主放开言路。可科道有着痛苦的教训,还是心有余悸,摸不准风向火候,都不敢轻举妄动。我决定请李幼滋承担些风险,上疏谏诤修建兴都宫殿和雩坛之事。这是培植资望的机遇,风险大,回报必然就高。关键是,以徐阶的风格和在圣上面前的宠信度,风险是可以化解的。r

等我把这些情势说明以后,李幼滋沉默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太岳,真的不会有风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