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江小楼猛地鼻子一酸,悲从中来。他是大将军之子,人人敬畏,府里上下,全都俯首帖耳,唯唯诺诺,而在这个鬼地方,竟被一个陌生的山野女子肆意凌辱,无法逃脱。
生命中,第一次有了种回天无力的感觉。
这个世上,竟然有人不惧怕他,不给他颜面,这种突如其来的无力与绝望,令他措手不及,自尊的破碎,加上疼痛与屈辱,竟让他热血一涌,想冲悬崖冲出去。
一个人总要有个心理依靠,尤其是幼年时,别人有父母,他母亲早早去世,父亲有等于无,两个哥哥与一个姐姐,自小就去了学院,他身体有缺陷,去不了学院,练不了武功,从小只能一个人呆着。
除了那个幺公子的身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而如今,自己逃避建王府耳目,避世隐居,连这个唯一的身份都不敢承认……
自伤自怜,满怀愤懑之际忽的想起,父亲当日一掌打下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他从来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可父亲说,母亲是他害死的,他为什么要害死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不行,这件事弄不清楚之前,绝对不能一死了之。
猛地转过身,离开悬崖,却见紫衣女鬼魅般的,一脸严霜的站在背后不远处,满脸的嘲弄之色,冷冷的道:“你怎么不跳下去?你自己跳下去死了,我就不用陪着你这个恶小子厮混了。你个孬种!敢杀人,敢逼死无辜的女孩子,却不敢跳崖么?告诉你!你若跳下去,就解脱了,不跳,我保证你会生不如死,而且,你记住,你永远别想离开这明月谷!”
江小楼见这个女子对自己这般凶狠,仇人一般,心念一动,问道:“你是建王府的人么?”
紫衣女哼声道:“我叫柳传菲,乃四灵门一个弟子,和什么狗屁王府或者将军府都没有一丝瓜葛。”
江小楼不解,气怒道:“既然你不是建王府的人,和我没有瓜葛,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么对我?我杀了谁,逼死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果然是烂到根了。”柳传菲一丝冰冷爬上眉梢,“天下之大,人心向善。难道无关的人,就能对罪恶视而不见么?你记着,我今日这么对你,你恨我,当日你这么对别人时,会不会想到别人也恨你?你可以杀人,那别人也可以杀你,天下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此时你所受之罪皆由你自己引起。还有,令人尊重的,不是身份的高低贵贱或者其他,而是品格。我们江湖之中,以武扬善,以侠面世。如你这般品行,便是天子之尊,也被吾辈所不齿。”转身离开几步,回过头来,凝眸一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若再想逃走的话,我就打断你一条腿,我们江湖中人,一诺千金,说过的话永不转圜,你自己思量思量。”
江小楼默默无语。这个女子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加上这里地形复杂,千里荒山,万里沟谷,要逃出去,似乎难于登天,心想:君子不吃眼前亏,等到离开了,全回给她,姓柳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老老实实的回到木屋,吃了已经凉透的饭菜,倒在木板床上沉思。
不远处另有一个木屋,有灯火传出,显然是紫衣女所居之地。
木屋灯光一直亮着,他不敢动什么心思,只好假装休息。
这里每到了午时、亥时会有人送来吃食,送饭的人不说话,放下饭篮就离开。
江小楼有几次想跟着这送饭的人离开,但都发现柳传菲的冰冷目光在远处瞧着,只能作罢。
他弄不懂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人送饭,不准离开,和黑牢有什么区别?究竟是不是父亲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
江小楼整日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便将精力全都花在研究这个紫衣女的作息和山间地形上。无论如何,离开这里是第一要务。
这一日,来到一处溪水旁。江小楼伸手捧口水喝了,大感泉水甘甜,灵机一动:“这溪流由高到低流淌,只会去一个方向,不可能再流回来,顺流而下,一定能离开这里,而且不会迷路。”当下假意入水洗澡,将衣服放入水中,在水中待了一会,偷偷抱了衣衫,向下游游去。
他不信这女子会把他从水中抓起来,毕竟赤身裸体,男女有别。
水流向下,依山势流淌,不用费力就能游出很远。离高山越远,心中越窃喜,只可惜没高兴多久,那个如魔囊附体般,这辈子、他死也不想见到的影子就出现了。
不同的是,这次她穿了一身白衫。她折了一根柳枝,扔向河面,然后人踏在飘在河面的柳枝上,施展“一苇渡江”绝技,在水面上乘风而来。清风拂面,她白衣飘飘,满头青丝被风吹到脑后,飞洒开来,而午日的阳光照射到她雪白的脸膛上,显得分外明亮,仿佛一副绝美的山水人物图画,唯一破坏了这意境的是她一脸的煞气和凶狠的眼神。
追到身边,柳传菲运指发力,一股股水浪化为水刀,冲他身上刺来。不一会,江小楼背上及其脸颊全是血红的印子,火辣辣的剧痛。“滚上去!”柳传菲瞪着眼睛怒吼。
江小楼知道她终究不敢到水里来抓他,视若不见,听而不闻,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到水里,拼命的向远处游去。
柳传菲怒意渐盛,双手胸前画圆,一股大力冲入水中,水花隆起,彷如爆裂,卷着江小楼的身子摔向河岸。
幸好河岸都是浓浓的草丛,江小楼“砰”一声跌倒岸上,滚了几个个,没有跌伤,但是五脏移位,全身剧痛,一口气岔在胸口,半天没有喘上气来,整个人扭曲在草丛中。强大的水流冲击,身子不受控制,怀里抱着的衣衫都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江小楼扭曲半天,一口气总算缓了上来,全身虚弱,似乎力量全都失去,忽然看到柳传菲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连忙找个地方躲藏,只可惜这里的青草都太矮了,根本遮不住全身,惊急之下,把头埋在草丛里,羞赧之下,浑身燥热。
极度的羞怒,自尊的毁灭,令他整个人崩溃,发狂似的咬紧牙关,一时只恨眼前为什么不是那万丈悬崖,自己可以立刻冲出去,然后一切都遗忘、消失……
柳传菲边走边大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抓你了么?江湖儿女最是洒脱,不在乎这些,只是,我说过什么,你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