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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下巴微微抬起,就能看见你(2)


  梁淮则见她爱喝,又盛了一碗给她。接过去的时候,白微娆忽然岔开了话题,开门见山地问他:“梁淮则,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一个人敢真正面对。

  “哦……我是过来参加学术研讨的。前几天恰好在会上遇到了这里的院长,没想到是以前大学里的恩师,他邀请我在这里当几天客座医师,我不好推托,于是就留了下来。”末了,他还假惺惺地补上了一句,“没想到正好在这里碰上了你。”

  梁淮则来这里当客座医师不假,只是编的理由有些牵强。原本他是为了白微娆才到加拿大的,而后顺便遇上了恩师答应做一段时间的客座医师。理由不错,只是主次颠倒了,白微娆是主,为恩师是次。

  “原来是这样啊。”白微娆笑,“那可真是巧了。”

  梁淮则也回她一抹笑:“确实很巧。”

  白微娆偷偷望了他一眼,他眉目英挺,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她爱极了的梁淮则,即使千帆过尽,却丝毫未变。她感叹道:“其实,梁淮则,我觉得你做医生也挺好的,毕竟医生比商人来得正统高尚多了。这样,以后慕尧也可以骄傲地说,我的爸爸是医生,而不是满身铜臭的商人。”

  梁淮则蓦地打断她:“那如果慕尧问起妈妈呢?”

  白微娆一时无话。

  两人均是沉默的那一刻,走廊里忽然传出一阵毫无节律的脚步声。大概是那人跑得太急,鞋子踩在地砖上,砰砰地震天响,只差把埋在地下的水泥钢筋砸出个窟窿。

  护士嫌吵,已经在走廊里开骂了。白微娆听不太懂英语,只知道护士的语气似乎很愤怒。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熟悉的男音夹杂着生涩的英文发音响起,她觉得有些熟悉,才猛然想起那是祁超的声音。

  白微娆愣了愣,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下床,却被梁淮则阻止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还没来得及下床,祁超已经先一步跨进了病房里。见到白微娆,他忍不住大舒了一口气,弯倒了腰,手掌撑在膝盖上:“小白,我可算找着你了。”

  前几天祁超说叫她白小姐太生疏,就开始叫她小白。原本白微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望着梁淮则阴沉发黑的脸,她才觉得好像哪里出错了。

  见到病房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祁超想都没想就直接热情地躬身上前:“您好,您是小白的主治医师吧,我叫祁超,看您的模样,应该也是中国人吧?”

  梁淮则没回应。

  祁超倒是热情,没大没小地拍了拍梁淮则的肩:“医生,这次可是多亏您救了我们家小白,要不改天我给你们医院送个锦旗来?不对,国外不流行送锦旗,要不买个报纸版面,略表答谢一下也可以。”

  我们家这三个字,要多刺耳有多刺耳。祁超是无心的,但听在梁淮则耳朵里,跟被针扎了一样。

  “我不是小娆的主治医师。”梁淮则不露痕迹地说了一句。

  “啊?”这回反倒是祁超惊讶了,他愣怔片刻才继续发问,“那……您是?”

  梁淮则瞥了一眼白微娆,径直走开了。梁淮则走后,祁超倒是自如了起来,拉着白微娆问长问短,硬是在确定了她一切安好之后,才终于拍了拍胸脯说放心。白微娆倒不像祁超那么自然,反而眼神一直忍不住往病房门口那边瞟。

  “小白,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祁超随手拿了个床头柜上的苹果,在嘴里啃:“对了,刚刚在你病房里的是谁啊?是认识的医生朋友吗?”

  “差不多是吧。”

  祁超心不在焉:“你们怎么认识的,他看起来应该都三十好几了吧。”

  “祁超,你别忘了,你今年也快三十了。”白微娆戏谑道。

  “是吗?我今年明明才二十九。”

  白微娆和祁超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因此,说起话来也是有声有色的,时不时说起一些好笑的事,还会不约而同地一起笑。虽然祁超对白微娆的那些小九九还在,但在白微娆的拒绝下,他还是很乖巧地把那些放到了一边。

  白微娆的笑声从病房里传了出来,全都传进了站在门口的梁淮则耳朵里。梁淮则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附在身后的那只手,越攥越紧。

  白微娆开心的笑声,梁淮则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今天听到她这样开心的笑,梁淮则只觉得刺耳,刺耳到想把她按在怀里,任她哭也比听她这样笑来得好听。

  他向来自私,更何况在白微娆这件私有物品上。

  梁淮则是在祁超走后才重新走进病房的,那时候白微娆已经侧着头睡着了。她睡相不太安稳,一只脚已经露在了被子外面。梁淮则温柔一笑,又重新替她把被子掖了回去。

  “你来了啊?”白微娆得了动静,昏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嗯。”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完全比不上祁超在时的欢声笑语。只是偶尔想起自己和祁超笑得那么开心,白微娆就觉得自己像是背叛了梁淮则一样,这种原始的负罪感忽然让白微娆觉得无所遁形。

  梁淮则在门外站了很久,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没有了刚才的暴戾。他替她捋开碍眼的碎发:“怎么今天这么贪睡,要不要我去问问张医生,是不是药量下多了产生的副作用。”

  白微娆一听他要去找张医生,睡意没了大半:“不是药量的问题,只是病房朝阳,躺在床上的时候太阳照得我眼睛疼。结果一不小心闭上眼,就真的睡着了。”

  白微娆语无伦次地编出了胡乱的借口,没想到梁淮则还信以为真了。

  “你觉得身体没问题就好,要是实在不习惯的话告诉我,我安排人给你换个房间。”

  白微娆拒绝:“不用了,多晒晒太阳有利于光合作用。”

  “你又不是植物,需要什么光合作用。”梁淮则僵硬的脸上终于染了点笑意。

  见到他笑了,白微娆才觉得气氛不再那么僵。都说女人是最具猫性的生物,而这种猫性在被吵醒后更甚。现下,白微娆就是那只被吵醒的猫。

  白微娆侧躺在床上,将手掌附在脸颊上,撑着下巴,眼神迷蒙地望着他:“梁淮则,我好像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你穿白大褂的样子了,我数数,到底是三年还是五年……”

  她一脸娇憨,梁淮则的黑眸里有掩饰不住地宠溺:“眼皮都快重得耷拉下来了,想睡就睡吧,别数了,无论三年五年,还是八年十年,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只要你想看,我穿一辈子给你看都行。”

  “那说定了。”

  他坐在床沿,白微娆挪了挪身,往他怀里蹭了蹭,像是一只得了荤腥的小猫。梁淮则本来是想问她关于祁超的事的,只是看她现在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他又舍不得吵醒她了。

  白微娆睡得很是安稳,梁淮则看得心满意足。他喜欢他的小娆窝在他怀里的模样,那种感觉,就好像白微娆的全世界只有他一样。梁淮则极其满意这种感觉,至少会让他觉得,白微娆是握在他掌心的,永远不会挣开的。

  梁淮则就这样一直守她到了半夜。

  午夜时分,白微娆忽然有些不安,连身上的被子都一并蹬掉了。梁淮则没办法,只得轻轻上前替她重新盖好。凑近她的时候,梁淮则听到她无意识地梦呓,带着委屈的哭腔,震颤着梁淮则的耳膜。

  “梁淮则,为什么要骗我?”

  “梁淮则,我真的好难过,你为什么要骗我?”

  梁淮则知道,她应当是又梦见了他欺瞒她的那些往事。思及此,梁淮则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紧了,连呼吸都开始不自如。他也不懂怎么安抚她,只知道低下头浅浅地亲吻她:“小娆,对不起。”

  大概是得了梁淮则的亲吻,白微娆终于平静下来,但口中还在细碎地喊着什么,梁淮则听不真切,伏在她耳边很久,才听出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在说:“慕尧,妈妈想你了。”

  她连续不断地重复了好几遍,最后眼泪都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浸在枕套上。他不忍心再继续看她这样可怜卑微地哭喊,终于喊醒了她。

  “小娆,醒醒,你做噩梦了。”

  白微娆眼皮困顿,好不容易才睁开了一条缝:“怎么了?我说梦话了吗?”

  梁淮则侧坐在床沿,捧着她的脸,半俯下身子看她:“你梦里一直在喊慕尧,是想他了吗?”

  “有点。”白微娆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在说梦话还是真话。

  “那我过两天把他接过来?”

  “哦。”

  梁淮则果然神速,白微娆前天晚上在喊梁慕尧,隔天他就安排人把梁慕尧送到了加拿大。

  梁慕尧的自闭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于外界的新奇感也刚刚才开始。医院里虽然围了好多人,但他一点也不怕生。梁淮则把他牵到白微娆的病房门口,又耐心地嘱咐了他好多话,才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白微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梁慕尧撑着下巴在看她,他的眼神不复从前的死灰,灵动得像是一汪泉水。他看见白微娆醒了,忙不迭地凑了上去,踮起小短腿,往白微娆的脸上蹭蹭。

  他呢喃地喊了她一声:“妈妈……”

  白微娆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支起身,抄住梁慕尧的胳肢窝,把他往床上带,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喜悦:“慕尧,你刚刚叫我什么?”

  “妈妈呀。”梁慕尧挠挠头,“爸爸说霍音阿姨是我的亲生妈妈。”

  白微娆眼眶发红,她记得明明跟他说过不要告诉慕尧真相的,结果他还是说了。他这人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对方愿不愿意,总是喜欢强加自己的意愿在别人身上。白微娆虽然有些埋怨他,但心里还是跟倒翻了蜜糖一样。

  “那……慕尧喜不喜欢霍音阿姨做你的妈妈呢?”

  梁慕尧点头如筛糠:“喜欢,喜欢。慕尧喜欢霍音阿姨,也喜欢妈妈。”

  白微娆往梁慕尧的小脸上贴近了些,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奶香味:“妈妈真的好想慕尧,每天每夜都在想。虽然没能看到慕尧一点点长大,但是能用霍音阿姨的身份陪着慕尧,心里还是很高兴呢。”鼻腔里酝酿着酸意,直溜溜地往眼眶里涌。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缘使然,梁慕尧看见白微娆哭了,就立刻扁了扁小嘴,拍着胸脯说:“妈妈,你别哭,以后有慕尧照顾你。爸爸说,你是因为被坏人施了魔法,才会忘记了爸爸和慕尧。爸爸说你是不得已的,所以不能怪你,都是坏人不好,施了可怕的法术在妈妈身上。不过爸爸还说了,慕尧现在是小王子,跟在妈妈身边,坏人就不敢再给妈妈施法术,也不敢让妈妈忘记爸爸和我了。”

  梁慕尧的童言稚语让白微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怎么净拿唬小女孩的那一套来骗人呢。”

  “慕尧不是小女孩,慕尧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妈。”

  白微娆把梁慕尧往怀里摁:“妈妈不用慕尧保护,妈妈只要慕尧乖乖的,永远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白微娆还记得第一次见梁慕尧时的样子,他瑟瑟缩缩地躲在角落里,手臂上抓破了一大块皮肉。那副鲜血淋漓的样子,白微娆至今回忆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她见过太多儿童自闭症无法痊愈的例子,见过太多儿童一辈子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郁郁终生。不过幸好,幸好她的慕尧还健健康康的,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她忽然好庆幸那时候选择了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好庆幸遇见了梁淮则,好庆幸能以霍音的身份陪在梁慕尧的身边。否则,连她都不确信,一个心理阴暗的白微娆,是否能治愈同样抑郁的梁淮则。

  即便是因为邵迟想要报复才给了她这么一个身份,但是她仍然很感谢他,感谢他给了她一个这么干净的身份,让她重新爱上梁淮则,重新陪伴梁慕尧。

  白微娆没忍住,眼泪簌簌地淌了下去。

  祁超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病房,白微娆见他进来了,忙不迭地去揩眼泪,结果反倒是掩耳盗铃,被他提前发现了。

  “没事怎么哭了,是不是腿上的石膏绑得疼了,要不要我让医生来看看?”祁超一股脑地说了一通,走过去才发现白微娆还抱着个小男孩,“小白,你怀里的小孩是谁家的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白微娆吸了吸鼻子,朝他笑笑:“我家的。”

  室内虽然暖和,但加拿大十二月的天气仍旧冷得惊人。白微娆怕梁慕尧冻着了,就直接脱掉了他的鞋子,掀开了被子把他塞了进去。小孩子天然的奶香气洋溢在白微娆的周身,温暖得像是恰逢了三月里的日光。

  “你家的?!”

  “是啊,在拉萨的时候我不就告诉过你,我结过婚还有个孩子嘛。”白微娆担心梁慕尧怕生,对着祁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慕尧得过自闭症,祁超你声音轻一点,别吓着他。”

  祁超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说:“是是是,轻一点轻一点。”

  梁慕尧窝在白微娆的怀里,倒也自在。过了会儿,白微娆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祁超说:“慕尧,这是妈妈的朋友,叫祁叔叔好不好?”

  梁慕尧把脸往白微娆的怀里蹭,不说话。

  白微娆只得跟祁超赔笑:“祁超,慕尧就是这样,见到生人有些怕羞,你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接触。毕竟,爱屋及乌嘛……”

  白微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是都拒绝过你好多次了吗,你看,我既有孩子又有前夫,和你根本不合适,你怎么还这么不屈不挠呢?”

  祁超很厚脸皮地笑:“你拒绝我是你的事,我不屈不挠,是我的事。”末了,他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千万别跟我讲道理,我就是头犟牛,别说十匹,一百匹马都拉不回来。”

  白微娆翻了翻眼皮,不想再跟他继续讲下去。其实祁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心里藏着梁淮则的白微娆,根本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侵占原属于梁淮则的领地。

  隔了会儿,祁超忽然搬了个凳子,坐在白微娆的旁边,探出头仔细地打量着梁慕尧。

  “小白啊,你别说,我觉得这小家伙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只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白微娆侧着头,把脸搁在梁慕尧的脑袋上:“是不是我们母子俩长得特别像?”梁慕尧大概也意识到白微娆在夸他,咯咯地朝他笑。

  祁超眉头拧成一团,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过了会儿,他忽然猛地一拍脑门,从凳子上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