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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无心(3)


  于梦竹却摇了摇头:“你就别管了,再开快点。”齐林不好多说什么,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广场方向驶去。

  抵达广场后,于梦竹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就匆忙下车。只见刑台之下,数百群众撑伞屹于雨中,皆不发一言。刑台之上,数十名士兵正手持步枪,将枪口瞄准台下一人。

  在刑台和人群之间的中心点上,一名黑衣青年迎着劈头盖脸的暴雨大步向前,任凭万千枪口指向自己,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齐林见到那人时一愣,惊讶道:“三哥?他怎么会在这儿!”

  于梦竹这才意识到洪三要做的事情,不顾齐林的劝阻,立刻撒腿奔入雨中。齐林阻拦不及,只好与于梦竹一起趟进水中。

  ……

  刑台上,副官已经举起了手,“准备!——”身后,所有士兵齐齐将枪口对准洪三。

  大雨中,洪三缓缓抬起头来,雨水冲刷了他脸上的尘土,使得他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副官看到洪三面目时却是一愣,连忙喊道:“别开枪!”

  这回轮到李宝章愣了:“为什么不开枪?”副官连忙喊道:“那人是洪三!”

  “洪三?调停罢工的那个洪三?”

  “他还是于汉卿的女婿!”

  李宝章不屑地冷笑一声,嗤之以鼻道:“笑话,一个逃婚女婿,我还要怕?给我开枪!”

  副官只好点头:“是!”再次高举单手,身后士兵们又把枪提起来瞄准洪三。

  这时,一个娇弱的身影忽然从洪三背后追了上来,与洪三肩并肩站在一处。是于梦竹!她不顾一切地握紧洪三的手,任凭千夫所指、万枪所向,同他肩并肩大步向前走去。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洪三扭头看了看于梦竹,后者也正看向他,同时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随后目视前方,迎着黑漆漆的枪口无怨无悔地走去。

  这时,齐林也从另外一侧追了上来,握住洪三另一只手。洪三看到是齐林,更把他的手紧紧握住。

  三人并肩前进,一步、两步、三步……台上副官见状更是恐慌,忙望向李宝章喊道:“于汉卿的女儿也来了!”

  李保章颇有些暴跳如雷的感觉,咬牙道:“怎么谁都来凑这个热闹……不管了,给我杀!全杀了!”

  副官犹豫不决:“这,这……”

  李宝章见状,忙拔出手枪顶在副官脑壳上,威胁道:“你敢违抗军令?”

  副官连忙摇头,唯唯诺诺道:“不敢!”说完,第三次举手:“大家准备……”然而,这一次眼前的情景不仅仅让副官看傻了眼,就连李宝章也傻了。

  人群中,只见阿星挽着林远步、林远步挽着皮六、皮六挽着顾玉芳率先走了出来,而这几人更挽着其他人,几乎是所有的市民,都手挽手大步走了上前。顾玉芳上前,握住于梦竹的手,其他人则握住齐林的手。于是,以洪三为中心的一排排市民手拉着手,心连着心,大踏步向广场中心走去。

  副官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下李保章也有点慌神了,副官疑惑道:“……还要不要开枪?”

  李宝章踌躇片刻,无奈的叹道:“撤!”命副官领着军队撤下擂台。

  瓢泼大雨中,洪三来到刑架前,把铁鼓的尸体放了下来。他抱着铁鼓的尸体,看着他紧紧闭合的双眼,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一旁的于梦竹见洪三哭的凄惨,也忍不住含恨落泪。

  天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雷声越来越响……

  洪三的哭声震天,阿星、皮六、林远步都扑了上来。一众昔日的结拜兄弟,当场痛哭流涕一片。

  顾玉芳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摇摇头,扭头离开。该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现在,就剩下善后了。他走下刑台,从人群中穿梭而出。任凭身后的人们哭得震天荡地,脸上始终一片蓦然的表情。大街上,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哭得死去活来。顾玉芳走过女人身畔,视线却根本没多停留在他们身上哪怕一秒。他要做的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自不愿在这种生离死别的道路上多耽搁时间。

  哪怕大街上到处都是凌乱破败的景象,对于他而言,那只是一个行将告别的过去的世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大雨中,还有些不肯休息的市民、士兵在收拾尸体,他们将尸体分别抬起,不断扔到一辆辆板车中,然后一车车拉走。没人知道他们会把尸体拉到什么地方,死去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再占据活人的空间。

  眼见面前一队士兵列队走来,顾玉芳连忙压低帽檐,与这队士兵擦肩而过。再走过几条街道之后,顾玉芳扭身拐进一条阴暗的弄堂,来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就开了,开门者正是公会副会长严华。

  严华左右看了看,见无异状,忙拉顾玉芳进门。两人走过一条阴暗的走廊,上了二楼,这才来到李新力躲藏的房间里。此时的李新力正一脸严肃的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顾玉芳、严华识趣地坐在李新力对面,许久,李新力才说:“你们想到了吗?是谁告的密?”

  严华闻言一愣,顾玉芳却只是摇头。李新力又道:“这次只有工会核心领导层的几个人才知道具体起义的时间、地点等布置情况,我们要想想都向谁透露过这些的消息。”严华忽然想起前几天对洪三说到起义之事。那时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不要告诉任何人,难道真的是他?

  顾玉芳忽道:“而且经我仔细调查,此前来参与攻打总工会的近千人,并不是李宝章的部队。”李新力、严华闻言都是一惊。

  严华凝眉苦想:“会不会是……徐世昭?”

  李新力摇头道:“不可能。武汉国民政府和北洋军阀水火不容,国共两党并无间隙。我们这次起义是针对军阀孙传芳的,国民党就算不帮忙,也不可能反过来帮助军阀。”

  严华道:“那我就索性先用小人之心胡乱揣测一下,徐世昭之前来到总工会,如果他被我们当前在上海的实力震慑了到呢?现如今,国民政府攻打上海在即,上海被打下之后,国民党势必不想看到另外一个党派在沪上的势力与其旗鼓相当甚至比它更强呢?与其到那时眼睁睁看着总工会继续壮大,还不如就先借军阀之手以攻击之。”

  顾玉芳点点头,说道:“嗯,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李新力还是摇头:“不可能。国共两党共同合作、里应外合才能打下上海,才能救中国。在这一点上,我们根本没有矛盾!我还是不相信国民党会这样做!”扭头问顾玉芳:“那些来攻打总工会的部队,到底是谁的人?”

  “我还在查。”

  严华摆手道:“不必查了。在上海,能在如此短时间召集起近千个能打能杀的,除了永鑫公司,没有它家了!”

  李新力一愣:“永鑫公司?”

  严华冷笑道:“明事难成,暗事易做。请个替死鬼来办脏手的事儿,比直接出面要好得多。此事若成,加官进爵;若是不成,棋子而已,当弃则弃。新力同志,你也说过,那些披着北洋皮的士兵,可不是北方口音呀。”

  李新力叹道:“是啊……”

  顾玉芳又问:“可永鑫公司又是怎么知道起义的具体安排?”

  李新力道:“我们总工会中,和永鑫公司熟悉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严华同志,这一点,你也想到了吧?”

  严华缓缓点头,叹道:“这件事,我确实对洪三说过,但我希望不是他……”

  5墓碑

  淅淅沥沥的雨点拍打在树林间,雨水沿着树叶的纹理缓缓流淌,一直滴落在一块新起的墓碑上。

  那墓碑上刻有六个大字:“吾兄铁鼓之墓”。

  皮六、阿星、林远步并肩站在坟前,想到铁鼓生前的音容笑貌,均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洪三缓步上前,将一只小拨浪鼓搁在墓前,低声道:“……找遍整个上海,没有找到铁打的鼓。铁鼓,到了下面,先拿这个凑合着,等以后我替你报了仇,再给你熔一面真正的铁鼓。”说着,当场跪下,给铁鼓连磕三个响头。

  身后的林远步道:“现在大家都在传,是你把起义的计划告诉了永鑫公司。”

  阿星也道:“洪三,我们信你,不代表别人也会信你。今晚到了总工会,你千万不要自己都扛下来……”

  洪三点了点头:“我明白,一人做事一人当。”

  阿星显然从洪三的话里听出眉目,皱眉问道:“你是说……”话音未落,却见不远处一名白衣人手捧鲜花,正向坟前缓步走来,正是陆昱晟。

  大家对陆昱晟的到来都很诧异,各自面面相觑,不知怎生面对。陆昱晟径直走到铁鼓墓前,将鲜花放在石碑前,躬身拜了一拜。

  洪三盯着陆昱晟的一举一动,冷冷道:“铁鼓尸骨未寒,不要惊动他。我们到那边说话……”说着,请陆昱晟来到了坟后的一片空地。

  铁鼓的坟埋在一个山头。两人走到坟后,刚好能看到上海的全景。洪三记得,陆昱晟收自己为徒的当天,就带自己来到这样一个高处,让自己俯瞰整座城市的风景,并教给自己一番大道理。那一天以及之后的很长时间,洪三都把陆昱晟当成自己的亲人甚至是父亲,然而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

  洪三不想多做寒暄,只是转过身来,用炯炯的目光直视老师,问道:“是你把总工会起义的消息透露给李宝章的?”

  陆昱晟看着洪三,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铁鼓死了,我也很难过,但这是那些革命者应该付出的代价。我早提醒过你,这条路不好走。”

  洪三盯着陆昱晟,一字一顿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出卖了总工会,出卖了我?”

  陆昱晟点点头,淡然道:“选择不同罢了,何谈出卖?”

  洪三闻言,忽然惨痛的笑了出来。虽然他早猜到这一切都是陆昱晟的作为,但却一定要听到陆昱晟亲口确定才敢相信。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终究还是看错了人,认错了老师。这个他全身心信仰,不惜用生命去侍奉的人终究只把他当成一个棋子而已……

  只听陆昱晟道:“自从你的这帮兄弟加入总工会开始,他们就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人的一生,是由无数次的选择组成的,这些选择可以让人飞黄腾达,也可以让人一败涂地。有的选择你可以选错,但有的选择,却一次也错不得。洪三,你很聪明,应该懂得成王败寇。你看这十里洋场,锦绣江山,到最后,躺在那里葬在土里的就是输家,能站在这里掌控一切的,才是赢家。所以,我劝你,后面的路,别选错。”

  洪三今天没心情听陆昱晟的大道理,他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地问道:“对于你来说,输赢那么重要吗?”

  陆昱晟反问道:“不重要吗?你洪三每次上赌台不是为了输的。你带着母亲、兄弟从苏州跑到上海讨生活不是为了输的。你进永鑫公司,入了我的门子,不是为了输的。曾几何时我也像你一样,把情义看得比一切都重。但经历了很多事以后,我才明白输和赢之间真正的区别——赢,不是赢在现在;而输,却一定是输在未来。放眼未来中国,国民党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而共产党不自量力,螳臂挡车。所以总工会才输了,铁鼓也为自己的选择买了单……”陆昱晟一边说一边走到一旁,忽然扭头对洪三道:“而洪三你还有机会。你年轻,有能力,不要意气用事,你后面还有机会去做正确的选择。”

  洪三愣怔良久,缓缓道:“陆先生,我只想问你一句,平心而论,总工会今时今日所作所为,有错无错?”

  陆昱晟闻言也是一愣,他没想到洪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沉吟片刻,缓缓道:“……平心而论,总工会意为推翻军阀,驱除殖民,统一中国,造福民生,无错。”

  “好,”洪三点了点头:“既然无错就好。我和先生不一样,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我只能选择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陆昱晟一愣:“哦?正确的事?”

  “对,至少是要做对得起兄弟,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

  陆昱晟摇了摇头,说道:“烟土,你运过;人,你帮忙杀过;我们做的,你也都做过了。你真的以为你翻得了身?”

  “就算翻不了身,我也不会再和你们同流合污。铁鼓的帐我帮你记着,总工会死去的那些兄弟的帐,我也帮你记着。从今往后,我洪三和你陆昱晟,和你们永鑫公司再无半点瓜葛。”

  陆昱晟淡淡一笑,笑得一如往日般洒脱:“洪三,你想清楚了吗?这就是你的选择?”

  洪三毅然点了点头:“没错!我的选择。”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开。只留下陆昱晟一人孤零零屹立山头。

  许久,陆昱晟才缓过神来。他抬头看了半晌天色,忽道:“雨,又要来了。”说着,快步走下山头。

  晚上,洪三找到总工会藏身处。在李新力、严华、顾玉芳以及十几名工人代表面前,坦诚了自己的过失。

  李新力听洪三的陈述,点头道:“这么说,你承认了,是你向永鑫公司出卖了总工会起义的计划?”

  洪三知道自己这次篓子捅得太大,无论如何难以挽回,只得当场跪在地上,点头称是。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一名工人同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怒吼道:“打他!”

  工人们闻言一哄而上。群情激奋之下,各自拳脚相加,结结实实地招呼在洪三全身上下。洪三跪在当地,起初还能勉强承受,但被人一脚踹中太阳穴之后终于再也跪立不住,忽地摔倒在地。那些工人还要再打,严华连忙起身拦在中间,大喊:“够了!”

  工人们喊道:“他是叛徒!”

  “对!没有他就不会牺牲那么多同志!那么多兄弟!”

  严华点了带头,说道:“没错,但我们不是流氓恶霸。说错,我也有错!是我把起义的细节透露给他的,你们要打就连我一起打!”众工人闻言只得住手。严华身为副会长,平日里在工会极有威信,若说打他,自然没人敢当真动手。

  李新力叹了口气,劝道:“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咱们还是先消消火,大错已然酿成,现在就算把他打死也是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