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的雨。
拢月只感觉到那雨狠狠地砸到她的身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脖颈处，而她立在那雨中，仰着头，看着那片血红的天空……
“别哭……”
抱着姬泯烟的拢月忽然一震，她隔着一片氤氲，看到了拢月紧闭的双眼和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呢……”姬泯烟探出手一边又一边地摩挲着拢月的脸，喃喃之间又是落下了泪水。
姬泯烟，在遇到云拢月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姬泯烟了。
多少日子以来，她挣扎过，恨过，妥协过也逼迫过。
她甚至住在了子夜楼，每天纵欲放肆，可每次快要沉沦的时候，是那张脸，是那一声声笑语，将她又拉回到现实，为此，她去找了子夜楼里的那些倌妓，那些被誉为最下等的人，她让她们，教她……
本以为，一切会就此沉寂，或许，她也就此堕落。
可如今躺在怀里的这个人，是那么地真实，但是却独独缺了那份亵渎的心。
姬泯烟也知道的，自己的这样的感情，为世不容，可只有这么一人，无论她性别为何，就是爱得不能自已——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散去所有，换一次陪在她身边的资格。
“云拢月，若有来世，你娶我可好？”
岑寂的夜里，姬泯烟的许愿就像露珠落入花心一样，落入了拢月的梦里，直到许多年之后，这么一句话，仍会在拢月晃神之际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心头。
*
拢月感觉腰间是一阵阵的酸痛感，而瞬接上脑子里的画面顿时便让拢月猛地从迷糊中回过神来，坐起身来却见身旁躺过人的地方是一片冷意……
她，走了吧……
若是没算错日子，今天也要开战了。
拢月掀开被子，却被一张掉落到地上的纸笺吸引住了眼球。
俯身去拾，却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等我。
怎么可能？
拢月轻笑，再次浮现姬泯烟那张哀伤的脸，心里便多了一丝烦躁。
扶着腰出了帐篷，一个经过的小兵便吓得将手中的菜篓给丢了出去，而后更是一溜烟地跑开了。
不一会儿，原本还很安静地伫立在远处的那顶帐篷忽然就骚动了起来，更是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好几个人头，而且还对着拢月好一番打量。
“呼……”拢月无奈地长叹一声，转身向着千溪桦那边的帐篷走去。
昨晚那事，暴露了姬泯烟的性向，也暴露了自己与千溪桦她们的关系，所以现在即使不去劈柴，也不敢有人骂她。
来到千溪桦的帐篷，却看见她似乎在看些什么，眉头更是皱得紧紧的。
“越儿，你来啦？”蓝以尔先是发现了杵在门口的拢月，开了声喉便让千溪桦也将注意力转到了拢月身上。
“我过来这边呆着。”拢月进到帐篷，往矮榻上一坐，“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就呆会。”
蓝以尔也看出了拢月的不同寻常，但是想想昨晚的事，就是身为旁人的他们也是凌乱了，莫说拢月这个当事人了，会烦躁，也是正常的吧？
千溪桦也知道拢月定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所以也只是担忧地望了拢月一眼便不再出声了，细细地看着手中的军事布防图。
三个人，各自不语地坐了一天，直到日暮西垂，带着血腥味的骨髓忽然便出现在了帐篷之中。
“尊主！”骨髓急急地便寻着拢月的身影，待看到拢月便想拉着她离开。
拢月不明就里，挪着步子的同时也是问道：“怎么了？”
“姬泯烟受伤了，吵着要见你，不然就不肯就医……”骨髓有些急躁，但是说出这话的时候，却让同样紧张的千溪桦和蓝以尔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拢月却挪不动步了。
姬泯烟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为什么非要自己去？
骨髓那毛毛躁躁的性子在战场上没有挫掉一些，反而变本加厉了，拉着拢月便直接往军营中央的帐中赶去。
拢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一开始骨髓的拉扯到最后自己动着脚跟着骨髓走，直到看到了那顶灯火特别明亮的帐篷，还有掀起的帐帘下露出姬泯烟含笑的脸，她才回过神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姬泯烟半坐在卧榻上，向着站在门口的拢月伸出了手，那脸上的笑容，缱绻得让拢月动容。
拢月没有做出回应，但是眼睛却是在姬泯烟的身上逡巡了一个来回，却是没有看出伤在了哪里。
“沐叔，还愣着干什么啊？”站在一旁的骨髓忽然吼出了声，而原本呆立着看拢月的古沐这也才回过神来，提着药箱便赶到了姬泯烟的身边，替她把起了脉。
“越儿……”拢月忽然感到肩膀上忽然一重，侧头，便看见了丰细迁有些愁绪的脸，“多陪陪她吧，她这伤，实在是没必要受的。”
什么叫没必要受？
拢月不解，再次看向姬泯烟，却只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连沐叔在她身上扎针都没有任何反应。
拢月终是迈开了步，走向了卧榻上的姬泯烟。
而姬泯烟，也终是在拢月的移动中，用微微有些干裂的紫色唇，勾勒出了一个极美的笑容。
“伤到哪里了？”拢月冷冷地问了句，站在卧榻边的她刚好可以俯视姬泯烟，也借着那灯光，给姬泯烟一种捉摸不清情绪的感觉。
“没什么大事，就是划伤了手臂。”姬泯烟仰头傻笑道。
“哪只手？”拢月再次问道。
“真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你坐这里好不？”姬泯烟伸出左手去拉拢月坐到她榻前的凳子上，那像得了糖果一样的孩子笑容，让立在帐篷中的人都微微有些哽咽。
爱一个人，真的没有错。
拢月也没去拒绝什么，坐到了凳子上后便盯着沐叔的一举一动。
直到沐叔长吁了一口气，她才再次出声：“怎样？”
沐叔低头收拾着针灸用的针，但是却没有回答拢月的问题。
倒是姬泯烟，拉着拢月的手就握到了怀里，道：“没事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拢月横过去一眼，就在这个空档，沐叔收拾了东西便出去了，之前还挤满人的帐篷也随之散去了人流，只余拢月一人，与姬泯烟对视。
“今天打赢了？”
许久，拢月开声。
“都只是试探而已，哪里有什么输赢？”姬泯烟呵呵一笑，将拢月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的姬大将军诶！”
门口忽然传来阴阳怪气的一个声音，而拢月转过身去看，却见一个浑身橙色的女人拂了帐帘进来，那张颇为正气的脸，顷刻便唤醒了拢月的记忆。
景耀乐，随国二皇女。
看见拢月坐在姬泯烟的榻前，景耀乐也是微微有些惊讶，但是转瞬便露出一脸“我明了”的表情。
景耀乐在外面那一群人中，特别是那个负责医治的癫医，都不肯说姬泯烟的伤情，于是她只有自己亲自来看看——但是，她似乎有了什么意外收获呢！
“姬将军，伤势如何？本王可是担心得很啊！”景耀乐走到了姬泯烟面前，那担心的语气倒是很到位，但是她的眼睛却落到了一旁不动声色的拢月身上。
“劳二皇女费心了，泯烟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大碍的。”姬泯烟笑得很是僵硬，握着拢月的手便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恩，这就好！”景耀乐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再对上姬泯烟的脸，却是笑得有些猥琐，“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恭送二皇女。”姬泯烟微微低头，再抬头，景耀乐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