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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烛玉人(上)


  姜楷手指葛明,悲伤地说道:“明儿的父母被鞑子杀害,宅子也被烧毁,害得他成了孤儿。”葛明眼圈发红,握紧了拳头。姜楷眼睛变得湿润,又指着戚玉,哽咽着说道:“玉儿是戚继光将军的后代,她的母亲死于孔有德登州叛乱,父亲因抗击清虏而壮烈殉国。”戚玉低声啜泣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姜楷看着吴昜,热切地说道:“玉儿的父亲与贫道有生死之交,临终前将玉儿许配给明儿。这几年,两个孩子奔走江湖,忙于抗击清虏大事,没有长辈操办,至今未能成亲。贫道对两个孩子一直放心不下,在山东抗清失败后,便以算命为掩护,行走江湖,到处打听二人下落,辗转来到江南。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贫道找到了他们。贫道想请吴大人主持,选个良辰吉日,给两个孩子办了喜事。”

  吴昜爽朗地说道:“葛明、戚玉为义军出了大力,这次又立新功。先生尽管放心,虽然义军条件艰苦,也要力尽所能,给他们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周瑞接着说道:“这彩礼、衣服、首饰之类,我出即可。不过,姜先生是神算子,选良辰吉日非你莫属,我们可不敢班门弄斧。”众位头领皆大笑。

  夏完淳来到葛明身旁,热情地说道:“葛大哥,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及早去安排。”张三拉着葛明的胳膊,高声道:“俺老张和婆娘搬到船上住,腾出屋子给葛兄弟当洞房。”戚玉的脸立时羞红,被张三的老婆拉到旁边,说着悄悄话。头领们有的祝贺,有的关切地询问,还有人出主意。葛明应接不暇,不住施礼道谢,忙着敬酒,不多时便大醉,被戚玉送回房间歇息。

  过了些时日,到了早春二月,天气渐暖,春色慢慢显露。这日是姜楷选的好日,虽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可太湖上还是波澜起伏。波浪抽打着义军主寨小岛边上的岩石,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声,如同奏着一首乐曲。波浪打在岩石上,飞溅出雪花般的泡沫,两只站在石上的小鸟迅速向岛上飞去。此时的小岛,柳树发出了淡黄色的嫩芽,梅花争相怒放,灿烂芬芳,幽香阵阵。义军首领们脱下盔甲战装,换上了色彩鲜艳的袍衫,士兵们忙着搬运物品,人人喜气洋洋。

  在选定的良辰吉时,鞭炮声响起,伴随着锁呐等乐器,欢笑声不绝于耳。环岛路上,新郎葛明身穿大红袍衫,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随后是一顶花轿,里面坐着凤冠霞帔、红巾蒙头的新娘子戚玉,再后是伴郎、伴娘、宾客,最后是吹奏乐器的人。

  来到一处贴着大红喜字和对联的房屋前,两个年轻人点着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立即响起,硝烟弥漫,红纸屑纷纷扬扬飘落。轰隆一声爆竹响过,等候在门口的义军将士们鼓起掌来。葛明翻身下马,从花轿中抱出戚玉。伴娘赶紧上前扶住,与伴郎陪着走入屋内。

  来到客厅里,葛明、戚玉携手从喜门中通过,众人皆鼓掌祝福。随后,二人相对而跪,先后行了盥洗、喝交杯酒、互赠定情信物、朝亲、叩拜等礼仪。又剪下各自一束头发,打成一个结,放入同心锁中,寓意结发夫妻。然后,二人面对面席地而坐,先吃肉酱、米饭,象征着吉祥有余;后吃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其意是早生贵子。礼仪结束后,戚玉被送往洞房,葛明陪着客人们喝酒。

  喝完喜酒,天色已近黄昏,义军将士们争相来闹洞房。虽有姜楷、夏完淳设法保护,但顽皮的年轻将士们还是出了些题目,设法让新人闹出笑话。葛明、戚玉吃了不少苦头,可是心里却甚是欢喜。夜深人静,客人们尽皆散去,葛明关上了屋门,进入了洞房。

  只见木桌上摆放着一盆梅花,铜烛台上点着红烛,墙上贴着红喜字、胖娃娃剪纸,处处都洋溢着温暖和喜庆的气氛,映衬得满室皆春。床上红绸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放在被褥上。戚玉穿着红绸婚服、蒙着红头巾,静静地坐在床边。

  葛明走到床前,看着娇柔的戚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回想起在圣水观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再是后来共同驱倭抗清的惊险历程,二人在金戈铁马中成长,在枪林箭雨中相爱,葛明不禁百感交集,眼睛有些湿润。

  “哎哟!”葛明忽然感到脚痛,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原来戚玉嫌他迟迟不来掀开头巾,故意踩了他一脚。葛明听到戚玉的咯咯娇笑声,立即醒悟过来,急忙伸手揭开红头巾,不由得呆住。只见戚玉正深情地看着自己,眉目如画,美目流盼,如同出水芙蓉。

  葛明心神一荡,伸出双臂把戚玉拥在怀中,颤声道:“玉儿,我好喜欢啊!”戚玉抱紧葛明,闭上眼睛,呢喃道:“明哥哥,人家也是!”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舍不得分开。

  过了良久,红烛打了个爆花。戚玉轻轻从葛明怀抱中出来,走到桌前坐下,对着镜子,放开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披在肩上,然后转过身来,深情地看着葛明。只见她眼波流转,脸飞红霞,更显出娇羞无限。葛明心神激荡,急忙起身倒了两杯酒,与戚玉喝了交杯酒。

  戚玉放下酒杯,忽道:“明哥哥,屋外有琴声!”葛明侧耳倾听,琴声清幽恬淡,恍恍然,似是自天际渺渺飘来,高雅、灵动、清亮,婉转悦耳,如同天籁之音,令人为之陶醉。旋律先是平稳舒缓,后又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最后渐趋悠扬,余音袅袅,直至归于平静。

  琴声音色绝美,曲调动听,奏得更是出神入化。葛明、戚玉屏气凝神,完全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听得如醉如痴。过了良久,葛明看着桌上那盆开得正艳的梅花,赞叹道:“此曲如同梅花朵朵盛开,清香悠悠,让人思绪飘飘,却不知是何人所奏,来贺我们新婚?”

  戚玉紧紧抓住葛明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激动地说道:“明哥哥,刚才张叔叔来了,奏得是月明沧海琴。”葛明急忙说道:“我这就去开门,请张叔叔到屋里来坐,咱们好好聊聊。”戚玉拦住葛明,劝道:“张叔叔已经离开了,我们明日再去拜见他。”

  来人正是张怡,虽然隐居山中,可是广交江湖人士,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得知葛明、戚玉成亲的消息后,匆匆赶至太湖,直到天黑方才登岛。他先是拜见了义军首领,吃过喜酒后,携琴来到洞房外,盘膝坐在梅花树下。

  但见银色的月光洒满枝头,梅花次第开放,清丽绝伦,馥郁幽香,芬芳袭人。湖浪拍打着岸石,发出啪啪的响声,衬托出夜晚的宁静。看着如诗如画的夜景,回想起坎坷的人生经历,张怡感叹不已,便取出月明沧海琴,置于膝上,奏了首古曲,祝贺葛明、戚玉喜结良缘。

  次日清晨,张怡留下一封书信,并将月明沧海琴和贺礼交给姜楷,托他转交葛明、戚玉,便即飘然离去。葛明、戚玉得知消息后,捧着月明沧海琴,急匆匆赶至码头。

  只见湖中一叶小舟正向远方驶去,依稀有人在船上招手。戚玉抚摸着月明沧海琴上的断纹,泪眼模糊,看那小船愈行愈远,愈来愈小,直至不见。她把月明沧海琴交给葛明,打开信封,抽出书信,哽咽着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