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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七章 坐失良机 (上)


  邝露道:“近些时日,江湖传闻月明沧海琴重现山东,有人出高价竟买,引得官员豪绅追逐,甚至江湖门派亦卷入争夺之中。”葛明甚感好奇,急忙问道:“难道这张月明沧海琴亦是前朝古物,皇家御用之琴?”邝露道:“听说是戚继光将军亲手造的琴。”

  “戚继光将军练兵打仗名闻天下,但未听说过他精于造琴?”葛明又问道。邝露道:“戚继光将军用兵如神,造出来的琴亦是非同凡响。江湖盛传此琴泛音法天,散音法地,按音法人,能奏出天籁般的声音。”

  葛明憧憬道:“大哥爱琴如命,我若有机缘得到月明沧海琴,定要奉送给大哥。”邝露摆手道:“为兄有琴绿绮台足矣,并不想染指月明沧海琴。只是有人高价竟逐此琴,想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兄弟不要轻易卷入此琴的纷争中,以免惹来麻烦!”葛明点头称是,与邝露依依惜别。

  路途中,不时见到流民经过,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露菜色。葛明见有个农夫正在田野里割草,快步走上前,问道:“老伯,为何刚收了小麦,还有如此多的饥民?”农夫站起身,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外人,气愤地说道:“朝廷加派了辽饷、剿饷和练饷,不收粮食,只收银子。农户只得将小麦换成银子交税,奸商趁机压低粮价,农户卖出粮食后所剩无几,仍是吃不饱饭。”说罢,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蹲下来割草。

  葛明见如此光景,颇为心酸,又见天色将晚,打马向沧州城飞奔而去,不多时就到了城门口。入城后,找到一家客栈,安顿好住处,把行李放到客房里,锁上了房门。又请伙计用些精料喂马,便信步来到街上闲逛。还没到掌灯时,大街两旁的酒肆、饭馆已开始招待客人。街边小摊上支起火炉,小贩们忙着烤烧饼、蒸包子、下馄饨,阵阵香味扩散到空气中,引来些食客。大群乞丐围着小吃摊位,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食客吃饭,期望客人能施舍些饭食。小贩们不时挥起木棍,驱赶乞丐离开。

  有位锦衣公子从酒楼上探头张望,扔下一个馒头,引来乞丐们哄抢。楼上锦衣公子指指点点,拍手哈哈大笑。没抢到馒头的乞丐在楼下磕头哀求,锦衣公子厌恶地关上了窗户。葛明于心不忍,买了一包馒头分予乞丐。乞丐们蜂拥而来,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把葛明推倒在地。葛明忙把剩下的馒头塞到一个乞丐手里,那个乞丐拿着馒头跑开,没有抢到馒头的乞丐随后紧追而去。

  葛明从地上爬起来,指去衣服上的尘土,大口喘着粗气,转到另一条街上。这条街两旁摆着些地摊,商贩们卖各种家用物什,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在街角处有个算命摊,冷冷清清,没有人问津。算命的人长得矮小瘦弱,状若侏儒。只见他身穿灰色道袍,手举白幡招牌,上书:“鬼谷为师,管辂为友。”

  道士见葛明走过来,上前拦住道:“这位公子天庭饱满,鼻直口方,可谓大福之相,过来测个字吧!”葛明见道士虽相貌猥琐,招牌却颇为大气,且讲话甚是顺耳,便道:“先生就给测个沧州的‘沧’字吧。”道士听出葛明的京师口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掐了几下手指,摆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念念有词道:“日出东海露晨曦,巧计精算当有益。人生长河如赛场,劝君万勿失良机。”

  葛明听道士讲得有些道理,似是有劝告之意,便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道士没有接银子,笑眯眯地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住在京师何处?”葛明想起邝露嘱咐的事宜,小心说道:“我叫葛明,不是少爷公子,只是在京师替人干活的小厮。”道士听到葛明的名字微微有些吃惊,旋即神态自若,说道:“我也不收银钱,你请我到前边酒楼吃杯酒即可。”葛明正想找地方吃饭,因而没有丝毫犹豫,痛快地应允。

  二人来到酒楼坐定后,酒保倒上了茶水。葛明点了四个菜,要了一壶洒。待酒保端上酒菜后,葛明给道士倒上酒,陪着他吃喝,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周围。酒楼里摆着十多张桌子,坐着六七桌客人。在柜台处有个老者拉着二胡,旁边有个年近三十的女子在唱曲。

  一曲唱罢,女子走到葛明身旁,腻声道:“请小公子点个曲子!”道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莫要来打扰,你自管到别处点曲。”女子狠狠地瞪了道士一眼,愤怒地哼了一声,转到别桌去了。

  道士未加理会,旁敲侧击,多方试探,总想打听葛明的来历,可都给葛明搪塞过去。喝下三杯酒后,道士稍微有些醉意,气愤地说道:“当今官府横征暴敛,敲骨吸髓;贪官污吏鱼肉百姓,花天酒地;地主豪绅为富不仁,欺压人民,老百姓没有活路啊!”

  葛明低声道:“先生,小心让官府衙役听到,没来由地惹来麻烦。其实历朝历代都有贪官污吏,关键是整饬吏治,百姓方才能生活得好。”道士摇头道:“大明外有东虏犯边,内有流民起义,亡国之兆已现。好比一棵大树,若是腐朽不堪,一阵风便可吹倒。小兄弟年轻有为,要早做打算。”

  听闻此言,葛明方才明白道士先前测字说的意思,便问道:“小子愚钝,请先生明示!”道士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低声道:“贫道行走江湖,听到各处都传颂童谣:‘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听说闯王每打一城必开仓放粮,饥民荷锄而往,其势燎原不可扑。现闯王拥兵百万,在河南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大有取代天下之势。”葛明冷笑道:“东虏鞑子占据辽东犹不知足,还屡次入塞,烧杀抢掠,实为大明劲敌。我们汉人不一致对外,整日窝里争斗,难道就不怕亡国亡种了吗?”

  道士摇头道:“东虏乃满夷小国,犯边只是为了抢掠财物,如足上之疾,不伤大体,实是不足为虑。”葛明深知清军战力,嘲笑道:“先生没听说过‘满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之说,东虏确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大明最精锐的关宁铁骑都屡战屡败,一直被东虏赶到山海关,方才稳住阵脚。”

  道士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们小民管不了国家大事,没必要杞人忧天。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完酒便走吧!”起身倒了两杯酒,自已先一饮而尽。葛明把酒喝干,找了碎银子给酒楼伙计,即与道士走出酒楼,天色已近黄昏。

  向前走了十多步,葛明觉得眼皮沉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道士扶着葛明,说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又走了两步,葛明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道士吹了声口哨,从街边商铺走出一个大汉,背起葛明,随道士来到一个小院落。走入正房客厅里,大汉把葛明放到椅子上,捆住了他的双手。

  这时,一个瘦削中年人敲门走了进来。只见他眨着三角眼,满脸媚笑,恭唯道:“军师料事如神,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被称军师的道士手指葛明,说道:“陈家海,你看看他是谁?”陈家海上前托起葛明的头,惊道:“军师,这小子是陈新甲的亲兵葛明,不知何故来到沧州?要好好盘查他。”

  原来,道士是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奉命到京师及周边州县发展细作。听说明清要议和的消息后,宋献策收买了陈新甲的管家陈家海,设计泄露了议和密函,引发朝廷震动,议和之事便停止了。李自成颇为满意,重赏陈家海。随后,谋士顾君恩提出攻取山西,分两路进攻京师的计策。李自成大声叫好,即命宋献策早些谋划筹备。

  前些时日,宋献策在大同、保定分别建立了秘密联络点,准备接应大军东征。此次来沧州,着力发展反明武装,为将来阻挡明军援助京师做好准备。他先派陈家海到乡村,收编各地土寇,自已扮作算命先生,每日出入街坊,刺探情报,招拢人手。听出葛明的京师口音,即想纳为已用,便有意招揽。得知葛明的名字后,宋献策想起陈家海曾提起,就多方试探。可是葛明守口如瓶,没再多说话。宋献策在给葛明倒酒时,偷偷从怀里取出些蒙汗药,用指甲弹进酒杯。迷倒葛明后,吩咐手下背到买来的这处宅院。

  却说宋献策命人端来解药,捏住葛明鼻子,倒入他口中。过不多时,葛明苏醒过来。他想用手揉揉眼睛,却发现双手被绳子绑住,顿时惊出一头冷汗。摇曳的烛光下,只见两人看着自己发笑,一人是算命先生,另一人豁然便是陈家海。

  葛明怒火中烧,胸口起伏不定,高声怒喝道:“陈家海,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奸贼,我要杀你为忠叔报仇!”陈家海摸着山羊胡子,阴笑着说道:“葛明,你在我的手上还敢嘴硬,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献策微笑道:“葛明,大明亡国之兆频现,江山岌岌可危。本官夜观天象,明朝不日将亡。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几者非明哲。你早早投靠义军,跟着闯王夺取江山,没准还能封王封侯呢!再说,密函泄露后,崇祯皇帝肯定要治罪陈新甲,你跟着陈新甲就要倒霉,还是学学陈家海早做打算,快来投入闯王麾下吧。”

  陈家海道:“这位是闯王军师宋献策大人,你只要投靠起义军,荣华富贵便等着你,强似给陈新甲当个小亲兵。”葛明骂道:“呸!我葛明虽是个平民百姓,但不齿与你们流寇为伍。”

  宋献策皱眉道:“你在京师追杀陈家海,我们义军细作早已发觉。陈家海转移到此处,你又怎么又找过来了呢?”葛明气呼呼地说道:“你们自称为义军,却烧杀抢掠,荼毒生灵,给了东虏以可乘之机,实为大明的罪人!”

  陈家海跳上前,猛扇葛明三个嘴巴,骂道:“不识抬举的小东西,竟敢对军师如此无礼,看我不打死你!”宋献策止住陈家海,说道:“这小子年幼无知,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先关到厢房里再说。你到乡下多日,交待的事情有何进展?”陈家海忙道:“我正要向大人禀报此事。”对那个汉子说道:“把这个小子绑到西厢房柱子上,绑结实点,锁好门,可别让他跑了。”汉子答应一声,带着葛明来到西厢房,把他绑好,锁上门出去了。

  关在漆黑的屋里,葛明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当日发生的事,思道:“邝露大哥确实才气过人,根据我的简单叙说,便能找到密函外泄的幕后之手。可惜我没记牢他嘱咐的江湖经验,不小心着了宋献策的道。不过也算有意外之喜,居然见到了仇人陈家海,我定要想办法逃出去,杀了陈家海报仇。”

  葛明的双手被反绑在柱子上,胸前也被勒了三道绳子,过不多时,胳膊发麻,甚是难受,他只好摇动身体。又过片刻,累得满头大汗,感觉绳子有些松动,可是胳膊被勒得火辣辣地痛。动了动腿脚,发现靴筒里的短剑没被搜去,不由得喜上心头。可是双手被绑得紧紧的,无法取出短剑。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葛明思得一计,大声喊道:“快开门!我要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