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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劫后余生,梦魇再次重温(2)


  邵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后来,再听见她的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过世了……她走的时候才二十岁,实在是太早了。我听说,她结过婚,有个丈夫,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现在都五年过去了,她的孩子应该也有五六岁了吧。”邵颜仰头望了望窗外,“不知不觉,都五年过去了……”

  霍音淡笑着回应:“是啊,都五年了。五年那么久,足够让我们把所有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了。”

  邵颜没能听懂霍音话里的意思,只是浅浅地朝她笑。偶尔阳光洒下来,照得霍音的侧脸晦明不一的时候,邵颜也会把她当成那个可怜的白微娆。

  可是她知道,白微娆早就死在了那架飞机上,再也回不来了。

  从医院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霍音打开房门,没看见梁淮则,就自然而然地去书房找他。

  书房亮着灯,从水晶灯里溢出的光线,为室内添了一笔浓墨重彩的晕染。偶尔抬头,还能看见光线在水晶灯玲珑剔透的折射下,变得五光十色。

  霍音刚走进去,梁淮则就迎了上来,微笑着从身后抱住她:“霍音,你今天回家晚了。”

  霍音抬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吊钟,精确到分秒:“如果我的数学还算好的话,我应该是晚归了两小时三十五分钟零五秒。”

  梁淮则扬起沉黑的眸子,随着霍音的视线一同往上扫:“算得很准,分秒不差。”

  “我记得我以前晚归,你都会打我电话的,怎么今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她从他怀里翻过身,嘟起唇,一副气恼的样子。

  梁淮则淡笑:“我知道你今天是去探望邵迟了。”

  霍音微笑着的表情瞬间僵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

  梁淮则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答应过你,有关于邵迟的事情绝不过问的。这件事,并不是我打探来的,而是舒晴无意间告诉我的。我并没有心知道,所以也不想告诉你,造成你的误会。”梁淮则目光沉沉,眼眸里有全世界最好看的星光,“我答应过你的事,决不食言。”

  霍音哭笑不得:“所以你就选择了隐瞒,选择不告诉我?当初他进医院,也有我的过错,要不是我害他生气,他也不会重病住院。”她靠在他怀里,用不轻不重的力气捶了捶他的胸膛,“梁淮则,你到底还懂不懂轻重缓急?”

  提及邵迟,梁淮则声线冷了几分:“脑瘤不是一天形成的,其实邵迟应该早就有头疼眩晕的症状,只是他没有正确地就医而已。说是你的过错,未免太过苛责。”

  “我差点忘了……你的本职是个脑外科医生。”

  “那已经是过去了。”

  霍音抬起头来,目光虔诚:“难道你就不考虑回归脑外科医生的位置?”霍音捧住他的脸,“梁淮则,虽然你作为一名商人显得很成功干练,但是我能看得出,你过得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勉强自己不快乐,为什么不重新回到自己热爱的岗位呢?就当是为了我,又或是……为了白微娆,重新努力一次。”

  谈及白微娆这个名字的时候,霍音不落痕迹地别开了脸,即使心里有千百种证据指向那个答案,但是在没有完整的记忆出现之前,她仍是不愿意承认的。

  梁淮则脸色稍显不自然:“你不是她,永远不要做这样的假设。”

  他眼眸灼灼,如同要将她催眠:“霍音,你不是她,从来都不是。”

  他这样说的时候,霍音忽然很累,像是千斤重的铁铅压在她的背上,重到她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霍音曾听过一句话,人越是不愿承认,越是容易自我催眠。她想,梁淮则大约就是那样的人。

  她单手扶额显得有些疲惫,她静默地推开他,说:“梁淮则,今天我有点累了,我先睡了。”

  梁淮则看着霍音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就好像曾经的白微娆那样,义无反顾地逃了,然后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留下他,还有他们的孩子慕尧,让他再也找不到。

  “霍音……”

  尾音上扬,像是洗礼了满身的风雨,才能唤出那个名字。

  她站在门口,和他仅隔了几步的距离。她的声音不如他一般温柔,带了三分刻骨,连轮廓表情都是生硬的:“对了,我明天可能要回一趟旭桥巷,就是我的老家。我大二转学之前,我们全家都住在那里,搬家之后我就没回去过了,最近有点想念那里。”

  “霍音……”梁淮则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她去那个地方。然而,他开口的那一刻,霍音已经远远地离开了。

  他看得出,她是下了决心要去那里的,下了决心,想要有个了断。

  梁淮则曾经认真阅读过那本关于邵迟催眠植入记忆法的白皮书,书中的文字,清晰准确地阐明着,一旦心理医师植入的记忆与真实事物产生冲突,那么曾经留存于脑海里的画面感也会逐渐缺失,直至把被催眠者本身的记忆全都调拨出来为止。

  假使构造的记忆产生矛盾,画面缺失,那么人的记忆会自动拿以前的记忆填补。

  而那一刻,就是恢复记忆的时候。

  旭桥巷,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却是整个枫南市最为贫困的一个地区。其实,那里也算不上霍音的老家,只能说是一个印象深刻的暂住地。

  十岁以前的记忆,在霍音的脑海里几乎为零,而对于所谓的老家,霍音实在也没有太多的念想。她能回忆起的,不过是十岁到大二转学那段在旭桥巷的日子。比如,旭桥巷的老家是两层的楼房,院子里有棵大树,敞开门就是一条小河,仅此而已。

  梁淮则读过邵迟的白皮书,霍音自然也一字不落地看过。她也知道,如果面对真实的事物,一旦记忆产生差错,就能激起原本的记忆,若是刺激再强烈一些,说不定不用她谨慎地试探,就能恢复所有的记忆。

  而对于那些记忆,霍音打心眼里是不想知道的,但所有的行为,却一点点地驱使着她往真相的方向走。

  旭桥巷地理位置太偏,附近也只有一班间隔时间较长的短途汽车可以等。盛夏三伏天,脚下的沥青道路像是烧红的铁块,只消一秒就能将人烤干。

  霍音没叫司机送她,因为她知道,去旭桥巷的路,始终是一场单枪匹马的旅行,这条路上,留不得任何一个扰乱她脚步的人。

  头顶阳光炽烈,不到二十分钟,霍音便热得有些眩晕。她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结果一睁开眼,就看见面前停了一辆车。

  熟悉的车牌,熟悉的流线车型,还有那个熟悉的车主人——梁淮则。

  见到梁淮则的那一刻,霍音的表情冷了半分,像是质问:“你怎么来了?”

  “旭桥巷那地方乱得很,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他说得正经,如同顺理成章一般。

  霍音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梁淮则侧过身,目光穿过副驾驶座的车窗,直直地望着她:“我已经查过了,去旭桥巷的短途汽车已经改道了,最近的一个站点,也在几公里之外。”他一脸诚恳,“霍音,听我的,不要犟。我陪你去旭桥巷,放心,我绝不会干扰你任何想做的事。我可以站得很远,就像个透明人一样。”

  他这样说的时候,霍音莫名心疼。大概是因为心底仍旧不能够接受他的陪同,她又拿梁慕尧去搪塞他:“去旭桥巷的来回,至少要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慕尧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梁淮则无奈地笑笑:“霍音,他的病已经好了,是时候放开他,让他尝试着一个人去生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是吗?”霍音的心蓦地被揪紧了。

  “慕尧已经不是当初的自闭症儿童了,他应该学会长大了。”梁淮则走下车,不顾霍音的挣扎,把她塞进车厢,临关上车门的时候,他语气温柔,“他以后会娶妻生子,会独立生活,这些都不是我们能阻止的。但是,你要记得,我还会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

  “霍音,我不会走远的。”梁淮则抛下这么一句语气柔软的话,就带着霍音离开了车站,直奔旭桥巷。

  空调的出风口凉气习习,刚才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毛孔一瞬间收缩,冷得霍音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其实,她曾确切地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也就自然地想到了梁慕尧和她的关系。只是每每想到初见梁慕尧时他躲在角落里瑟瑟缩缩的模样,想到他缺失的母爱,霍音又会难以抑制地痛心疾首。

  她曾经想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与梁慕尧做亲子鉴定,以证明自己是白微娆的身份。只是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敢接受真相,所以才会选择像现在一样,对自己近乎残忍的做法,一步步揭开真相疑团。

  她侧过脸去看驾驶座上的梁淮则,彼时,他大概是发觉了霍音对他的注视,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他笑容温雅,带着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着,却让霍音觉得,隐约有些谜团在发酵。

  车子开不进旭桥巷,梁淮则只得把车停在了旭桥巷所在的小镇上。梁淮则说要陪霍音一起进去,霍音却死活都不愿意,只说让他在镇上等。

  梁淮则很平静地就同意了,霍音奇怪,却又丝毫说不出理由。

  穿梭如织的巷子,拐了好几个弯,霍音才终于找到了他们家以前住过的地方。老房子还空着,门板上密密麻麻地挂了几个蜘蛛网,有些颓败。她刚准备打开门,一个热情的老太太就迎了上来,她头上兜了块方巾,典型的旭桥巷老年妇女的打扮。

  她上下打量了霍音一番,才一脸热忱地握住了霍音的胳膊:“哎呀,这不是老霍家的女儿吗?都好多年不见了,小姑娘越来越标致了。”

  说话间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但霍音对这种乡音似乎并不感冒,她指了指自己,皱着眉问她:“老奶奶,您认识我?”

  老太太一拍大腿,头上的银丝根根发光:“怎么会不记得呢,老霍家的女儿,霍音不是?我是住在你家隔壁的王奶奶啊,你这孩子怎么连这都忘记了呢?”说罢,她就指了指隔壁的房子,像是要为自己的话添上几分真实性似的。

  霍音礼貌性地笑笑:“王奶奶,我五年没回来过了,记忆也不太清楚了。”

  “也不怪你记不得,都五年了。”老太太热情地牵过霍音的手,将她往自家拽,“来来来,霍音啊,王奶奶好久没看见你了,可要跟你好好聊聊天。快跟我说说,你爸妈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有你弟弟小辞,考上大学了没有?”

  霍音见老人家热心也就不好推辞,只得跟着她一起回了家。回到王奶奶家后,她又硬是拉着霍音家长里短了一阵子,说起霍家以前住在这里时发生的事,说起他们一家,也说起她。

  王奶奶对于霍家住在旭桥巷时的故事,叙述详尽仔细,完全像是他们家的一分子。甚至连什么时候他们家少了一瓶酱油、多了一瓶醋都能娓娓道来。她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却还能把那些时间月份记得清清楚楚,连霍音都自叹不如。

  与王奶奶一场谈话之后,霍音差一点就怀疑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从王奶奶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确切地在这里生活过的。她忽然开始质疑自己,质疑那些关于自己可能是白微娆的联想,到底是不是出了差错。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那天那个患有产后抑郁症的患者,霍音的同学,言辞之间准确无误,甚至还能细化到她的家庭情况。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她的病人,她是完全没有理由骗她的。

  一想到这里,霍音的脑子里乱得像是一团糨糊,百思不得其解。

  午间的时候,霍音在旭桥巷逛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任何思路,就返回了镇上。彼时,梁淮则正坐在街边的茶馆里,对着桥下的流水喝茶,气质从容。

  “怎么样了?”他问她。

  霍音把包放下,也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碰到了以前的老邻居,聊了会儿天,说起了以前家里的事,感觉挺有趣的。”

  “是吗?聊了点什么?”

  梁淮则这样问她的时候,她注意到他的嘴角淡淡牵起,像是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微笑,一种类似于胸有成竹的坦然,在酝酿。

  “就是一些家里的事,我爸妈的事,还有小辞的事。”

  他抿了一口清茶:“那下午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直接回市里?”

  霍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再逛逛吧,我难得回来一次。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我自己可以的。”

  梁淮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霍音的旁边,搂住她:“除了你以外,什么事都不是事。”

  茶馆外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偶尔还能看见店前的小河上,泛起了涟漪。

  梁淮则身上独有的气息,通过呼吸吐纳穿透进霍音的身体里,像是要蛮横地霸占她整个灵魂。原本,这一幕应该是温馨的,但霍音却蓦地感觉到了寒意,本能的排异反应,让她瞬间打了个冷战。想到某些可能的因素,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执着。

  “梁淮则,我希望不要有一天让我知道,是你,一直在骗我。”

  他的神情在一瞬间瞬息万变,最后却归于平静。他笑了笑,目光温柔依旧。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

  旭桥巷上午还阴雨绵绵的,下午就忽然放了晴。

  盛夏的季节,雨气蒸发得极快,不消一个小时,老旧的石板街上就再也找不到下过雨的痕迹了。霍音再次回到了霍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待了很久,才走了出来。

  霍音虽然不记得在这间老房子里发生过什么,但隐约对于这里仍是有些记忆的。那些记忆极具画面感,能够让霍音回想得出,哪个地方应该摆哪一盆花,哪一个地方应该摆一张桌椅。可是,每当她想去细想,在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她的脑袋就跟快要炸裂的皮球一样,鼓胀疼痛得接近崩溃。

  霍音走出老房子,左拐上了一座石板桥,石板桥的对面是一条老街,隐约能看见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围坐在一起,扇着蒲扇聊着天。

  人群中,霍音一眼就看见了白天和她聊过天的王奶奶也坐在那里,她佝偻着背,探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霍音想到白天她对自己的款待,想了想,还是打算去跟她打个招呼再离开。

  王奶奶大概是太专注于自己的讲话了,连霍音的到来也没注意到,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我跟你们说个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