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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忆是种天生劣根,无人幸免(1)


  那天梁淮则反常的举动霍音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是后来问了园丁才知道……原来火龙果树只是和仙人掌长得像罢了,而仙人掌上,是永远长不出火龙果的。

  霍音也不知道这个知识的误区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就像是早已经根植在她心中的一种回忆,稍加拨弹,就可以轻易地撩动一切。

  想起来因为这件事情在梁淮则面前丢了脸,霍音还真是心有余悸。她常常想在梁淮则面前装作完美无缺的样子,可总是天不遂人愿,每次她越是拼了命地想表现自己,却一次次弄巧成拙。

  在心爱的人面前,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这一点,霍音也不能例外。

  下班回家途径一所超市的时候,霍音忽然叫司机停了车。今天难得梁慕尧下课之后不用去心理诊所报道,霍音就想着给他买些好吃的回家。

  霍音总是每时每刻地想着梁慕尧,但实际上她能给予的,梁淮则必定有实力和财力千倍万倍地给她。她明知这一点,却还义无反顾地付出着,大概是因为梁慕尧每次接过她的礼物时对着她笑的模样,让她觉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了。

  逛了一圈,霍音也没找到什么心仪的东西。到了生鲜区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陈列在卖场中央的火龙果摊。表皮鲜亮发红,形状圆润饱满,是鉴别一个优质火龙果的标准。

  她走过去,刚准备拿起一个掂量掂量轻重,就被另一只手抢先了一步。

  霍音忍不住抱怨自己的手速,她悻悻地顺着那人的手指向上看,指尖修长,指甲泛着淡粉色,是一双很漂亮的女人的手。等到看见女人的面容的时候,霍音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舒晴,你怎么在这里?”

  舒晴怔了怔,才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看向她:“霍音,怎么这么巧?”

  霍音把手推车挪过一点,走向舒晴:“诊所在附近,刚下班就想着来超市逛逛了,正好慕尧前几天说想吃火龙果,我就想着买一个回家了。”说罢,霍音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舒晴手里的火龙果。

  “哦……”舒晴尾音上扬,握着手里的火龙果朝霍音摇了摇,“是看中我手里的这个了是吧。”

  霍音狡黠地朝她笑:“我大老远地就看中了这个火龙果,结果被你抢先一步了。原本我还想着就算了,不过是舒晴你嘛,那就……主动交出来吧。”

  舒晴一脸无奈地觑了她一眼,然后重重地把火龙果扔进她的手里,霍音很自然地接过,扔进了手推车里。

  “霍音,我说你这个后妈还当得真不错,儿子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现在连撒泼从别人手里抢东西都干得出来了,完全不像是以前那个天真善良的霍小音医生了。话说,你这母爱可真是足够感天动地啊。”

  霍音和舒晴一起推着手推车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听舒晴这么说,霍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也是时候跟你老公生一个了,早点体会一下母爱的感觉。”

  “我觉得你一定是在变相地讽刺我年纪大。”

  “我哪里敢讽刺年轻貌美的舒经理,羡慕还来不及呢。”霍音揶揄。

  “这还差不多。”舒晴一脸骄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没一会儿就到了收银台,霍音排在前,舒晴排在后面。

  霍音一门心思地等着前面的人付账的时候,舒晴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颇为感叹地说:“霍音,我说真的,你这后妈当得还真挺不错的。我看你就考虑考虑当长期的算了,反正你跟梁淮则七岁的差距也不算太大。”

  舒晴是见证过霍音与梁淮则一路走来的,她一直有心撮合他们。因此,当下她说出这样的话,霍音也并不奇怪。对于梁淮则,霍音总是有千言万语,但是却永远都如鲠在喉,那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舒晴见霍音不想回答,就故意转移了话题:“慕尧这孩子真是遗传了小娆,以前在加拿大的时候,我记得小娆也喜欢吃火龙果。”

  “是吗?”想起那天梁淮则的反常,霍音觉得出错的地方大概就是在这里了。

  舒晴点点头说:“是啊,我记得在加拿大,小娆在她和梁淮则的家里就种满了仙人掌。”

  “种……仙人掌?”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其实当时我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呢。”舒晴盯着手推车里的火龙果,思绪有些出离,“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要种仙人掌,她只说等仙人掌开花结果就会长出火龙果了。”

  舒晴偏过头看霍音,像是能从她的身上得到共鸣:“其实我一直不懂火龙果和仙人掌这两者到底有何联系,以我多年学习的生物学经验,这两者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东西。不过,在前几天偶尔翻看一本植物学杂志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火龙果树和仙人掌长得很像。大概……小娆那时候是把火龙果树当成仙人掌了吧。”

  霍音沉默,她终于明白,梁淮则那一刻的失神,不过是因为……她说了一句相像于白微娆的话而已。至于那时候,他应该也是把她臆想成了白微娆的替身罢了。

  其实从头到尾,梁淮则每次对她施舍感情的时候,无非是因为一个单纯的原因,或是她相像于白微娆的脸,又或是她能够被他误认为白微娆的动作。

  须臾之后,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遥远的过去:“世界上,能跟白微娆一样傻的女人,估计真的很难找到了。”

  “是啊,她要不是傻,怎么会把仙人掌当作火龙果树呢?”舒晴朝霍音笑,目光悠远,“我还记得,她踏上那架回加拿大的飞机的时候,是春天。如果那架飞机顺利抵达的话,她大概能看见她和梁淮则的家里,仙人掌花开了一片吧。不过很可惜,她这辈子都没能看到。”

  舒晴叹了一声,像是释怀了许多:“她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仙人掌上会长出火龙果,可等仙人掌开花的时候,她却走了。她大概是太胆小了,胆小到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前排的顾客已经结账完毕,霍音心猿意马地推着手推车往前去。结果,连收银台的流程都还没有走过,霍音就直接把车推到了外面。等到收银员拉着她把她喊回来的时候,霍音才恢复了一点神智,连声抱歉了好几回。

  结完账之后,霍音跟着舒晴一起走出卖场。

  舒晴扯了扯她的衣袖,浅皱着眉问她:“霍音,你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跟鬼上身了一样?”

  霍音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很久以后,她才答非所问地说:“舒晴,你觉得白微娆是怎么样一个人?”

  “怎么说呢?”舒晴托腮想了很久,最后蹦出四个字,“简单干净。”

  “那我……简单干净吗?”霍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眶里酝酿的湿热,澄澈而清明。

  霍音的眼神看得舒晴一阵心疼,她也不顾手上还推着车,就径直把霍音抱住了。温柔的女音,如同是姐妹之间的关怀:“小娆她……只是胜在和梁淮则结识得早,你比起小娆,分毫不差。”

  “那为什么,他就是爱不了我?”

  舒晴没有再回答,大概是因为这样的问题,也只有梁淮则一个人知道。

  舒晴轻抚着霍音的背,让她把所有的不甘发泄出来。霍音的家庭背景舒晴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家人的关怀,这一点真是像极了那时候颠沛流离的白微娆。因为知道霍音没有能够抒发情绪的人,所以舒晴才主动地担当起了姐姐的角色。

  霍音身上的味道很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这种味道,让舒晴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曾几何时,舒晴也曾把一个哽咽的少女抱在怀里。说起那时候的事,舒晴还忍不住会嘴角上扬,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时候在加拿大,白微娆刚满十八岁。舒晴还记得,加拿大的冬天雪下得很大,成片成片的,就像是随时都能把人掩埋。

  白微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是梁淮则跟一个华裔女医学生有了暧昧。白微娆也不懂事,一生气就赌气离家,那时候,梁淮则一个人跑遍了整条街都没能找到白微娆,就请了舒晴帮忙。

  舒晴是在一个三岔路口的角落里找到她的,那时候她已经满脸泪痕,舒晴毫不怀疑,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下一秒,她脸上挂着的泪珠就会冷凝结冰。

  她还依稀记得,白微娆见到她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直接搂住了她的脖子,抱着她一边喊着舒晴姐姐,一边号啕大哭。白微娆是没有家人的,她所有的依赖,不过是梁淮则,以及舒晴这么一个类似姐姐的人。舒晴听着白微娆的哭声,心疼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当下就把梁淮则扒了皮。

  等白微娆哭够了,才原原本本地把所有的委屈告诉了舒晴。舒晴一听就知道是个误会,毕竟,像梁淮则那样心心念念地藏着白微娆的人,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别人。

  自从遇见白微娆之后,梁淮则早就从高高在上的医学天才,彻底沦为了医学院的笑柄。以往,每天下课之后,梁淮则不是在图书馆里忙课业,就是在医学院里搞研究。和白微娆相识之后,梁淮则的世界里就全都是白微娆,下课之后,第一时间去唐人街买小娆爱吃的米糕,放在手里怕冷了,他就捂在怀里。那时候梁淮则刚跟家里分裂,也不过是个简单的穷留学生,他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的小娆,也就一心一意地念着她。

  舒晴把梁淮则对于白微娆的付出,悉数地告诉了她。白微娆听得有些动容,却也只撇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等梁淮则找到她们俩的时候,额前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因为天气太过寒冷,细密的发丝上结起了一层薄霜。舒晴永远记得梁淮则那时候的样子,大概是他的模样太狼狈,太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梁淮则了吧。

  白微娆见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愣愣地从舒晴的怀里出来,走到梁淮则的面前,伸出手去给他抖掉头发上的薄霜,嘴里还念叨着:“我又不会真的跑掉的,你急什么呢?”

  梁淮则只是笑,任由她摆弄着:“小娆,下次别离家出走了,万一我找不到你,我会担心的。”

  “我又不是傻子,总归会认路回家的。再说,你明明知道……我也不会跑出这条街的。”

  梁淮则顿了顿,又想跟她解释:“那个华裔女医学生的事……”

  白微娆嘟唇,一脸的不情愿:“舒晴姐姐刚刚跟我解释过了,别跟我再说一次了,听着脑袋疼。”

  “好。”

  梁淮则回头朝舒晴点点头,示意感谢。舒晴也不作答,只是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淡笑。

  过了会儿,白微娆又别扭地牵起了梁淮则的手,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嘴里还嘟囔着:“我给你留了字条的,你还那么拼命地跑出来干吗,手冷得都快冻成冰了。”

  “我没有看见字条。”

  “好吧,那大概是因为我贴在门上,你开门的时候被吹掉了吧。”

  “应该是的。”

  “那我下次会记得贴两层胶带,不让纸条飞掉的。”

  “好。”

  白微娆气愤地觑了他一眼,敢情他下次还准备让她做离家出走的事。梁淮则自然是猜不出白微娆在想什么的,只是见她在看他,他就对着她笑。

  白微娆霎时觉得像是一拳打到了软棉花上,于是也没再跟他废话。她只是默默地捧起他的手,凑在嘴边呵了一口气,揉搓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冰冰凉的手,往自己温暖的口袋里放。

  梁淮则比她高了许多,这样的动作,让他着实吃力。但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不落痕迹地弯低了身,让她能够顺利地把他的手塞进口袋里。

  雪地里,两人渐行渐远。一路深刻的脚印踏在厚重的雪层里,规律而完整,就像是能一路走到将来一样。

  但很可惜,这条通往未来的道路,颓然中断了。

  初春的夜晚,应该是荡漾着温暖的,然而,霍音却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受。

  和舒晴分手之后,霍音就径直回了家。站在大门口的时候,霍音驻足了很久,一直没有进去。她知道,她现在的情绪很乱,如果让梁慕尧看到她这副样子,一定会起疑心,毕竟,越是自闭的孩子,心思就越是敏感。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傍晚的冷风吹得她手指快要冻住的时候,她才慢慢地打开了门。

  她强拧出一抹笑,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温柔地说:“慕尧,我回来了。”

  门轴吱呀呀地响,门后露出那人英俊而深邃的侧脸。梁慕尧不知道去了哪里,换作往常,他应该是第一个来迎接霍音的。

  霍音愣了一愣,才语气干涩地对梁淮则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客厅里没有别人,安静得出奇。几十平米宽敞的领域,却好像因为他们俩的面对面,而瞬间缩短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一个,仅能容纳得下他们俩的空间。

  “慕尧发烧了,所以我提前回家了。”他语气很淡,没有直面霍音,像是故意转移着视线一样。

  霍音着急地问:“他没事吧?”

  “没事。”

  梁淮则难得热情地接过霍音手里的塑料袋,这样的动作,让霍音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比起梁淮则的关心,霍音还是更愿意接受他的漠视,因为不爱而漠视,因为无情而漠视。

  “霍音,你今天回来得晚了。”

  “我平时是四点多到家的,今天因为去了趟超市,所以晚了一些。”霍音解释道。她抬起手腕,刚准备看看自己到底迟到了多久,却被梁淮则倏然打断:“三十二分零八秒。”

  霍音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分秒算得那样精准,就好像真的很在乎她一样。不过转念间,她就打破了自己这样的思考。

  梁淮则……哪里可能会在乎她呢?

  过了会儿,他又说:“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通,我以为你不见了。”一字一顿,语气类似埋怨。

  “在没有治好慕尧前,我是不会走的。”霍音朝他摊摊手,“哪里有付出了一半,就突然跑人的道理啊。况且现在慕尧都好多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能功成身退了。”

  气氛有点沉闷,换作平时,梁淮则少说也会对霍音的话有些回应,但今天出人意料地什么都没有。眼看两人越来越僵,霍音只得再次出声缓解压抑的气氛:“我现在就是怕到时候梁先生不认账不给钱,直接把我赶出门,饿死街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