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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别离的预感(2)


  这一片别院游廊特别多,迷宫般曲直交替,高以樊兜兜转转良久,才在一方小池边找到那一抹米白色。他踩着一道石板路过去,木丛掩映的后方一架小型水车在作业,流水淙淙,晚江坐在池边草坪上,发觉有人接近便冷漠地扫了一眼。

  “我没有恶意。”

  她“呵”了一声:“是啊,高先生不过是想看我出丑罢了。没见着我痛哭流涕,你很失望吧。”

  她承认,亲眼目睹苏闻向岳宁求婚会有些伤怀。但不是那种绝对的痛彻心扉,更像一种人之常情。她觉得难以接受的并不是这起事件,而是有人,明知她的痛脚还此般算计,企图找她难堪。

  高以樊在她面前蹲下去,二人平视:“你听我说……”

  “你是不是又想通过这个来警告或暗示我注意分寸,以免伤害岳宁?”她苦笑起来,“我看上去这么没脑子吗?高以樊你会不会太小看人了?”

  “我没有偏心岳宁,也不是踩你死穴,并非你想的那样。”

  其实摆脱过去并不困难,但要狠心。有些环节是必要的,比任何语言开导都来得切实有效。可眼下晚江显然听不进去这些,她倦怠极了,这半年来她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仿佛一只困兽,待在错综复杂的情感牢笼里进退不得。

  “不用理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不走,晚江不想和他这样干对着,他的目光让人有压力。于是率然起身,转步前嘲讽着:“我就算了,别用这种眼神看女人,心理素质弱的会以为你爱上她的。”

  胳膊突然被他拉住,耳边是清晰透彻的诘问:“那你怎么就不会认为我爱上你了?”

  晚江一个愣怔,不由得抓紧掌下的裙摆,无言以对。

  “说说看。”

  明明不冷,但在高以樊镇定的追问下,两个人都渐渐紧张到浑身毛细血管收缩。晚江本有一肚子怨火未消,脑筋在没有退路的绝处悄然一转:拜托,她干吗要对他露怯?这样的醒悟来得非常及时,她找到那一撮藐视万物的感觉,背对着他说:“因为你知道我爱别人。”

  高以樊的手指在晚江胳膊上收紧,痛得她不禁皱起眉头。但他根本无意放手,她终于回头,入目便是高以樊一脸愠怒,轮廓线绷得很紧。他克制着一言不发,对峙中,晚江终于有点儿害怕起来。

  “陆晚江,你好好看着我,看我现在到底是有多清醒。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不是酒精作用的意外,也不是一时兴起的戏弄……”

  话音犹在,晚江眼前一暗,惊呼未出已被欺身过来的人牢牢封堵。

  双唇相贴的那种热度令她瞬间心悸。

  嘴唇上传来蛮横的辗转,舌尖卷到一股血丝的腥甜,她喘不过气,双手使劲推他。高以樊前所未有的粗暴让人觉得兵败如山倒,百般反抗也无济于事,任凭她怎样躲闪,都逃不开这如影随形的亲吻。

  他失控了。

  情难自禁时曾偷吻过她,却只是在她嘴角浅尝辄止。不过微乎其微的一次轻印,却任由记忆深刻。仿佛长久以来唯独自己一人深陷其中,可他哪有资格不甘,哪有身份埋怨,陆晚江那二十多年没有他的人生里,从头到尾也只跟过一个苏闻。

  内心深处晕开一道道苦涩的波纹,仿佛已经泛上来,整个口腔都是苦意。高以樊蓦地松开钳制,仓皇退开一步,夜幕掩饰不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除了咚咚流水,四下只剩他振动耳膜的呼吸声。

  嘴巴火辣辣的,生疼生疼,晚江整个内心世界全然混沌。她噤若寒蝉,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此栗栗危惧的模样,让高以樊感到后悔。他来不及说什么,晚江抬手抹了把脸,草草整理完浑身的怛然,转身逃开。

  高以樊怔在原地,一颗心被猛地掏空。夜色昏暗,可他分明看见有岌岌可危的泪珠从她眼眶里簌簌落下来,滚进脚下的草坪。

  他用这样糟糕的方式,尝到了窥视已久的滋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杜宝安无精打采地拨通电话,仍旧是那副毫无感情色彩的系统提示。

  她咬牙挂断,重拨,挂断,重拨。没错,距陆晚江同志不知去向已有半月。

  话说那天杜宝安终究是没酿出惨剧,晚江走了以后她就悻悻然关了灶台,蘸着砂糖生吃了一盘子番茄。晚江走得匆忙,没带手机没带钥匙,她秉着人道主义精神等着留门。十点多时家门被砸得咣咣响,一打开,就看见晚江穿着大长裙站在外头,一眼就看出有哭过的痕迹,极为狼狈。杜宝安赶紧把她拉进屋问出什么事了,她也不说话,有些疲惫地摇头,进房间就关上了门。

  “晚江你怎么了啊?出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我,别吓我啊!”

  “我有点儿累,明天再和你说。”

  隔着门,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绵无力,杜宝安只好作罢。

  结果第二天陆晚江同志就不见了。

  杜宝安眼尖,发现她那只出差用的小行李箱没了踪影。再打到麦田一问,好家伙,昨晚上就跟田恬请到了长假。那死女人还停掉了手机,气得杜宝安差点儿咬碎一口牙。

  后来高以樊找到她这里,杜宝安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高以樊当然也没有说。

  杜宝安打回陆家从旁敲击,一无所获,又怕惹二老猜忌,就匆匆结束了通话。高以樊自然用了很多办法,航空公司、铁路公路交通系统都是例行,连晚江的银行卡也用一些法子查过了。最后一次记录还在B市,取了五千块现金。刘知旬暗示他找老赵,行不行得通暂且不说,反正那人少不了特殊门路。但这念头只在高以樊脑里闪了一遍,就没再动了。一个人存心躲避自己,动用不光明的手段挖她出来,彼此不会开心,自己的行为也太过于小人。

  杜宝安就纳闷,再怎么着,也不该不跟她打声招呼,不给她挂个电话吧。也不知道晚江现在在哪里,B市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下来,温度渐低,北方的秋天总是不经用,一晃眼就过去。

  而那位让人满世界找的女同志,此时正一边看着综艺节目一边择菜,被主持人逗得哈哈大笑。在阳台修剪完盆栽的唐老师进屋来,屈指要敲晚江的脑门儿,被她灵活地闪避过去。唐老师没所谓地笑,眼睛眯成两道缝隙,家里人都说幸好晚江遗传到父亲还算高挺的鼻子,否则那一双眯眯眼可怎么办。

  “姑娘家笑那么大声。”

  晚江吐舌头:“我在自个儿家呢,谁有意见?”

  唐老师茶杯里的碧螺春茶香浓郁,沁人心脾,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晚江端着篓子到厨房,陆老师正将做好的糖醋排骨起锅,冒着热腾腾的气,色泽明亮,香味勾人。

  说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自从她无良地潜逃回N市,竟然又偷到了这样一段学生时代才会有的时光。离家北漂这些年,因为工作关系,除了春节她几乎很少有归乡的机会。不是不惦念,幸而父母异常体谅。

  那晚小姨夫来电,说是到B市见完老同学,叫她改明儿出来一起吃个饭。晚江当时心乱如麻,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高以樊双唇炽热的温度。她抱头坐在床边,简直不能再有任何思考。思想斗争并不激烈,不过一霎,她就做好了决定,隔天一大早便搭上姨夫的顺风车卷回N市。

  到家已是夜晚,南方这边即便十月份也还滞留着不少余热。她身上穿着件针织衫,爬完楼梯前胸后背都渗出细汗。这个点家里竟会没人,家具陈设都是老样子,就是客厅似乎换了条浅褐色的地毯。晚江浑身黏腻,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一头扎进许久不见的床褥中。终于是回到了家里,她嗅着枕头间熟悉的香味,心中一片安宁,仿佛这些年从未离开过。床头柜上闹钟一格一格地走,她在轻微的嚓嚓声里慢慢睡着。

  迷糊间听见人语,眼皮掀起一条缝隙,是有人扭开房门走进来。因太过于困乏,她一点儿也不愿动弹,哼哼唧唧了句什么,就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而此时,陆老师朝锅里搁鸡精,背着身子问:“回家大半月,与世隔绝得跟原始人似的,还让我和你爸替你撒谎。也没听你提什么时候回去,工作上不碍事吗?”

  “不碍事啊,多陪你们几天不好吗?”

  陆老师若有似无地笑,晚江心里打了个突,果不其然,旋即就听见母亲大人说:“也好,这样你和黄芪也有更多时间处处。”

  她一惊,不小心咬到舌头。

  说到这个就闹心。

  陆老师是C大化学系的老师,系主任姓黄,和她家陆老师素来交好。听说晚江回来N市,说是好些年没见着这闺女,两家人就一块儿吃了顿饭。那黄芪便是黄主任的儿子,晚江老好奇怎么会有人直接起个中药作名字,这简直比陆戎随意了一百倍。饭桌上一见,其实也就一正正常常的男人,医学博士,算不上帅气逼人倒也还顺眼。一张桌两家人,男未婚女未嫁,这饭局的意义自然就浮出水面了。晚江只管本本分分吃菜,不经意间瞥见斜对面的黄芪,他也正好瞧着她,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大方地朝她微笑。

  隔几日晚江去C大给陆老师送课件,没想到会在办公室遇上黄芪。两人在C大校园里走了一圈,才算真正意义上认识起来。

  这男人其实并不讨厌,只是不来电。她委婉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比如工作分隔两地,交往起来不够方便。陆老师就笑:“也没见着你在B市有何作为。”

  她不置可否,脑中却切过一个人的影像。再思及自己逃回家的缘由,那两颊便止不住泛红。经过大半月的缓和过滤,这羞愧感开始离奇得日复一日多过气恼,此般变迁,让她心静又心慌。

  那场谈话的最后,是唐老师喝着他爱的碧螺春,爱怜地说:“女儿,过去的页码就不要再翻了。”

  远离了一切通信设备,日子就闲得慌。在家打单机游戏,一天几部电影,亲戚家各种串门蹭饭,和黄芪见过几次面,彼此都保持朋友之礼,这点倒让晚江略略安心。

  不急着回B市也还有另一原因,机会难得,怎么着也要看场偶像的演唱会再走。正在读大三的表妹也是天王的铁杆粉丝,晚江向来和这个表妹要好,二话没说掏了千把银子买了最贵的内场票。

  注定是狂欢夜,走出体育场时已临近十一点,人潮四散,兴致依旧未减。晚江和表妹一路挥着荧光棒,嘶哑着嗓子放声高歌,前面几位歌迷转过来与她俩应和,跟见了亲人似的,好不热闹。

  找着陆老师那辆POLO,晚江坐进驾驶座,一口气喝掉了整瓶纯净水。表妹调弄单反,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哎呀这张手抖拍糊了!”“怎么又是糊的!”“姐!姐!他有在看镜头哎!”“姐,我要死了,你说他这样深情款款好吗?”……

  晚江凑过去看:“哈哈,这我拍的。”

  “回去换成电脑桌面!”

  街景后退,笔直宽阔的道路被路灯照成橘色,如同无限平铺向前的一条缎带。晚江很少开车,所以格外专注。表妹大概是累了,歪在位置上好久没吱声。激烈狂欢后归于寂静,难免让人怅然若失。

  “姐,你那时有没有想起谁?”

  那是一首天王旧时的经典情歌,他身着深蓝色华服,肩领处缀满层层亮片,泛着耀眼夺目的银白光芒。他站在特制的麦克风架前,还是一直以来不曾改变的咬字腔调,通过麦克风传遍体育场每一个角落:“不如用下面这首歌的时间,去疯狂思念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