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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别离的预感(1)


  提示音响,晚江打开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头像。

  “不回来晚饭,Over。”

  她随便回了个鄙视的表情过去,关掉窗口继续浏览今天的新闻。说起来,不管是在传统媒体或是新媒体上,好像都很少看见高以樊的身影。最多只接受过财经杂志的专访,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次数,次次不附本人图像。初任乐森总经理时,高以樊大刀阔斧叫停数个鸡肋项目,眼光独到地牵手其他财团合作投资新型国际度假区。新官上任的火势猛劲,三个月后身价就翻了数倍,强势上榜。某家杂志做完他的采访后,编辑面对通篇只有文字的稿件犯愁。为了增强和美化版面活力,达到图文并茂的阅读效果,万般无奈下,只好采用乐森Logo、乐森大楼全景、乐森广场效果图等一系列无关紧要的图像,为专访内容进行填充排版。

  尽管那期的专题叫作——《揭秘——商业新贵的庐山真面目》。

  晚江还记得当初听杜宝安说到这个段子时,自己非常不仗义地喷了她满脸饼干屑。就这题目对那文本,掐了后六个字也丝毫不影响阅读。

  百无聊赖浏览起娱乐资讯,某导商业大片上映在即、某一线女星被指第三者、谁与谁恋情告急、歌坛天后喜得千金……晚江被某天王世界巡回演唱会将在N市上演的消息夺去眼球。说起来首站还是B市,那段时间她忙得分身乏术,眼睁睁错过亲临偶像演唱会现场的大好良机。N市,那个叫作家乡的地方,现在和偶像名字搁在一起,看着就赏心悦目。

  “晚江,我先撤了,拜拜!”

  “嗯,拜拜!”

  晚江懒腰一展,又到一天下班时。

  电梯徐徐而下,她还没考虑好晚饭怎么解决,就收到一条短信。孤零零一行字: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

  几秒后又进来一条:你和我。

  在电梯到达一层之前,晚江发过去一个“好”。

  苏闻的车十分钟后停在了大楼外,车里飘着她不习惯的浅淡香氛。后视镜上有一串挂饰,是绛红缎子做底、金丝勾出的刺绣。一面是精细巧妙的图纹,一面绣着繁体的“宁”字,垂着柔顺的流苏吊穗。晚江只是觉得挺好看的,倒没有其他多余想法。

  “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开玩笑似的:“火锅。”

  没想到苏闻真的捎她来到了那家重庆火锅店。

  店名招牌都翻了新,原先较为狭窄的店铺吞并掉左右的铺子,格局更加大气宽敞。晚江还依稀记得老板的模样,高高瘦瘦像条竿儿,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还留着鲁迅式的胡须。苏阅出事那一晚,他曾推开包厢门,对她说,客人,我们要打烊了。

  她当时从膝盖间一点点儿抬起头来,满目空洞地看着一桌子碗碟:“苏闻……我还没有等到他……”

  晚江后来没留意,其实当晚店门为她延迟过一小时才关。

  而此刻,她与苏闻一同踏入店内,柜台里老板放下手上的单据:“两位?”

  他问完,竟又说:“我认得你。”

  晚江意外,比出个大拇指:“火眼金睛。”

  他们坐在临窗座位,磨砂质感的窗纹,将外头的街景、行人、车流都变朦胧。苏闻调出手机里的几张照片,递给晚江。她盯着照片上肉嘟嘟的婴儿,耳边传来注解:“你之前说想看的。”

  她恍然大悟:“噢!大猩猩儿子!”

  她反复看了几遍,末了将手机还回去,像是感慨:“挺好的,挺好的。”

  昔日最挫败最失意的,摇身站在了幸福顶端的阵营。而曾经相许终身的人们,却早就在热闹喧哗的分岔口轻易走散。晚江低下头去吃刚捞出的粉条,苏闻问:“待会儿想去哪里?”

  她没有想法:“你呢?”

  他倒是认真想了想:“我还没回学校看过。”

  “行。”

  从洗手间出来,苏闻已经结好账,站在稍远的地方讲电话。老板不紧不慢绕出柜台,给晚江递过去几张餐巾拭手。

  “谢谢。”

  老板精气神依旧不足似的,叫人捉摸不透他的状态。大概是习惯了不苟言笑,这副表情没有足够的温度,但好歹是个难得的笑颜。他语气淡淡道:“你终归等到他了。”

  晚江颔首不语。爱情早已身首异处,他们只是终于将从前没能完成的一餐弥补。还没开口解释,就被老板的一声叹息堵了回去。他转身走,徒留下一句话,似是梦呓。

  苏闻结束通话过来,见晚江干杵着:“怎么了?”而她只是摇头,说“走吧”。

  晚江降下车窗,再瞧一眼这家火锅店,这误会,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解释了。唯一庆幸的是,它似乎给一颗暗无天日的心,留下了一小撮蓝焰。火苗的名字应该叫希冀,而它亦是等待的全部意义。

  他最后的那句话是——我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他们停车在学校后门附近,一路走过来。原本吃完火锅有些燥气,被夜风一吹人倒是舒爽不少。夜晚校园依旧热闹,三五成群的学生往小吃街去,拉拉扯扯好不快活。想起他们上学那会儿,男生踏一部单车,载着女友在主干道上溜达一圈,便算是圆满了一桩心事。够招摇,也够幸福。现在不同了,比起冷硬又硌人的后座,人们也许更待见四个轮子上副驾驶的位置。

  苏闻遥指着:“以前那里是不是有棵树?”

  天有点儿黑,晚江拿捏不准:“好像是……你这眼力,适合玩儿‘大家来找碴’。”

  他摇头淡淡地笑,学校大约是基于一些考虑移掉了那棵树。他之所以记得,不过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碰上她的地方。

  没多久走到体育馆外,从前每逢球队训练比赛,晚江便跑来这里看苏闻,令她那样的运动低能儿愣是成了体育馆的常客。他们站在水泥路边,能听见馆内的跑动,运球,吹哨,那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当初杜宝安私下带头,为你成立过一个类似于‘流川枫亲卫队’的神秘组织。”

  原来自己还有过这样的号召力,苏闻好奇道:“怎么个神秘法,说来听听。”

  晚江却摆摆手:“都说是神秘组织了,说多了,就不神秘了。”

  白月光下恬静的思源湖,远近一如既往是对对情侣。晚江和苏闻坐在临湖的石阶上,喝着口碑最好的那家台式奶茶。谈着浸淫在社会的这些年,成长、梦想、阅历、观念。是心境悄然改变,还是真的时过境迁,故地重游,二人竟都是一身清醒。就像一场迟到却必要的缅怀,然后亲手解开那段勒了太久的心结。

  月光剔透,轻盈地伏在他肩头,一如从前那样好看,只是多染了一层寂寞。他过早地知晓一切已成枉然,尽管这些年来,丝毫不曾将她忘怀。他不止一次不解于命途的无端,有时甚至苦痛地疑惑,这个被自己爱到彻底的女孩,是为何被这命运说带走就带走。原来被至亲以至爱相胁,会比死还难受。原来不能再爱一个人,会比死还难受。他接受一切,然后依旧存活,只作为苏家人而存活。他甚至没有再向往曾经的日子,因为没有她。

  几年前在美国,他陪岳宁一起看了一部文艺片。散场的时候,她被故事中那段注定无法续写的至情挚爱灼伤。苏闻安抚着她,而自己,也在那份失重般的虚空里,嗅到了生命的凄凉。电影里头有一句台词是,我们的生命被命运所决定——即使是我们错过的那个人。

  一生一世,似乎总要有那样一个人,不得不用来辜负。

  即便他的幸福仍是未知数,但她,务必要有人呵护。

  苏闻送晚江直到楼下,大概是聊了一晚的缘故,现在倒没什么好说。他看一眼时间,浅浅地笑,他今晚似乎总是这样浅浅地笑:“早点儿休息。”

  “被你一说还真的有些困了。”

  苏闻向后走了几步,恰好退进光源不错的地带。他的脸庞没有带上阴影,声音也很平和:“晚江,你一定要幸福,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这样想着,我就安心。”

  那光映亮他的清眉星目,玉面温文:“晚江,再见。”

  她没有挪步,仿佛脚下的位置已是最好的站点。

  “苏闻,再见。”

  再见。

  历经人事与流年的淘洗,为那冬夜时分没能彻底了结的一切,做最郑重的告别。愿此去经年,纵然缘浅如你我,亦将寻得今生另一片良辰美景,然后,珍重再见。

  早上下了点儿莫名其妙的小雨,去吃团购自助餐的打算也顺延到明天。杜宝安窝在沙发上恶补落下的动漫,牛肉粒一颗一颗往嘴里扔。晚江在一边看小说,之前读了差不多小半本,今天再拿起来都有点儿记不清前头的情节。她按按睛明穴,起身去喝水。天倒是放晴好久,晚江从厨房的小窗户远眺出去,缓解视力疲劳。

  还是把几天前和苏闻见面的事情告诉了杜宝安。

  觉是一个瞬间,悟是一个过程,这一觉一悟中,她的心念早已有所不同。

  “感觉离完全释然还差那么……一点点儿。”她当时比着那个“一点点儿”的量,被杜宝安捏住脸以资鼓励,让她再给自己一点儿时间。也好,反正她一时半会儿还闹不清那个叫作“一点点儿”的症结。

  鉴于杜宝安曾给厨房带来过史无前例的重创,晚江便立此地为“杜氏禁区”。今天某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硬是申请下一回厨房。

  “万一哪天你不在家,我不至于饿死。”

  冠冕堂皇,晚江心说也没见你哪次饿死了。指挥着杜宝安切了两个西红柿,打散鸡蛋,往锅里淋了油,刚完成这一步,门铃大作。疑惑着饭点时间怎么会有人来,晚江拉开门。

  “陪我去个地方。”

  “啊?现在?”

  高以樊拉她下楼,晚江当即大叫。杜宝安闻声赶过来,一时间消化不了这场“富家子秒速强抢民女”的突袭,她忽然瞥到手里举着的锅铲……

  妈呀,这才是重点好吗!现在要她杜宝安独身一人执导“下得了厨房”,光听着就知道是部同归于尽的灾难片啊!

  一小时后,原本穿着居家拖鞋的晚江已摇身换了一套晚宴行头。坐在行驶平稳的车内,米白色斜肩收腰礼服的百褶袭地,晚江偏头看一眼扎着黑缎领结的高以樊,对此行显得满肚子疑惑。

  直到前方的建筑物越来越熟悉,她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突然出现就拽走自己不说,一路上也不给丝毫解释,就算是要她参与作案,她也有权知道自己负责哪个步骤吧?

  高以樊屈指叩了下车窗:“到了。”

  晚江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他们拐过一条曲形游廊,来到苏禾庭院的南侧。这里有几座别院,专门用于举办高级私人宴会。还没接近院门就被一个接待模样的人拦下来,礼貌地说这里正在进行私人家宴,未携邀请函者恕不能入。高以樊不以为意,给刘知旬拨去电话,挂断后对阻拦者说了两句。

  那人似有为难,但见这来人派头十足,不像是会忽悠人的样子。就这两秒钟犹豫工夫,高以樊已经携着晚江推门而入。

  虽是家宴,但宾客颇多,低调婉转的乐曲烘托着一厅的觥筹交错。高以樊信手从侍应那里拈过两杯香槟,两个人走到稍稍偏僻的角落。晚江问他是不是来谈生意,而他不过摇头。

  就这么干等了许久,晚江几乎失去耐性。饥肠辘辘的感觉袭来,她才想到自己连晚饭也没吃,说到晚饭……糟糕,杜宝安!她一惊,提起裙摆就想走,被高以樊拉住:“去哪儿?”

  “不是,杜宝安她……”她匆匆一回头,视野越过中央的人群,遥见苏闻和岳宁出现在了最前方。还隐隐约约看到了叶贤芝,依旧不掩富丽华贵之姿。攀谈和乐声都渐渐低下去,高以樊把她弄归位,晚江没法子,甩过去一个小白眼。

  敢情今天是苏岳两家共设家宴,苏闻站在麦克风前有模有样地致辞。岳宁就在他一旁,盈满明媚笑意的双眸里只有他。这样和谐的画面,仿佛就应该配备一句俗套却贴切的注解——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平常的发言似乎就要到头,可苏闻似乎没有要结束的样子。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眼睛将全场缓缓扫过,最后低头淡淡一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容上依旧是他最习惯的神态,随后是传扩至整个现场的一句话,听来从容:“皇历上说,今天是个十分吉祥的日子。”

  四周灯光应声暗下,台上二人所在之处成了全场唯一光源。细腻的光束落在岳宁湖蓝色晚装上,酝酿出一番至美的宁静。她对现场突如其来的转变反应不及,苏闻却在下一秒,在小提琴优美的音色中,在和她共沐的柔光里,朝她缓缓单膝跪地。

  嵌在黑丝绒中的那颗星芒,是她甘愿耗尽毕生追寻的一整条银河。

  她几乎无法抑制地落泪,却是最惊心动魄的美。

  隐没在无人发觉的角落,晚江和全场所有人一样,为眼前这幕景象动容。叶贤芝自然不必说,这次的欣慰之容并不掺假,欢喜回敬纷纷道贺的客人。晚江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上一次相见,其实是为了真正的道别。挥别过去,他才能安心而全心地去赴人生中最重要的约。

  他说晚江,你一定要幸福,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这样想着,我就安心。

  周围是格外带动情绪的温馨气氛,她放下杯子,随着宾客们一同鼓起掌来。

  远处男女静静相拥,角落里高以樊垂下眼帘。前段时日,苏闻来乐森拜访他,其间聊了挺多。高以樊打听他与岳宁的婚事,苏闻当时也没给出准确答案。而几个小时前,陈元一无意间提到,苏闻不久前私下拜托他向他那珠宝大亨的爹询问钻戒事宜,高以樊便拿捏到了七八分。找人一打听,竟然就在今晚。

  此刻他试探地咳了两声。

  晚江的专注果然被打断,良久,那稍显缥缈的瞳仁渐渐找回神志。她打量他,又打量自己,再打量远处的一对璧人,没费多少脑力,忽然就参透了高以樊这一番行为的目的。

  晚江不禁好笑,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恼怒,总之她的口吻不大友善:“高以樊,你什么意思?”

  她的模样让人微微心惊,高以樊一瞬间忘了说辞。

  胃里火烧火燎,晚江冷笑着看他,三秒之后,连冷笑也维持不下去了。她低头离开,拨开眼前重重宾客,而身后是又一则终身相许的佳话。偌大厅堂内,似乎人人都有各自相携的伴侣,他大动干戈带她来,却好像只为一个伤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