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月明沧海全文阅读 > 第1卷 第四十章 内外夹击(下)

第1卷 第四十章 内外夹击(下)


  但见一队官兵匆匆而来,约有三十多人,全身着盔甲,端着刀枪驱使村民推开小车,闯了进来。黄大夏见到官军顿时失色,忙让众人收起弓箭,躲藏起来。

  一个三十多岁书生从官军队伍中驰马而出,冲屋顶上的黄大夏施礼,问道:“叔叔为何要大动干戈?”黄大夏道:“这伙人持械到村里来行凶,贤侄要为我主持公道。”葛明见书生和黄大夏是亲戚,便着急地看着于七,但见于七脸色甚是平静,暗想道:“于七处事不惊,确实是干大事业的人。”

  书生道:“叔叔,于举人是我父亲请来的客人,帮助寻找黄培大哥,请您不要为难他。”黄大夏不觉一楞,问道:“黄培出事了吗?”书生道:“上个月,黄培大哥到胶州公干,多次遭遇鞑子。前日,听说黄培大哥被闻香教的人抓住,父亲怕他遭遇不测,请于举人救他。我亦请官军相助,四处打探查找。”黄大夏听罢,忙与郭尔标从房屋顶爬下,来到街道上。

  于七很是豪迈,旋即放开周六。书生径上前来,深施一礼,说道:“黄基来迟,让于大哥受惊了。”于七笑道:“黄兄弟客气了,大事已成。”黄基惊喜道:“非常感谢!不知黄培大哥在何处?”于七道:“黄大人已从青岛口港坐船到天津了。”

  正说话时,黄大夏、郭尔标和周六走上前来,齐向于七赔礼道歉。于七爽朗地笑道:“你们想要我的马匹,只要报出黄宗昌大人的名号即可,实在没必要兵戎相见。”

  黄基怕于七送出马匹,忙接过话头,对黄大夏说道:“叔叔,于举人与鞑子作战正需要马匹,我们马上要赶回即墨城。”黄大夏有些失望,随即说道:“那就请于举人到村中饮几杯水酒罢。”黄基道:“父亲让我找到于举人后,速速返回即墨城,我们就不在此耽搁了。”说罢,向黄大夏施礼告辞,陪着于七一行离开村子。

  在路上,黄基对于七说道:“于大哥,我领官兵到处寻找黄培大哥,一直未能找到。今日见村里有人争斗,急忙赶来观看,却见您被围困。”于七大惑不解,问道:“你怎称黄大夏为叔叔,难道你们还是亲戚?”

  黄基看了看周围,见与前后众人有些距离,低声道:“黄大夏原名为黄宗贤,是我的族叔。因与流寇有染,家族怕受牵连,已将其除名。听说他领的这群人勒索富户,日夜训练,队伍起了名叫大夏军,他因而被称作黄大夏。”于七点了点头,没再言语,与众人向即墨城急驰而去。

  来到即墨南城门,众人不禁吃了一惊。只见百姓们拖儿带女,推车骑马,背着大包小包向城门里挤去。黄基向门口站岗的军士询问情况,得知清兵正向即墨城进军,附近百姓纷纷逃向城里。军士喝令人群让开条路,黄基领众人进入城内。

  一个年轻后生迎面跑过来,牵着黄基的马,媚笑道:“少爷可回来了,老爷适才还在府中念叨,打发小的到城门口来迎接,快回府里罢!”葛明见此人贼眉鼠眼,一脸媚态,只是恭维黄基,却不拿正眼瞧众人,顿生反感。

  于七对葛明低声道:“这人是黄大人的家仆黄元衡,本姓姜。”葛明听到此人连姓氏都要更改,更是嗤之以鼻。黄基和城门守护军官打过招呼后,准备领众人到客栈住下。这时,城头上突然升起狼烟,门口的官军赶紧驱散百姓,关上了城门。

  黄基惊道:“鞑子要来攻城!”于七怒道:“鞑子不让过个好年,我们就狠狠地杀鞑子。”黄基道:“我们快到城墙上看看。”带领众人快步上了城墙。可是并没看到清军,向军士打听,方知清军到了北城。

  黄基领众人急急来到北城,登上了城墙。但见明军士兵们正紧张地搬运着守城器械,年近花甲的黄宗昌陪着县令检查城防。于七大步走上前,向黄宗昌施礼道:“黄大人,乐吾幸而不负重托,救出了黄培大人,并送他到青岛口港坐船。”黄宗昌甚是欢喜,不及询问细节,拱手道:“乐吾能够来到即墨,真乃天助也!”

  于七手指葛明、戚玉,微笑道:“黄大人,这二位虽然年少,可是有勇有谋,此次可助大人一臂之力。”黄宗昌不以为然,冲葛明、戚玉点了点头,便向县令介绍了于七。县令忙道:“于举人勇武善战,本官还要多依仗您啊!”

  这时,城外忽然响起咚咚的战鼓声,紧接着传来人喊马嘶之声。众人急忙跑到城墙边,扶着城堞向外望去。只见远处旗幡如林,清兵们涌动如潮,举刀擎枪滚滚而来。最前方有数百个百姓,正被清兵驱赶着走向城门。随着清军愈来愈近,可清楚见到纯红色旗帜,上面绣有醒目的“孔”字。

  县令吃惊道:“松锦大战之后,鞑子组建汉军八旗,旗色与满洲八旗相同。听说汉奸孔有德入了正红旗,从旗帜上的字来看,应该是孔有德领兵来攻打即墨城。”

  黄宗昌的胡须发颤,气愤地说道:“孔有德当年发动了登莱叛乱,给大明带来巨大灾难,山东百姓伤亡无数。今日他又故技重演,驱赶百姓来攻城,当真是丧尽天良。”黄基冷笑道:“崇祯五年,孔有德领叛兵攻打即墨城,碰了个头破血流,此次亦讨不了好果子吃。”葛明听罢议论,回头看了看戚玉,只见她早已拔出戚家刀,紧盯着清军,眼睛似能喷出怒火。

  过不多时,百姓们涌至城门前,拍打着城门,央求道:“军爷快开门,放我们进城罢!”城上军官喊道:“乡亲们,我们若开了城门,鞑子就会趁机冲进来,全城百姓皆要遭殃,你们还是快向别处逃罢!”百姓们见开门无望,哭喊着向城门两边跑去。

  清军见此计不成,恼羞成怒,纵马冲入人群中,肆意杀戮。百姓们血花溅射,肢体纷飞,惨叫声阵阵,场面甚是凄惨。城上明军将士们怒火中烧,纷纷向负责城防的即墨营指挥使请战。指挥使下令发炮,士兵们举火点燃火炮引线。轰隆的炮声响过,四颗实心炮弹飞出,越过百姓,砸入后边的清军队伍中,打得十多个清兵血肉模糊。清军见城中有炮,便向后撤退,百姓们趁机四散奔逃。

  夜幕降临后,清军在距北城门五里地处安营扎寨。但见清军大营灯火明亮,连绵不断,气势甚为雄壮。县令颇为忧虑,对黄宗昌说道:“城里的官军和招募的义勇不到三千人,想守住即墨城很难啊!”黄宗昌道:“大人放心,老夫动员士绅们筹措粮饷,举全城之力,抵住鞑子是不成问题。”县令稍感放心。

  黄宗昌看着于七,热切地问道:“乐吾有何守城良策?”于七道:“要多准备些滚木礌石等守城器械,做好军资保障,还要严加巡逻,肃清奸细,防止鞑子来个内外夹击。”县令点头道:“说得有理,本官这就吩咐下去。”戚玉听罢,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被于七看在眼里。

  于七手指戚玉,自豪地说道:“于某适才所言只是抛砖引玉,我这个表侄女机智多谋,让她出个退敌妙计!”黄宗昌思道:“这位小姑娘娇滴滴的模样,那能有甚破敌良策?”县令脸上亦是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戚玉见众人怀疑地看着自己,自信地说道:“叔叔适才过奖了,侄女可不敢称妙计破敌!不过,胶东民众深受汉奸孔有德祸害,人人恨之入骨。若我们派人出城求援,各地军民定能鼎力相助,来个内外夹击,打退鞑子的进攻。”

  县令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胶东州县大多受到鞑子围攻,处处告急,谁肯派兵来救援呢?”戚玉道:“招远杨威有精兵三千余人,可派人前往求援。”黄宗昌拈须道:“杨威饱读诗书,深明大义,手下将士能征善战。”于七赞叹道:“我听说杨威率部抗击鞑子,所向披靡,缴获无数,深为官府与百姓所依重。”

  黄基惊喜道:“我听说杨威奉刘泽清总兵之命,近来在平度附近与鞑子作战。”黄宗昌忙对县令说道:“大人,速速派人出城去请杨威!”县令愁道:“即墨城已被鞑子包围,何人能有本领冲出去呢?”

  于七请战道:“大人,在下愿领人杀出城去。”黄宗昌道:“乐吾勇武过人,结交众多江湖朋友,确实是搬兵的最好人选。可鞑子人多势大,即墨城危在旦夕,正需你帮助守城,况且还不知救兵何时能来?”

  县令问道:“那派谁去好呢?”黄宗昌道:“诸生杨遇吉,虽说武艺并不高强,可禀性慷慨,多有谋略,请他去甚是合适。”县令点头道:“我认识杨遇吉,听说昔年登莱道丁公欲荐其为官,他以母老弟幼固辞不就,确实是个忠义之士。”立即派人请来杨遇吉,告知出城搬救兵之事,杨遇吉慨然应允。当夜三更时,杨遇吉率二十多个壮士从城墙上顺绳而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不到半个时辰,远方升起两堆火,众人均松了口气。原来这是杨遇吉突围成功,按约定信号告知城内。

  次日,正是大年三十,春寒料峭。虽然战争阴云笼罩着即墨城,可家家户户皆贴上春联,放些鞭炮,然后按当地风俗,吃大馅包子。黄基到客栈邀请于七、葛明、戚玉到府里吃饭,黄宗昌亲自陪同。葛明对各色精致小菜置之不理,紧盯着香喷喷的猪肉白菜包子,接连吃了四个,看得戚玉暗笑。

  吃过早饭,黄宗昌领众人到城墙上观察敌情,并让家丁带着劳军物品。行走在大街上,但见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人们似是忘记了清军围城,穿梭于街市中,采买着年货。那些垂髫孩童拿着糖葫芦,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浑然不知面临的危险。从乡下逃难进城的百姓们,成群挤到官府和士绅们办的施粥棚前,眼巴巴地等着分到米粥。

  登上城墙,黄宗昌让家丁们把劳军物品分发下去,官兵们欢呼致谢。忽有站岗军士报告,清军隐隐有动,众人急忙来到城墙边。只见清兵们出了军营,列成战阵,正准备向城墙进发。最前方是盾车、盾牌兵,后面跟着弓箭手和抬着云梯的步兵,再后是骑兵。明军官兵和义勇迅速就位,紧张地盯着清军。

  在清军队伍中间,有一柄高大的红罗伞,罩着主将孔有德。只见他年约四十多岁,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上唇留有浓黑短胡须,头戴饰有八颗东珠的朝冠,身穿绣着行龙的莽袍,外面还披着件貂皮大氅。此刻,孔有德回想起往事,不觉自鸣得意。

  当年,他在登莱发动叛乱,纵横山东,连克十余座县城,使两任登莱巡抚、一任山东巡抚致死,天下震动。后来投降大清朝廷,竟然被封为恭顺王,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好事。自此,他誓死效忠大清朝廷,先是勾引清军占领辽东半岛,接着领军征服朝鲜。此时,孔有德骑在皇太极赏赐的一匹高头蒙古大马上,神高气昂,从容地接过亲兵递来的单筒望远镜,看了看即墨城,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一挥手,亲兵传令击鼓攻城。

  清兵们推着密密层层的盾车,从东西南三个方向,缓缓地靠近城墙。城墙上的明军将士们心跳加快,呼吸加重,手心里满是冷汗。有些义勇双腿打颤,双手握不住兵器。葛明见戚玉凝重地看着清军,忙道:“孔有德采用了围三阙一的战术。”戚玉点头道:“此举甚是恶毒,想逼迫我们从南城退出,再趁机逐次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