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我兴奋地叫了一声，“老师，看这句话：‘臣已八十有一，天伦之乐、人所共盼’，就从这里作文章。”r
断章取义也好、故意歪曲也罢，只要能先发制人，让圣上感觉到严嵩的《祈鹤文》动机不纯、别有用心，让圣上感到严嵩明里是在颂扬他，暗里却是在抱怨他甚至利用他的同情心在逼迫他，目的就达到了。因为当今圣上隐身幕后，总是疑神疑鬼，生恐臣子利用他、欺骗他，更不能容忍胁迫他。r
终于理出头绪了，我和徐阶才松了口气。r
第二天午后，圣上召见徐阶。r
“朕读这《祈鹤文》，真是思绪万千。到底是相处多年的老臣了！”圣上感叹道，“徐爱卿，对严嵩这样的老臣故旧，要降旨奖勉，你拟旨吧。”r
因为有了昨夜的研议，徐阶已胸有成竹。但他还是把冯保递来的《祈鹤文》又读了一遍，眼中不时还放出惊羡的光。读了一遍，似乎意犹未尽，捧在手中，连声感叹说：“严阁老未忘恩遇、忠忱不移，臣为之动容啊！陛下仁厚，不忘旧臣，下诏奖勉，令臣感动不已，臣这就遵旨拟诏，奖赐严阁老银二百两、彩缎五十匹。”徐阶顿了顿，又说，“不过，臣以为，严阁老所求者，非银两绸缎，若陛下念严阁老忠君爱国之至诚，可否了其一桩心愿呢？”r
“严嵩无非以此来为朕祝寿祈福，还有他意？”圣上警觉地问。r
“陛下，严阁老文中有一句话，臣看后颇觉酸楚，”徐阶翻着《祈鹤文》，要冯保递于圣上，缓缓道，“严阁老文中有‘臣已八十有一，天伦之乐、人所共盼，今蒙恩还乡，得遂初愿，臣不禁感激涕零’之语，臣窃以为，严阁老的意思是，自己已是风烛残年，享受天伦之乐是他的最大的愿景，可是这个愿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严世蕃的被流放而难以实现。臣代严阁老恳请陛下开恩，赦免严世蕃之罪，准其还籍伺候乃父，以遂严阁老安享天伦之微愿。”说着，徐阶起身跪地，叩首求情。r
徐阶是在欲擒故纵。圣上召他来，连议论一番的程序也没有，就是要他起草嘉勉严嵩的诏旨，这让徐阶忧恐万端。有了一次奖勉，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接下来，就不仅仅是奖勉简单了。徐阶深知，严嵩已老迈，智虑衰颓，精力不济，要有所作为，不能不倚仗严世蕃，照此发展下去，紧接着，严嵩就会在时机成熟时请求圣上赦免严世蕃，圣上一旦动了恻隐之心，怜屋及乌，赦免严世蕃是完全有可能的。徐阶不能不先发制人、欲擒故纵。这是我们师生深夜密商，已然研议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