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情感 > 余爱绕梁全文阅读 > 第11章 回忆是种天生劣根,无人幸免(3)

第11章 回忆是种天生劣根,无人幸免(3)


  霍音赶忙出声,照着梁淮则的性子,对于不熟悉的人大约是不会舍得浪费一句话的。霍音怕院长尴尬,就先出声了,哪知道一不留神,就呛到了,食物被气流吸进气管,霍音顿时就面红耳赤地咳了起来。

  梁淮则见状,立刻跑到她的背后,轻微用力地敲打她的后背。没过多久,霍音的气倒是真的顺下来了。

  他皱着眉,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有哮喘,不准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教了这么多年,吃过那么多的亏,你怎么都没听进去呢?”

  这么多年?

  霍音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最后还是因为梁淮则难得的关心而抛诸脑后。她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又不是故意的,谁会乐意给自己找罪受。”

  “你每次都这么说。”

  他的声线里带着难以捕捉的宠溺,霍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统共也就提醒过她这么一次,哪能称得上是每次?

  被晾在一旁的院长温声开口:“小霍,我听说你有客人来了,就特地给你们开了个小灶加了点菜。红烧猪蹄,还有个凉拌黄瓜,菜不算多,你也别客气。”

  都是些极为简单的菜,但却夹带了院长无比的热情。

  “谢谢院长。”

  片刻后,霍音又凑到梁慕尧的面前,抱起他说:“慕尧,说谢谢奶奶。”

  梁慕尧也不懂什么意思,但霍音让他做的,他总是会很自然地答应:“谢谢奶奶。”语气干巴巴的。

  “小朋友真乖。”

  院长伸手去摸梁慕尧的脑袋,梁慕尧下意识地躲闪。因为自闭症的关系,梁慕尧讨厌所有外来的触碰。

  院长悬在半空的手看起来着实有些尴尬,霍音刚想出声解释,却被梁淮则抢先了一步:“院长抱歉,慕尧患有自闭症。因此,除了亲人,他抗拒所有人的触碰。”

  “哦……”尾音上扬,院长了然地回应。在孤儿院里,自闭症患儿不算少,院长倒是觉得自己唐突了。院长的思维有点混乱,直觉上,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过了会儿,她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霍音,问道:“小霍,这位先生是……”

  “他是……”一时间,霍音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她跟梁淮则的关系。

  是雇主,又或是……丈夫?显然,后者的可能她完全不敢说出口,她怕一旦说出口,梁淮则就彻底地厌恶她了。所以,她思前想后,才决定用最笼统的那个词——朋友。

  可惜,还没等她有开口的机会,梁淮则已经先一步自报家门。

  “我是霍音的先生,梁淮则。”

  霍音的脑袋像是被重锤敲击过,轰隆隆地在回响,连仅剩的那一点思考能力也全都缺失了。

  他说……他是她的先生。

  先生,法定意义上被命名为配偶,生活中被命名为丈夫。古往今来,有无数人为这个词下过美好的定义。但现在,霍音只记得那其中一个。

  ——要和她相伴终身的人。

  院长听说梁淮则是霍音的丈夫,对着霍音大加感叹了一番,说霍音年纪轻轻就嫁了个好男人,还有了孩子和家庭,真是幸福美满极了。

  霍音什么都没听进去,脑袋里全都是梁淮则的那句话,空荡地在脑袋里回响,就像是新年里敲了一百零八响的钟声,久久不愿散去。

  直到院长说让梁淮则在霍音的宿舍里将就一晚的时候,霍音才猛然清醒过来。结果,等她想出声去化解这样的窘境的时候,院长早已经走出了门外。

  梁慕尧已经恹恹欲睡地躺在了霍音的床上,余下清醒的霍音和梁淮则干站在那里,相顾无言。

  过了很久以后,霍音才吞吞吐吐地说:“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嗯。”他表情自然得像是极为顺理成章的事。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这是霍音在逻辑心理学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因此,在时下面对梁淮则如此不安的情境下,她连开箱子给他找毛巾的动作都不是那么顺畅。

  她翻箱倒柜了很久,直到把原本整洁的行李箱捣成一团乱之后,才终于从慌乱里摸索出了一块毛巾,递给他:“等会儿就用这个吧。”话音刚落下,她又补充道,“这块毛巾是新的,我没用过,你放心好了。”

  他淡笑:“没事。”

  霍音还蹲在地上,透过宿舍顶上五瓦的钨丝灯遥望他的侧脸,昏黄又深邃,好看得不像话。脑子里忽然就涌上来了一句诗——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霍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生了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明明……她才离开他不到三天。

  他脱下外套走进浴室里,霍音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匆喊住他。

  “梁淮则……”

  “嗯?”他尾音上扬。霍音想,大概是因为他是她爱的人,所以才会连一个转音都那么好听。

  她的语气有点生硬:“孤儿院里没有热水,现在才初春,你小心感冒。如果有需要的话……”

  “有需要的话,你会抱着我睡,是这样吗?”他难得地跟她开了个玩笑。

  霍音吓得头都快低到地底下,却还是坦诚地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烧一壶热水。”

  梁淮则笑着说:“在加拿大的时候,零下十度都洗过冷水澡,这一点不算什么。”

  “那你……上辈子大概是北极熊。”

  梁淮则背过身去,走向浴室,没有再说话。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某年某月某日,自诩强悍的他,为了向一个不太信医学的少女证明人体的耐寒性,在零下十度的低温里洗了个冷水澡。结果很丢人的,自诩强悍的他一下子就感冒了。他还记得,那时候她一边给他送姜汤,一边揶揄他。

  ——梁淮则,你还真当你上辈子是加拿大的北极熊啊?

  梁淮则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霍音还趴在桌子上准备明天上课的内容。大概是因为备课太认真了,以至于梁淮则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脚步声,她都没能听见。

  等梁淮则坐到霍音旁边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似的抬起了头来。面对他的目光,她习惯性地小心翼翼道:“早春洗冷水澡,应该很不习惯吧。”

  “没事,以前在加拿大有一段时间交不出燃气费,也经常洗冷水澡。”他眼窝深陷,语气平静到恍若隔世。

  霍音放下笔,将手肘支在桌上,单手托腮,一副等他娓娓道来的样子:“没有想到,英明神武的梁先生也有过交不出燃气费的日子。”

  大概是因为霍音的笑极具感染力,所以梁淮则也微微牵动了唇角:“当年学医家里不允许,就一个人跑去了国外,勤工俭学赚学费。所以,这种交不出燃气费的事情经常有。”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很落魄的事,但从梁淮则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场极富浪漫的事。

  “所以当时,她就跟着你一起洗冷水澡吗?”

  梁淮则忽然看向她,笑:“不舍得。”

  他抿出的一抹笑,不知为何,让霍音的心头莫名地荡漾。

  他又说:“她洗冷水澡,我舍不得。”

  “所以呢?”

  “用体温焐热了给她。”

  “梁淮则你真是个疯子。”

  霍音又说了这句话。她上一次骂他是疯子,是因为他说,如果可以,他要把所有容貌相似白微娆的女人,全都绑在身边。

  那时候,霍音的愤怒与无语占了大多数;而现在,霍音更多的是心疼。

  漫无目的的心疼。

  大概是因为平时狗血的言情肥皂剧看得太多,才会让那一幕幕变得那么清晰可见,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样。画面里,白微娆站在洗手台前,手指沾了一点那盆常温的水,默默发呆,她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所以才会连眼泪掉在水盆里,都那么轰轰烈烈。

  微咸的泪水滴在盆里,划出圆形纹路的波浪,婉转而又缱绻。

  大概是为了缓解这种莫名的尴尬,霍音故意继续去备课了。梁淮则也不说话,只是静默地拿着霍音刚刚递给他的那块毛巾,擦干湿透的短发。

  霍音专心致志地在笔记本上书写着。孤儿院没有现代化的设备,只能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霍音也不是正规师范学校出来的老师,不能多教孩子些什么,顶多就是认个字,算个加减乘除罢了。她向来是个做什么事都要求尽善尽美的人,所以即使是准备这么简单的课,她也要专心致志到把声母和韵母一点点分解,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孩子们学会。

  梁淮则坐在她的身旁,微醺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让他的目光温柔了一片。

  换行书写的间隙,她额头微动,不经意的动作,令勾在耳后的长发悉数落了下来。发丝得了书桌的阻碍,一瞬间就由笔直顺畅变成了一条优雅而柔美的弧线,类似半屏半开的折扇。

  或许是因为情绪使然,又或是梁淮则脑子里的那些回忆作祟,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支铅笔,径直挑起了她的长发。

  绿色的绘图铅笔,还没开封削出笔尖,他也不怕会伤着她。

  撩开她的长发的瞬间,她的侧脸露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那张脸居然在瞬间和白微娆重叠。似乎,在下一秒,她就会像白微娆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嬉笑怒骂地捶搡着他。

  生理性的条件反射,永远无法逆转。因为异动的打扰,霍音下意识地就往动作的来源看去。

  顺着深绿色的铅笔一点点上移,直到落在梁淮则的脸上。大概是因为房间太过狭小,以至于让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不顺畅。

  思绪有些混乱,霍音朝他笑笑:“怎么了?梁淮则你害怕了?”

  她的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连她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有一秒的怔愣。

  “我为什么会害怕?”他挑眉问她。

  霍音提起握笔的手,半托起下巴,以一种虔诚的方式看着他:“听说一个人孤单害怕的时候,就希望能够破除所有的阻碍,时时刻刻地看到另一个人的脸,以增加自己的依赖感,难道……你现在不是这样吗?”

  梁淮则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安静地挪开了竖在她眼前的那支笔。笔尾抽离的那一刻,她的长发也随之散落下来,像是垂下的屏障,竖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

  脑子里有句动人的话,在不停地回响着,类似于少女柔美的音调,让梁淮则至今还能回忆起那股温度。

  ——梁淮则,我害怕,所以我要时时看见你。

  那时候他们还在加拿大,因为早年流亡的缘故,白微娆从高中开始就辍了学。后来,梁淮则想让她捡起来,她却冒着眼泪抱着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梁淮则对白微娆向来都是极尽宠爱的,只要她说不愿意,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勉强她。

  也因此,即使舒晴每每嘲笑他对于白微娆是溺爱,他也只是当作耳旁风,吹过就算了。

  溺爱,是个贬义的词汇。梁淮则曾经以为,他就那样溺爱着她,就能跟她一生一世了。

  可惜,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世人自有定律,溺爱注定是一个带着悲剧性的词汇。就像他,也永远逃不了失去白微娆的宿命。

  梁淮则还记得,当时因为课业繁忙的缘故,他经常会彻夜赶报告。那时候白微娆就会热闹地坐在他的旁边,拿一堆零食慢慢啃。她隔一会儿时间,就会拿一支铅笔挑开他碍眼的鬓发,让他的侧脸毫无遮挡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他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说,因为她害怕,所以要时时刻刻看到他的脸,知道他还在她身边,她就会觉得很安全。

  他笑着刮她的鼻梁,她却一本正经地望着他,眼角还带着难以察觉的泪花,说他是世界上她唯一值得信赖和依赖的人。

  每次她拿铅笔挑他的头发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夺下她手里的零食,偷吻她一番。

  用实践的温热感,证明他还在她的身边。

  原味薯片微咸的口感,梁淮则在梦里回味过无数遍,只可惜再难重温了。

  次日,梁淮则和霍音都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梁淮则靠在椅背上睡了一夜,加之本就浅眠,于是离房门最近的他,成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梁淮则刚把门打开,外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

  是院长。

  她焦急道:“小梁,小霍起来了没,她班里出了点事,小恬哭着喊着在找她。”

  梁淮则也不知道院长口中的小恬指的是谁,但作为医生多年的镇定感,立马就引领他找到了院长口中的重点。他指了指身后狭窄的单人床:“小娆昨晚备课晚了,所以现在还在睡。”

  “小娆?”院长问。

  霍音姓霍名音,名字里没有一个与娆同音或者是被混淆的字眼。

  梁淮则微愣,才解释道:“不好意思院长,口误。”

  院长尴尬地笑笑:“没事。”

  院长转身就打算走进房间去叫霍音,结果却被梁淮则拦住了:“院长,刚刚我叫错名字的事……别告诉她。”

  院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中年妇女,她秉信着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的原则。毕竟,自家的丈夫嘴里出现了别的女人的名字,任何人知道了都不会高兴,无论理由是什么。也因此,她立马就爽快地回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告诉霍音的。”

  在院长通知霍音小恬跟人打架后,霍音二话不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不知为何,每每面对小恬的时候,霍音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同情感,像是完全能够感同身受一般。

  等到霍音到了班级里,已经有老师把打架的学生分开了。在场老师说,小恬是挨打的那个,两个男孩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围着小恬打了起来。霍音还没听完,就立刻去查看小恬的伤势,因为老师及早发现的缘故,小恬也没伤到什么,只是膝盖擦破了一层皮。

  霍音到孤儿院门前的水井前,打了一桶水给小恬一点点擦拭滴下来的血珠。

  小恬疼得大哭大喊:“霍*****……”

  “知道要让霍*****,当初他们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快点跑呢?”霍音拿她没办法。

  小恬委屈地说:“他们都是男孩子,我哪比得上他们。”

  霍音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站得笔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告诉霍老师,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待会儿霍老师替你好好地去找他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