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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下巴微微抬起,就能看见你(1)


  虽然出租车整个侧翻,甚至还挤压变形了,但万幸的是,白微娆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翻车过程中,车门一侧受到了冲撞,偏偏白微娆就坐在那一侧车门口,所以小腿的腿骨很不幸地骨折了。

  白微娆醒来的时候,手掌还一直停留在小腹上,几乎是下一秒,她就开始慌张地询问医生自己的情况。在确定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她才终于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她真不敢想,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该怎么向自己交代,又怎么向梁淮则交代。

  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因为骨折,白微娆必须得在医院里休养,她语言不通,当地医院就安排了一个华人医生来为她诊治。发生车祸的时候,白微娆的手机摔烂了,她记不得祁超的电话,只能干巴巴地在医院等着。公共交通车祸的医疗费用,由出租车公司一力承担,虽然她身上的钱没了,但医药费仍是不愁的。

  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扎得白微娆眼睛疼,越是百无聊赖,她就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白微娆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问华人医生借了手机。

  她熟练地打开微博,登录。她在发布框里犹豫许久,才终于打下一句话。

  ——在加拿大遭遇车祸,已住院,最近可能无法更新了,大家见谅。

  末了,她还配上了一个俏皮的表情,只是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人能第一时间看到。

  微博发送之后,白微娆就一直躺在床上拼命地刷新,换作平时,她刚一发布状态,“仙人掌心的火龙果”就会回复的。可是今天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也没见他的回复。

  等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白微娆彻底放弃了。她气恼地把手机搁在一旁,拄了根单拐就往病房外面走。现下,她觉得呼吸新鲜空气,也比干等着来得愉快。

  梁淮则见到白微娆的时候,就看见她一瘸一拐地在医院的长廊上走着。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也不往前看,只是样子别扭地往前走。她大概是第一次用单拐,没人教她,所以走得吃力得像个天生的跛子。

  人来人往中,他就只看见了她一个人。或许也是因为,人群中只有她一个人,是永远的形单影只吧。

  梁淮则忽然很心疼。

  白微娆拐杖没拄稳,一不小心就滑了一下,整个人都差点栽倒。梁淮则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把她按在了怀里。

  近距离看她的时候,梁淮则才发现,在这两个多月缺失的陪伴里,他的小娆黑了瘦了,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干净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皎洁。

  白微娆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站在她面前的是谁,她扬起笑脸刚想跟面前的人说谢谢,却在看见是梁淮则之后,蓦地怔住了。

  迟疑了那么几分钟,白微娆才悻悻地松开了他的手,低了头,不落痕迹地说了句:“谢谢。”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白微娆才发觉自己可能仍旧是个不太勇敢的人,她竟然连抬起眼皮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从拉萨的小姑娘给她送哮喘特效药开始,她心里就有了数,她离开枫南市的这两个多月里,梁淮则应该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所以才会连她的行踪都把握得一清二楚,甚至在她发出微博仅仅三个小时之后,就立刻奔赴她的身边。毕竟从枫南市到加拿大,少说也要十几个小时的机程,现在缩短到三个小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本来就已经在加拿大了。

  白微娆跛着脚继续往走廊外走,梁淮则见她吃力,忍不住又上前扶住她:“小娆……”

  “别叫我。”白微娆拍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梁淮则很不识相:“小娆,要去哪里,我帮你。”

  白微娆觑了他一眼,拄着拐杖固执地往前。她拄拐杖的姿势还不太熟练,一不小心拐杖就敲到了绑着石膏的那条腿,她“嘶”地叫了一声,眼里疼得都是泪。

  梁淮则见她逞能的样子,难免心疼。她以前就倔,疼得龇牙咧嘴都不愿意喊一声疼,现在十年过去了,即便是当了母亲,那点倔强的脾气也是毫无改变。

  梁淮则一下子心里就燃了些怒气,他也不顾她的反对,二话不说就直接圈起她的胳膊,把她往怀里带。而后双脚并用,把她腋下的拐杖踢到了一边。

  被他这样一弄,白微娆也生气了,朝他吼:“梁淮则你到底想干吗?”语气虽是暴戾的,但整个人因为没了支撑,依旧只得慵懒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顺畅地转了个身,把她按在背上:“你要去哪儿,我背你去。”

  “那我上厕所你也要跟着吗?”白微娆赌气。

  梁淮则略一弯腰,她就直接被他背了起来:“我现在是这家医院的客座医师,即便是你想上厕所,我也可以利用职务之便陪着你去。”

  “你……重新做回医生了?”

  “嗯。”

  白微娆目光下挪,才发现他身上穿的竟然是一件白大褂。她眼中有喜悦,却不敢轻易抒发:“没想到我那天走的时候胡乱说的话,你竟然真的实践了。”

  “你说的每一句话,无论是胡话还是假话,我都会信以为真。”

  换作以前她是霍音的时候,她一定会毫不偏颇地送上一句——梁淮则,你的甜言蜜语可是说得越来越好听了。只是,她现在是白微娆,白微娆这三个字,已经没有了让她能够跟他嬉笑怒骂的权利。

  白微娆跟他生了会儿闷气,就回到病房里安静地睡下了,望着她恬静的睡颜,梁淮则还是没能忍住,凑上前吻了吻她。阳光从窗帘的罅隙里扫进来,打在他们俩交叠的身影上,好看得不像话。

  白微娆离开了几天,梁淮则就跟了她几天。直到现在,他还能掰着手指,数出她到底离开了他多少天。整整八十六天,八十六个日夜。

  他曾失去过她一次,他早就不敢再有任何一种她可能离开他的错觉了。因此,当她踏上飞机离开的时候,梁淮则立即火速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她前脚到一个地方,他后脚就跟上。他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那天在拉萨,的确是个意外。他原本没打算接近她的,只想远远地守望着她,却没想到,她竟然在山腰上突发了哮喘。他慌张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又不敢真的靠近她,只好找了当地的小姑娘给她送药。随身携带沙丁胺醇几乎是他的一个习惯,数年未变。见不到这一罐哮喘特效药他就会心神不宁,那种感觉无异于拿着一根细绳把自己悬空在楼顶,细绳一断,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冬季里的日光有些刺眼,梁淮则温柔地伸出手盖在她的眼睛上,为她僻下了一片阴凉。

  后来,白微娆是在他和医生的谈话中醒来的。这些日子里,她虽然嗜睡,但一直睡得很浅,稍有动静都机敏得像一只刺猬。因此,即便是医生和梁淮则说话的声音已经够低了,她还是能够第一时间醒来。

  梁淮则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白微娆只听得见他压低了声音问:“张医生,小娆的腿没什么大碍吧?”

  张医生只是笑笑:“没事,只不过是车祸的时候撞到了腿骨导致骨折了,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像梁医生这样的医学界翘楚,怎么连一个骨折的问题都要问我了,这可真是让鄙人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是几年前了,现在的我,有很多年没握手术刀了,生疏得很,也就是个三流医生。”

  “别别别,梁医生你可别这么说,你可是我们华人医学界的骄傲。你说自己是三流医生,那我们这些人就都是下流医生了。”

  梁淮则淡笑:“张医生可真会开玩笑。”

  张医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手指往白微娆那边戳了戳:“不过话说回来,我看梁医生目前也是关心则乱。很冒昧地问一句,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你的……”

  没等梁淮则回话,张医生又自言自语道:“梁医生今年三十几岁了吧,那姑娘看着挺年轻的,估计也才二十几岁,不知道是梁医生的表妹呢……还是……”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张医生的话,梁淮则和张医生同时回头,才发现病床上的白微娆已经醒来了。

  张医生不经常在背后议论别人,现下,白微娆的一声轻咳倒是让他觉得无所遁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瞥过脸:“梁医生,白小姐现在有你照顾,我还是先安分地躲一边去吧。”

  白微娆目送张医生离去,临合上门的时候,张医生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慢慢悠悠地回到梁淮则身旁,低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为同行,梁医生你要体谅我的职业道德。如果病人要求为她的病情保密的话,我是什么都不能透露的。所以,我只有一句话……”

  他脸色别扭地拍了拍梁淮则的肩膀:“这白小姐一定得好好照顾着,无论是不是你的,千万别闹出人命。”

  张医生的这句话让梁淮则云里雾里,连眉头都犹疑地皱了起来。白微娆见他皱眉,倒也安心,心理学论断告诉白微娆,只有当一个人疑惑不解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蹙眉这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白微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虽是早就算计好了,不让医生告诉外人她的病情,只是梁淮则现下作为医生出现,算不上是外人,甚至连探究她的病情都显得顺理成章。因此,张医生在和梁淮则讨论她的时候,她才迫不及待地制止了。也幸好,张医生很有职业操守,没向梁淮则透露半分。

  其实,白微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着他,只是直觉上,她觉得有些事情总要她亲自告诉他,才算得上是好事。

  白微娆格外地嗜睡,梁淮则开始以为她是不愿意跟他说话才故意装睡的,结果没想到,下午五个小时,白微娆愣是花了四个小时在睡觉,一个小时在打呵欠。

  梁淮则没起什么疑心,反倒是心疼得紧。他想,她应该是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睡得太少,以至于现在沾了床就能一睡不起。不过转念一想,梁淮则突然觉得这样也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总比担心她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来得好。

  傍晚的时候,梁淮则特地绕到附近的唐人街,买了白微娆以前最喜欢喝的猪皮骨头汤。

  他替她垫了个枕头塞在她的腰后,轻声在她耳边提醒她该吃晚饭了。白微娆睁开了厚重的眼皮,对着梁淮则“哦”了一声,结果等梁淮则盛好汤给她递过去的时候,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换作以前,要是白微娆还在睡,梁淮则一定是雷打都不会去吵醒她的。可偏偏白天的时候,白微娆说自己的胃不太舒服,吐了好一阵子。梁淮则怕她胃里空了饿坏了,于是不得不再次叫醒她。

  白微娆的脸别在一侧,整个脑袋都靠在了床板上,呼吸吐纳间,淡粉色的唇瓣都在轻微地起伏。梁淮则离她很近,她的模样看得他心悸。他记忆中的小娆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现在再看她,梁淮则忽然觉得她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让他既欣慰,又害怕自己年纪大了配不上她。

  面对外人,梁淮则向来是高高在上的,而那些卑微的情绪,也只在白微娆面前才会奏效。

  他覆上她温热的唇,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小娆,该起床吃晚饭了。”

  “不想吃。”白微娆终于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

  梁淮则揉揉她的脑袋:“白天里吐了好几次,胃都空了,起来吃一点再睡,好吗?”

  大概是睡意蒙眬,连带情绪都变得慵懒起来。白微娆恹恹地伸了伸手,圈住了梁淮则的脖子,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她一头栽在他的怀里,连带声音都是闷闷的。

  “梁淮则,别闹我了,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行不行?”

  白微娆的声音柔软无骨,听得梁淮则心里一阵酥麻:“好,你说什么都好。”他生怕惊动了她,只得顺着她的力气在床沿坐下,他手里还端着那碗汤,滚烫的温度刺激着他的指腹,他却像是恍若未觉似的,一动不动。

  白微娆在他怀里睡了好一会儿,等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涌入她的鼻息的时候,她才猛地意识到抱着她的人是梁淮则。几乎是清醒的一瞬间,她就下意识地推开了他的怀抱。

  梁淮则手里端着汤,她这一推,汤碗不稳,全都撒在了他的腿上,黑色的西装裤上染了些汤渍。白微娆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朝她温柔的笑,几乎在白微娆所有的记忆里,梁淮则都是这么温吞地笑着的,“汤凉了,我给你再盛一碗,喝完再继续睡。”

  “嗯。”白微娆接过他给她递来的汤,温度恰好,她很是满意地喝了一口。

  她舔了舔唇:“这味道很熟悉,是唐人街那家周记骨头汤里买的吧。”

  “是啊,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那家的骨头汤,每次我回家总要带一份给你。你当时似乎还打算在家里尝试着做出骨头汤的味道,结果一不小心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想起那些,白微娆还是忍不住咯咯地笑:“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你好像刚开始当医生,每天下班回家都好晚。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一个劲儿地折腾这些吃的喝的,可惜每次的战果都让人失望透顶。”

  “也不全是吧,我记得西红柿炒鸡蛋你就做得挺好的。”梁淮则望着她认真喝汤的模样,有些氤氲的情绪在心底泛滥成灾。

  白微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每次都把糖当成盐,也亏得你吃了那么多次都没发现。那都是些入门的菜色,我居然还做成了那样,我也真是没有厨艺天赋。梁淮则,我觉得你现在说好吃,一定是在讽刺我。”

  “是真的好吃。”梁淮则的声线由晴转阴,“小娆,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吃一辈子加糖的西红柿炒蛋。”

  白微娆握住汤碗的那只手猛地一顿,汤水顺着碗沿淌了下来,洒了好几滴在被子上。斑驳暗沉的色彩,像是星点散漫的泪花。

  “小娆,烫着了没有,没被烫伤吧?”梁淮则顺手接过她的碗,赶忙救场。

  人慌张的时候,总是擅用重叠的句式来掩饰,这种自然的条件反射,梁淮则也不能例外。

  白微娆笑笑:“没事,只是滴了两滴在床单上,我没被烫着。”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