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第二天的内部会议是特别重要的，要决定各个区域的本年度销售任务，销售任务达成率的高低直接影响每个人的收入，所以大家都很关心，大致的任务数目已经在去年底透露出来，但仍需要进一步讨价还价。我几乎是最后一个与刘伯夷谈这个问题的，其他区域都已经确定了业绩目标，做为上年度的业绩增长冠军，今年的业绩目标应该怎么定，确实有一定难度，不过我已经有了方案。r

t刘伯夷满脸堆笑地给我倒了杯水，坐下来的第一句话是：业绩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看来是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按他的思路，我去年竭尽全力争了个冠军，今年是强弩之末，再增长的空间已经很乏力了，我必定会尽量要求压低增长率。我单刀直入，以肯定的语气说：r

t“八千四百零五万，增长百分之二十。”r

t这显然超乎了刘伯夷的预期，他马上应允，r

t“好，一言为定。如果今年你真的能够完成百分之二十的增长率，那这个业绩的含金量比去年还要高！”r

t“有难度，但我的业绩无论如何都要比郑州高五个点，”r

t“你怎么知道郑州的增长率是百分之十五，你的判断力不得了啊！”刘伯夷好奇地说。r

t“从去年郑州区域的终端建设情况来看，力度不是很大，进展缓慢，今年很难有太大收益；去年他们的推广工作也比较浮躁，多是急功近利的方法，品牌提升的后劲不足，对长期的销量提升作用不大；另外渠道开拓也没有多大进展，我估计，今年高晓柏这里的业绩能增加百分之十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他现在心里不服气，想和我叫板，所以我认为他会答应百分之十五的增长率。”r

t刘伯夷没表态，既不说肯定我说的话，也不否定我说的话，他意味深长地说：r

t“能战胜人不如能了解人，能了解人不如能团结人。执信啊，革命只是手段，而不能当作目标，做大事不但需要智慧，更是需要度量，要把目光放长远。好了，销量的事情就这么办，分解的数据你要赶紧做好交上来，方便考核。下午你走我就不送了，工作愉快！”r

t刘伯夷起身，与我握手告别。我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这么多年了，刘伯夷一直对我提携有加，他的工作思路也影响我很多，我能混到今天多亏他，可谓良师益友，r

t“放心吧，领导，来日方长！”r

t开新车果然是爽，起初我还有点不适应，开了几圈回来才找到感觉。我把捷达车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都搬到奥迪上来，然后把潘承志从房间叫出来，把捷达的钥匙递给他，r

t“承志，这台车就送给你了，有点旧，别嫌弃。回去后拿我的身份证办个过户手续。”r

t“这礼物太贵了，这样吧，车我收下，回去我给你三万块钱，”r

t“我们之间的友谊难道不值三万块吗？收下吧，有台车工作方便。”r

t潘承志面有难色，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是这种阴郁的状态，杨菱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我没有勇气向他说出事情的真相，确切地告诉潘承志，他与杨菱的爱情其实是他自己一相情愿的幻觉，他接受不了的，我也没有理由向他说出那只属于我和杨菱的秘密。但简单的劝慰显然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顺其自然，寄希望时间来解决一切。r

t回去的路显得十分轻松，我一路惬意地驾驶着我的新车，欣赏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思绪也跟着一路徜徉。还有两位美女相伴，吴晓文和李若男坐在后座，一路说个不停，还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也许是多日没有做爱的缘故，这激起了我强烈的性冲动。我从后视镜偷眼看了她们俩一下，感觉她们都分外性感，李若男穿了件非常合身的正装，把身体包裹得浮凹有致，看来其着装品位正稳步向正确的方向发展；吴晓文仍然是一副熟女范儿，皮肤光泽，媚眼流转，全身都散发着采阳补阴的欲望。洒家这些天一直吃素，要开开荤才行，或者可以借着今天的高兴劲儿约一下李若男，她毕竟早就有潜规则的心里准备，那就潜一次好了，这些天她的表现可圈可点，我对她的印象改变很大，觉得她还是有很多可爱之处。她这么大人了，总要有性生活的吗，和谁做爱都是做，或许上次她和我提出潜规则的话题不是那么被动，谁知道呢，女人的心思，总是有些复杂。吴晓文也要沟通一下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觉她与我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了，或者说她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可以肯定的是，吴晓文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摸不透她的心里是怎样想的，和她做爱除了可以体验性的原始感觉之外，还可以让我体验惊险与神秘的感觉，在拓展性爱的内涵与外延方面具有重要意义。说了一大套，概括起来的意思就是：我和她们做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最大的能力就这种把“我需要”变成“我正当”的转换。r

t看看，做个爱也被我弄得理论性这么强，谁还敢说我不是个人才！r

t转眼进了城，李若男说要到办事处去一下，到了门口，我发现窦嘉豪和潘承志的车已经到了，李若男下了车，吴晓文没有动，看来李若男没戏了。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下吴晓文，她也在后视镜里盯着我，r

t“看什么？按你的计划行事吗，”她庸懒地躺在那里，不无调侃地说。r

t“你怎么知道我有什么计划？”r

t“一路上你都没怎么说话，估计你在想事情，而现在，还有什么让你关心的？除了那件事儿！”r

t我把车调头开出了办事处，向我家的方向开去。其实听了吴晓文的两句话以后，我已经没有性欲了，只有一种恼羞成怒或者叫气急败坏的感觉，也可能是一种恐惧，怎么可能有人了解我这么深呢？尤其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做为我性伙伴的女人，一个有太多秘密的女人，她如今已经掌握了我思路的脉搏，轻易地看透我的所思所想，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最糟糕的是她还说了下面一句：r

t“怎么？选的是我？”r

t吴晓文毫无感情色彩地说着，对于我却无异于一声痛骂，切中我的要害，让我的卑鄙瞬间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让人一览无余。我怎么做，有三种选择跳了出来，r

猛然停下车，冷酷地责骂她假装聪明，让她下车滚蛋！这样无异于承认她的话是对的。r

假装糊涂，用话语与她周旋，让她自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我没把握骗得了她。r

不用解释，装酷。让她以为自己对好了。她本来就是对的。r

t我选择了第三种应对方式。默默地把车开回家，象以前一样把房门的钥匙交给她，让她先上去，我停好车，看看四周没人注意才进了家门。吴晓文已经脱了外套，在洗手间里简单洗漱着。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在飞快地遴选应对方案。一会儿吴晓文从洗手间出来了，拿着我的湿毛巾，坐到我的身边，给我擦了把脸。我一动不动地坐着，感觉到脸上有一些温暖。擦了脸，她帮我脱下外套，一边帮我解领带一边叨咕着：r

t“你穿西装的样子还真帅，你在台上讲话的样子也很帅，估计其他的女人也会这么想。”r

t“谢谢你的夸奖，对于你的猜测我不置可否，现实意义好象不是很大。”r

t“蛮大的，你没那么糊涂，尤其是针对女人，”r

t“看样子你希望我辩解点什么，不过我没什么兴趣谈这个。送你个礼物吧，不是那种办公室的礼物。”我站起身，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万块钱，递给吴晓文，很正式地对她说，r

t“吴主管，感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去年能取得那样的工作成绩，你功不可没。一点小意思，不诚敬意，请笑纳。”r

t这个钱是我早就准备好了的，团购结束我就想给吴晓文些钱，我知道她经济上并不宽裕，本来想给她五万，这次在郑州的发现让我觉得那样做不妥，五万太多了，吴晓文说不定会联想到别的，谁知道她会不会禀告别人，宁可信其有。她接过钱，表情轻松地放进自己的包里，r

t“礼物不错，谢谢！那我们开始做爱吧？”r

t“好啊，请多指教，”r

t“别客气，互相学习！”r

t我们象多年的夫妻一样做了一次爱，不到五分钟我就射了，其他我毫无感觉，确切说，我们都毫无感觉，严重缺少意犹未尽的滋味。这样的状况显然让我们无法接受，我们又做了一次，这次，我颇费了些工夫，准备工作相当充分，尽量做到心无杂念，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到做爱上来，但是好象效果依旧不怎么样，按我多年的性经验，吴晓文叫床的声音是假的，而我除了部分性器官在工作以外，其他器官都在睡觉。鉴于如此状况，最后我不得不草草收场。我一直在想，差哪里呢？r

t没过几天，副总郭礼仁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到郑州开会，我感觉有些蹊跷，刚从郑州开会回来没几天，又开什么会？但他说得十分肯定，我只好收拾一下开车匆匆去了郑州。r

t一路我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实在想不出头绪，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儿应该牵涉到我，且相当重要。到了分公司，我想先到刘伯夷那里打探一下究竟，但刘伯夷竟然不在，我就去找郭礼仁。郭礼仁看见我来了，一脸严肃，让我在小会议室等他，有事情谈。我满头雾水地等在小会议室，不一会儿，郭礼仁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关了门，坐在了我的对面，都是一副法官的做派。看这种阵势，我预感到有些不妙，难道我的事情露了？我想，管他呢，不要慌了阵脚。郭礼仁首先给我宣读一个通知文件：r

t“经集团公司人力资源中心、法务中心、河南分公司研究决定，暂停冯执信先生的NY区域经理工作职责，协助调查NY团购事件的经济问题。”郭礼仁念完了通知抬眼望了我一下，似乎是在征求下我的意见，我没说话，他继续说，“这位是集团人力资源中心人力资源副总监贾樟柯先生，这位是集团法务中心律师刘震云先生，这位是集团人力资源中心助理章子仪小姐，他们是负责这次调查的三人团队，请你务必配合他们的调查工作。你有问题吗？”r

t我摇摇头，能有什么问题，你们都研究好了，我就是见招拆招而已。我的头脑中在快速分析这次调查的原因，最后得出结论：有人举报我了！能是谁呢？我反复核查经手这次团购的人头，分析他们参与其中的深度，始终没有得出结论。先听听再说吧，看看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最主要是不要慌。我给自己暗暗打气，不信他们把所有事情都了解了，那样还找我谈什么？直接去法院起诉不就可以了。r

t接下来是冗长的提问过程，他们几乎讯问了关于这次团购的所有细节，我一一做答，最后的焦点集中在参与这次团购的麒麟礼品贸易公司的出资人问题，他们问我，杨菱是谁？我一惊，看来他们了解得有一定深度，已经查到了麒麟公司的问题，说不定他们已经去了NY市，调查了情况。还好，那个公司我已经注消了，杨菱已经离职了，连我都联系不到，不信你们能联系到。我冷静地说：r

t“杨菱是谁我不清楚，不过我们NY区域原来有个文员也是这个名字。麒麟公司出面的是一个叫范美忠的人，他是公司的法人，团购的事情都是他接洽的。”r

t“那个离职的文员怎么联系，我们要找她谈谈。还有，她为什么离职？”r

t“这些我都不清楚，你们还是找她谈好了。”r

t“我希望你能真正做到配合我们的工作，严肃看待这件事情，这对于你将来的工作生活都会有好处。”r

t“当然，我很清楚，不过我总不能为了给你们答案而创造答案！”r

t谈话在如此惊险刺激的对答中进行了一个下午，傍晚有人送来了四份快餐，我们用十分钟草草吃完，又继续谈话。我第一次体验了白公馆的生活模式，只不过是文雅版的，这样连续的谈话，无非是不给我考虑的时间，也避免我与外界联系，其实是一种冷暴力。他们尽量提问出各种答案，然后拿去分析，用法律的眼光评判其中的蛛丝马迹，最后再制我于死地！r

t放马过来吧，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从老子嘴了套出东西。这种准审问也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过了这一关，老子的心理素质就提升一大块！什么叫塞翁失马，大难之后，比有后福，我心里暗想。到了现在我已经不象下午那么紧张了，只是有些困倦，我歪在椅子上，继续一句一句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忽然，我发现他们此时提问的问题，有些是与上午重复的，我一惊，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故意的，就是看我如今疲惫放松的情况下答案与上午是否相同，这也许就是审问的技术之一吧。不过，想黑洒家没那么容易，记忆力好着呢。我不动声色，表面上庸懒懈怠，但脑袋里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才是真正的考验，我岂敢出错。r

t一直到午夜，谈话还在继续，其实，与其说是谈话，还不如说是审问，而且是暴力审问，有逼供倾向，他们以一种违法惩罚着另一种违法，与我的中饱私囊有什么区别。我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坚持住、坚持住，考验体力的时候到了，拿出做爱的劲头出来，看谁能坚持到最后，早知道我就乘车过来了，老子休息好了，你们这些人肯定耗不过我，现在不公平，也许在我进了这间会议室的时候，你们还在睡觉休息，就等对付我。妈的，洒家今天中招了。快天亮的时候，我有些忍无可忍了，采取了消极策略，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任凭他们呼唤、摇晃，我都不予理会，任何人有休息的权利和自由，我一边睡觉一边喃喃地说：r

t“你们违法了，你们违法了！”r

t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郭礼仁和另外一个人站在我的身边，估计他们是叫了我很长时间，才弄醒我。我一股怒火油然而升，很想跳下床，给他们一顿老拳，妈的，真把老子当犯罪份子了，老子就真是犯罪份子也轮不到你们来收拾我，我厉声说：r

t“你们出去！”r

t他们俩相顾一下，走出房间，留下一句话：r

t“我们在外面等你，十分钟！”r

t我听你们的才怪，看了下时间，竟然是下午四点钟了，原来我也睡了有八、九个小时了，我动了动，体力恢复得还不错，感觉饿得很。妈的，这样收拾我，我不能坐以待毙，找出电话，发现有十几个电话已经被接听，而我却不知道。我明白了，他们是一直派人守在我房间，还接我的电话，这和绑票有什么区别！我大怒，拨打了刘伯夷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再拨忙音了，我晓得了，他故意的，避嫌。我把电话扔在床上，去洗手间洗漱，这时手机发出了短信的声音，没等我出来，门外的郭礼仁两人冲了进来，拿起我的手机，我有些气急败坏了，极力用理智压制着怒火，一把抢过手机，看了下，原来是刘伯夷发的短信：蛮黄鸟，止于丘隅，于止，知其所止，何以人而不如鸟乎？我明白了，刘伯夷早就知道这件事儿，而且提醒我适可而止。我把手机扔在床上，郭礼仁赶紧拿起来看，我回身又进了洗手间。r

t我洗漱完毕，走出宾馆，郭礼仁他们替我关好房门，这样也好，我多了两个跟班。到了宾馆外面，我按了下车钥匙，车在不远处响了，我上了车，急驰而去，先到了个快餐店买了两个汉堡，又买了两瓶饮料，然后直奔分公司。到了分公司，我又进了那间小会议室，在昨天的椅子上一坐，开始吃东西，不一会儿，郭礼仁他们四个就走了进来，继续提问，我再次一一作答。r

t这次老子吃饱睡好了，任由你们折腾，我主意定下，准备做持久战的准备，没想讯问进行到七点钟多一点，那个人力资源副总监贾樟柯和郭礼仁耳语了几句，然后郭礼仁对我说：r

t“冯经理，集团对你的询问工作就此结束，准备进一步调查。明天会通知你下一步配合方案，你可以休息了，明天上班时间我们再找你。”r

t我没说什么，拿起外套，扭头就走。回到宾馆，我想再睡一下，但躺在那里睡不着了。我洗了个澡，叫了份丰富的晚餐送上来，吃了几口，发现我没有想象的那样饿。看来我还是紧张了，我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吗？难道我冯某人就此被人玩死了吗！未必。我静下心来分析了整个团购的过程，觉得没有明显的漏洞在里面，最大疑点在于杨菱的出资人身份上，我就咬定不清楚，也死无对证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内部人告发了我，不过内部人知道的东西太少了，都是猜测，能做为证据的东西几乎没有。我在努力猜想能是谁对我下了手，但实在想不出，不过高晓柏应该是参与了，或者是起到了推波助菱的作用，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从美德电器滚蛋，我要坚持住！r

t早晨我被电话叫醒了，我一看竟然是刘伯夷！我马上接听了电话，他让我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我以最快速度洗漱好，赶到他的办公室，他正坐在那里等我。见我进来，没说什么，拿给我一张纸，原来是集团人力资源下发的对我的处理决定：无限期停止工作，直到调查清楚整个事件真相！妈的，这不相当于赶我走吗！我暗骂，但脸上没露声色，我平静地问刘伯夷：r

t“刘总，分公司这边准备如何处理我？”r

t“两种方案，第一种，你可以马上办理离职手续，事情不予追究；第二种，你自愿交纳一百万保证金，等待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第二种方案有可能让你不但丢了工作，还要损失一百万！”r

t“那我就选择第二种方案！现金我没有那么多，我把那台车上缴了吧，算六十万好了，我再交四十万现金，您看如何？”r

t“你要想清楚啊，执信，你挽回的机会不大了。这个提议我不反对，如果你决定了，就去财务办理。”r

t我站起身来准备出去，刘伯夷坐在那里没动，在我的身后说：r

t“你不想对我解释一下吗？”r

t“有意义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牵扯到您就更不好了！”r

t说完我走出了刘伯夷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