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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还爱你,带一点恨(1)


  连白微娆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到梁家的。

  她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她想念的身影。他矮矮小小地窝在沙发里,像是下一秒就会整个人陷进去一样。

  白微娆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连伸出去搂住他的那一双手都是颤抖的。

  “慕尧……”

  梁慕尧朝她甜甜地笑,时不时还往她的身后探探头,像是在找寻着什么:“阿姨你回来啦,爸爸也回来了吗?”

  白微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细腻的头发还像是小时候那样稚嫩,她依稀还能回忆起婴儿身上那股独有的奶香味:“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

  梁慕尧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呆呆地被她搂在怀里,咯咯地朝她笑。

  “慕尧,叫一声妈妈好不好?”

  “妈妈。”梁慕尧很爽快地应了一句。

  这久违的二字,白微娆听得热泪盈眶,很久之后,她才慢慢吐出一句话。

  “慕尧,妈妈在。”

  小孩子柔嫩的皮肤比成年人还要暖上几分,白微娆触到他的皮肤时,一点都不愿意撒开。

  炙烫的眼泪从白微娆的脸上滚落,一直滴到梁慕尧的脸上。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梁慕尧忍不住伸手去摸,结果却摸到了一片温热的泪水。

  “阿姨,你怎么哭了?”他昂起头,伸出小手就要给她擦眼泪。

  她低下头吻了吻他:“没什么,只是觉得慕尧一夜之间长大了,有点感动。明明之前还是个皱巴巴的小娃娃,现在快长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白微娆还记得,梁慕尧刚出生的时候,梁淮则一定要说他长得像她。梁淮则陪着她隔着育婴室的玻璃窗看他,可梁淮则指指点点了好久,白微娆也没能从梁慕尧身上找到与自己的相同点。她那时候还纳闷,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子要怎么看得出长相,现在看起来,倒是梁淮则在撒谎了,他明明一点都不像她,明明身上全都是梁淮则的影子。

  一想起梁淮则这个名字,白微娆的心底又痛又痒。

  梁慕尧挠了挠头:“阿姨,你明明前天才走的。”他站起来比画了好一会儿,纳闷道,“是我长高了吗……”

  “没有,阿姨只是觉得,好像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慕尧了。”

  “那阿姨每天都陪着我、看着我好了。”

  白微娆怕梁慕尧难以接受她就是他亲生母亲的事实,只好继续用阿姨的这个幌子搪塞着。只是每每提到这个称呼,都像是在往自己的心上扎刀子,每一道,都是作为她忘记了梁慕尧那么多年的惩罚。

  望着梁慕尧肖像梁淮则的那张脸,白微娆所有的回忆都在发酵。她想,如果当初没有回国,如果梁慕尧没有出生,那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许她会一辈子像个盲人一样,永远都看不见真相。

  直至现在,她仍旧不知道,梁淮则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梁成涛就是害死她父亲的那个仇人的。大概是某天她在他怀里醒来,玩弄着他的头发,对他抱怨:“我觉得世界上有些事情真是太过巧合,我恨的那个仇人姓梁,你也姓梁。”

  又或是在加拿大的某天,她从父母死亡的噩梦中醒来,抱着他大喊大叫:“梁成涛,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白微娆不知道,梁淮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精心策划着欺骗她的,以至于让活在欺骗中的她,还能幸福得像是个傻子。

  不过真相永远有揭穿的那一天,恨,也终究是那一枚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

  那时因为梁淮则的好友叶衍南的妻子许茉得了脑瘤的关系,梁淮则只好抽空回了一趟国内。起先,他是不愿意带上白微娆的,但最后仍是没能禁得住她的软磨硬泡。那时候,白微娆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肚子里的梁慕尧也在缓慢地生长着,似乎,一切都还是开始时甜蜜幸福的样子。

  越是甜蜜幸福,仇恨来临的那一刻越是支离破碎。

  给许茉做完手术之后,白微娆的预产期意外提前,而梁慕尧也是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生的。她那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自己都是个孩子,又何谈照顾一个更小的婴儿。也因此,有关于梁慕尧出生的一切,都是梁淮则亲力亲为的。即使她恨他的欺骗,偶尔想起那些回忆的时候,也是满腹甘甜的。

  其实,梁淮则的欺瞒又何尝不是由于白微娆的疏忽。如果她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梁淮则在和她相爱的那些年里,从未带她见过他的父母,也从未提及过他的父母。每次白微娆对他有意无意地提到,他总会拿父母太忙无瑕见面来敷衍。如果白微娆细心一点就好了,或许细心一点,她就不会爱上梁淮则了。

  可惜,感情的事,偏生就是这世界上最难解难分的,更是从来没有假设如果一说。

  梁慕尧出生的第十天,她虚弱地躲在病房里,隔着一扇门听到了走道里所有的谈话。男人之间的争执,总是格外地火光四溅。厚重的中年男声竭力地呵斥着:“梁淮则,我以前就警告过你,让你离这种贼的女儿远远的,结果你不听,让她怀孕。那也好,反正现在孩子都生下来了,给她一笔钱甩了就算了。”

  “小娆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抛弃她。”梁淮则沉声道。

  那男人冷笑一声:“你就是为了她,整整五年,连父母都不愿意见一面?”中年男声略微一顿,才意味深长地说,“我懂了,你把她安置在国外五年,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让她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梁淮则,我是你父亲,我不会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总有一天,你瞒着的所有事情都会败露的。”

  后来,有护士推门进来,他们的对话也应声打断。大概,也是因为这一段令她心悸的谈话,让她很不幸地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直至梁慕尧满月出院,才好不容易缓和了不少。

  梁淮则说,等梁慕尧过了百天,就带她回加拿大。白微娆向来相信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质疑的。直到某天,一辆车把白微娆带到了梁家,那个真正的梁家。

  白微娆被人领着,穿过层层回廊一直走到梁成涛的书房前,透过一扇门的缝隙,观望着里面的一切。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梁成涛,第一次亲眼见到她的仇人鲜活地站在她面前。那种恨意,白微娆至今都难以形容。

  当听到梁淮则叫梁成涛父亲的时候,白微娆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人总是有了恨,就忘了这个人的好。在那一瞬间,过往梁淮则五年间对她的好,都成了摆设,她只知道他骗了她,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骗了她很久很久。

  隔着门缝,她听见梁成涛的厉声斥责:“梁淮则,你养的那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她父亲死亡的真相,你难道还打算继续瞒着她?现在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她父亲害死了你的二叔,她父亲该死,她白微娆也该死!”

  梁淮则打断她,声线里夹带着她完全不熟悉的狠戾,平时对她的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爸,你知道的,我是会六亲不认的人。”他笑了笑,“至于我和你的关系,我会永远瞒着,不会有让她知道的那一天。”

  听到梁淮则那笃定的语气时,白微娆不禁倒退了半步,脚步声微动,梁淮则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白微娆永生都难以忘记他那时的表情,是难以置信,是惊慌失措。在那一刻,白微娆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报复快感。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迈向她,嗓音低哑:“小娆,你怎么来了……”

  尾音拉长,连情绪都变得温和。

  “梁淮则,你为什么要骗我?”她质问他。大概是太过不甘心,才会发了疯似的揪住他的领子,再次质问,“梁淮则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对不起……”他任由她捶打着,连语气都是无能的。

  “梁淮则,我恨你。”

  她干净利落地送他几个字,而后转身离开。

  她回头的那一刹那,余光瞥见书房里的梁成涛,他正笑容得意。

  之后的一切,像是发生在梦境里的事。她订了最早飞加拿大的机票,想要尽快摆脱这可怕的一切。甚至,她将梁慕尧都一并抛给了梁淮则,打算一个人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里。

  然而,命运终究给她开了一个迂回曲折的大玩笑。她想消失,老天爷就安排了那场意外的空难;她想摆脱,老天爷就策划了邵迟的出现。再到之后,她的世界已经全盘崩溃,再也回不来了。

  邵迟个性顽固,这一点无论是在做霍音,还是做白微娆的时候,她都深有体会。然而,邵迟不愿意接受手术这件事,仍旧是出乎了白微娆的意料。

  从同事口中听闻邵迟不愿意接受治疗的事,白微娆还是忍不住上前打听,不为任何原因,只是出于血缘的亲近感。在恢复记忆之后,白微娆知道了很多,关于她为什么没上那架飞机,关于她脖子上的那条疤到底从何而来,她都是一清二楚的。基于感情因素,她应该是恨邵迟的,但基于亲情,她仍旧很难忘记他这个哥哥。

  白微娆抽空去了趟医院,那时候邵迟刚巧做完检查,正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等待护士输液。

  见到白微娆的那一刻,他的表情瞬间转凉,他冷哼一声:“怎么了?是跟你那些同事一样来看热闹的吧,看看我有没有死了?”

  “小迟哥哥……”白微娆用一声称呼打断了他。

  邵迟眼眸微眯:“你叫我什么?”

  护士一针扎下去,血液往输液管里回流,邵迟的五指都显得苍白了许多。白微娆没说话,只是走上前,静默地提了提被角替他往手背上掖。

  “别碰我。”他狠狠地挥开她的手,手背上的针管都快一并掉下来。

  白微娆不敢再乱动,怕再次惹他生气:“你别误会,我只是听说你不愿意接受手术,有点担心,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

  白微娆并不是个大慈大悲到毫无原则的人,如果换作任何一个人,受到了像邵迟曾经对她做出的那些,都该对他恨之入骨的,但白微娆不是那其中的一个。因为白微娆这个名字,天生就是用来向邵迟赎罪的。

  即使邵颜将以前的事情阐述得明明白白,但打心眼里,白微娆还是知道,是自己的出现毁了邵迟美好的家庭。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白振清就告诉过她,她有个哥哥,成绩很好,又听话懂事,那时候白微娆就天天向往着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哥哥。后来,她真的见到他了,却也是跟他告别的时候,她抢占了他的家,然后他的妈妈带着他远赴国外。在白微娆的认知里,她自始至终都是个罪人,邵迟面前的罪人。

  “白微娆,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我不需要你这样虚情假意的好心。你的好心,只会让我作呕。”字句如同利刃,足以一刀刀切割白微娆所有的温情。

  “我从来不是虚情假意,如果你真的觉得我的好心会让你作呕,那我离开。”说完,她就直直地往门口走去。

  离门外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邵迟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你不觉得你忽略了什么吗?”

  她回头:“什么?”

  “白微娆,你恢复记忆了。”肯定句。

  “是。”她点头,“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要瞒着你。”

  他忽地笑了:“我可真想知道,梁淮则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我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再看一次他失而复得又得而再失的样子,那种感觉,真是比让他下地狱还来得痛快。”

  提及梁淮则,白微娆的心猛地钝痛:“害死我父亲的不是他,是梁成涛。如果真的要报复他,该报复的人也应该是我,不是你。他只骗了我一个,从没有骗过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白微娆是没有底气的。

  邵迟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白微娆,变成霍音的这五年你可真是连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还是个叛徒,一个毫无用处的叛徒。你就跟你的母亲许亦珍一样,都是贱人。”

  “小迟哥哥,我母亲或许有罪,但是她的那些罪,我想你已经在我身上惩罚得够多了,是时候该两清了。”白微娆走近了他几步,阳光的扫射下,她颈项处的那一条狭长的疤痕若隐若现。

  他瞥了一眼那条疤,冷笑:“你这样一说,突然让我感到很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当年在机场为什么没有直接撞死你。”

  他这么一说,白微娆也笑了:“其实我死不死在你眼里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我死了是一了百了,我活着,在你眼里也不过是刺激梁淮则的另一种武器罢了。小迟哥哥,自始至终你都没有把我当成过亲妹妹,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亲哥哥。所以,即使知道你那么恨我,那么想我死,当年我还是义无反顾地从机场里出来见了你。”

  “白微娆,我可还记得你当时从机场走出来的样子,失魂落魄得活像是个女鬼。被梁淮则骗了那么多年,还给他生下了孩子,一定很不甘心吧。”他嗤笑。

  白微娆撇开脸,不让他看见她的表情:“我和他的事情,我心甘情愿。无论对错,我都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你这么说,更让我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撞死你。”

  白微娆扭过头看他,眼里带着探究:“其实,我也很想问你,你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撞死我。或许,撞死我一了百了是最好的选择。”

  “不为什么,只是看着你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好玩,就不想让你死了。”邵迟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随意,带着点疯狂的偏执,“我记得你当时流了很多血,脖子里的那条疤就是那时候造成的,没想到你命大没死成。而更让我意外的事,居然在后面……”

  他又笑了笑:“我本来找人做好了你上了那架航班的假象,撞死你然后毁尸灭迹,把你失踪的所有责任都推到航空公司身上。结果没想到那架航班真的出事了,也成功地让白微娆变成了一个‘死人’。”

  “然后呢?”

  “后来有一天,我在电视报道上意外地看到了梁淮则那张痛不欲生的脸。我忽然就不想要你死了,我要你活着,活在他的周围,他却完全无法感知到你还活着。我要把你变成另一个人,我要让你再一次爱上梁淮则,让你活得痛不欲生。这样,即使知道真相之后,你们依然无法再在一起。因为你会恨他,更恨他的欺骗,难道不是吗?白微娆,你是叛徒,他是罪犯,你们都不该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