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岳说的这番话,风闻天早就能料到。毕竟当初的燕矶国是被漠北铁骑踏平的,做为护国大将军的他世受皇恩,又岂会对漠北没有恨意、没有芥蒂呢!尤其是最后攻城之时,姜宿谋出的那个往姑苏城外饮水河中投毒,而且还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投毒的绝户计,更是令人发指。城中之人明知那条饮水河中有毒,可相比于渴死,他们更愿意被毒死。
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只要投降就会有干净的水喝,可全城数百万平民竟有超过三分之一甘愿毒死都没有投降,这种结果让当时的风正涯很是震撼。甚至曾说过,莫论国力强弱,燕矶百姓之气节当世无双!
风闻天在甲士的搀扶下坐在了一张刚搬过来的木榻上,让人给宋岳也搬了把椅子后挥退众人,看着宋岳那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叹道:“自古美人迟暮、将军老死都是人生的大无奈,可老元帅现在远不到那般年纪啊!我也不说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类的漂亮话来奉承您,拍马屁这活我也当真不在行。我想说的是您真的就甘心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最后死了一了百了吗?”
宋岳接过甲士送来的酒壶,轻轻的灌了一口,一脸不耐烦的说道:“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我就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武人,听不懂你说的话!”
风闻天又是一叹,刚刚的话哪里会有人听不懂啊,分明是宋岳不想懂,也在装不懂。
轻笑了一下,风闻天说道:“刚刚听您说,燕矶甲士没有贪生怕死的,可对?”
宋岳一脸正色的回道:“那是!我燕矶甲士从不惧生死,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看着宋岳那笃定的神情,风闻天点了点头,“那我想请问宋老元帅一个问题,这王朝更迭、国祚轮转可有定数?那皇权帝命、龙玺金冠是否也一定得是他慕容家的?”
宋岳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壶,声音落寞的回道:“自然是没有的!”
风闻天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您就是对那场亡国之战输的不甘心,可对?”
“甘心?”宋岳呵呵一笑,低声说道:“我燕矶近八十万甲士,尽数付之一役!那可是近八十万条人命啊,你让我怎么甘心呐!”
对于这点风闻天也很清楚,当年姑苏城外的一场大战,双方投入军力加起来超过了百万。双方胶着了一年半的时间,最终还是燕矶国败了。
据说当年姑苏城外的尸体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边,流出的血水足足染红了黄沙江三州之距,数月仍可闻得到血腥气。
也就是那一战,让风正涯为摇光王朝奠定了江山根基,也让摇光老皇帝破例追封其为神谕上将!
风闻天沉默了一下,随后看着宋岳说道:“当时世逢乱世,中原各国皆战火不断。而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啊!据说死在那场逐鹿之战中的各国兵将超过了五百万,而摇光这边前前后后就战死了近七十万将士。更何况军人不就是为了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嘛,若是贪生怕死成什么样子?那些阵亡的数十万燕矶甲士是赴国靖难,是死的其所、死的无憾,所以老元帅无需介怀!”
听着风闻天的话,宋岳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仰头狠狠地灌了几口酒后,木然说道:“国没了,家也没了,心也自然就死了。我宋家一个兄弟、五个儿侄,只要能提得动刀的男丁,尽数死在了姑苏城外!就连我那唯一的孙子也在毁城后失散了,至今都生死不知。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能不介怀?又有什么理由重返军伍,而且还是你漠北风家的?”
风闻天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倦之色,“老元帅,若是我找到您的孙子了,您可愿意为他重新搏一份殊荣?”
宋岳神情一变,沉默良久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风闻天笑了笑不再追问,开口让宋岳下去休息,也承诺他剩余的山匪皆可活命。
宋岳前脚刚走,后脚百里辰连同祈月就赶了过来。
风闻天虚弱的对祈月笑了笑,想要伸手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定是一路着急赶过来的吧,这头上都出汗了,快擦擦!”
祈月红着眼睛咬着嘴唇,看着风闻天胸前的一大片殷红,差点没哭出来,声音颤抖的问道:“殿下您感觉怎么样了?赶紧让百里辰给您看看!”
说完一把拉过在一旁喘气的百里辰,害得百里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一边给风闻天把脉,一边对祈月白眼道:“我说祈月姑娘啊,你不能因为你家世子殿下受伤就死命的催我啊!这一路疾奔上山,差点没累死小爷我!”
祈月柳眉一皱,瞪着百里辰道:“先别说话,安心给殿下治伤,其他的以后我再跟你赔不是!”
这时风闻天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眼皮便渐渐的合上了。可祈月不知道啊,看到风闻天合上了眼,哇的一声就哭了,“殿下,您不能走啊,您走了祈月怎么办啊…………”
把正在把脉的百里辰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那个,咳…祈月姑娘,你先收一收眼泪,你的世子殿下没死,只是内力消耗了七七八八,再加上身上受伤,所以他～困了!”
祈月抹了抹那梨花带雨般的俏脸,看着风闻天道:“你是说世子殿下只是睡着了?”
百里辰点了点头,“是滴,他哪有那么容易死啊!还有你也是,你好歹也是个二冠境吧,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呢!”
祈月听后俏脸不禁一红,然后赶紧吩咐甲士将风闻天抬回屋内,让随从军医为他疗伤休息。
待祈月也跟着一起离开后,百里辰眉头微微一皱,一只手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刚刚把脉的时候,他体内会有一股强大的气息蠢蠢欲动呢?”
百里辰哪里知道,那道他察觉到的强大气息,就是被压制在风闻天体内的那道先天剑罡。现在风闻天内力近乎枯竭,那道剑罡自然变得不太安分。
不知过了多久,风闻天幽幽醒来,觉得嗓子一阵发干,正要下床的时候一直侯在旁边的祈月连忙扶住他惊喜道:“殿下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风闻天轻咳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给我倒杯水,我嗓子有些干。”
祈月让风闻天靠在床头上坐好,快步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送到风闻天嘴边。
连喝了好几杯水后,风闻天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嗓子也没有那么干疼了。
深深的呼吸了两下后,风闻天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野熊寨?”
祈月点了点头,对风闻天道:“是的殿下!由于当时您昏睡了过去,而且身上还有伤,所以就让人整理出了这间房子。”
风闻天哦了一声,看着外面的天色,“祈月,我睡了多久了?”
祈月重新为他盖好被子后,开口回道:“今天是您睡下的第三天了,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风闻天想了想,轻笑道:“没有,祈月你扶我起来吧!”说着风闻天就欲起身下床。
祈月见状,连忙阻止道:“殿下,您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呢,不能下床,还是好好躺着吧!”
这次出来的时候,关雎等人就百般嘱咐她要照顾好世子殿下,当时她也拍着胸脯保证过了。可现在世子殿下伤成这样,她本就觉得很是自责,如今又怎会同意风闻天带伤下床走动呢!
风闻天知道她的心思,拉住她的手笑道:“傻丫头,亏你还是二冠境高手,难道感应不到我的气息、内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吗?”
被这么一说,祈月才握住他的手认真感受了一下。果然,风闻天体内真气运行正常。不,应该是超常。
祈月明明记得风闻天临上山的时候,修为境界还是三冠实力,可现在他体内经脉之粗壮甚至犹在自己之上,而且真气运行的速度更是快的让人咂舌,一个大周天眨眼功夫就自行运转完了。
所有习武之人都知道,修为境界的高低、强弱,经脉的粗壮容量和真气自行运转的速度至关重要。这就像是小溪于大江大河的差距,高下立判。尤其是真气运行速度,它决定了你的气息能有多长。曾有人一气流转三十六大周天,仅凭一人一剑一口气斩敌上千。
风闻天有时候就在想,慕皇图巅峰时期能够一气多少大周天呢?再怎么也不会比那三十六大周天弱吧,不然怎么当得起天下第一武神的称号!
“殿下,您现在是二冠境了么?”
被祈月这么一问,风闻天才注意到自己的气息确实比之前更加厚重沉稳了。试了一下,现在他也能做到一气运转九大周天了!
风闻天微微一笑后起身下床,祈月连忙为他披上御寒的披风。走到外面见几位玄甲军在此把手,想了一下对其中一个说道:“去把蒋义给我找来!”
不大会,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蒋义跟着那个玄甲军士兵走了过来。
“罪民蒋义见过世子殿下!”
风闻天嗯了一声,让他起身后淡淡地说道:“之前宋老元帅说你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好手,想让我送你去漠北军营,这事你没忘吧?”
蒋义一拱手,弯腰低头说道:“没忘!就是不知世子殿下可否愿意接纳我这个山匪头子?”
风闻天走到旁边一张石凳前坐下,微微一笑道:“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可有胆量?”
蒋义不知道风闻天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知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重返军伍的机会了,“请世子殿下明示,蒋义不惜一死!”
风闻天点了点头,从祈月手里拿过一块玄黑色的令牌,随手丢给了他。
就在蒋义低头翻看令牌的时候,风闻天继续说道:“我漠北铁骑个个骁勇善战,军中从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不过你也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带上你这些看得上的兄弟,拿着这块令牌去漠州,还是做强盗。不过不同的是,你们要以最短的时间去收服散落在漠州各处的强盗土匪,给我整合出一支自己的军队。在此期间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和支援,你也不能打着我的旗号去做这些,那块令牌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避免漠北军队的围剿。还有就是在此期间,你们只能用吞并其他强盗土匪来度日,不得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若是让我知道了,你们也就活到头了。”
在风闻天说话的时候,蒋义脑子也在不断的权衡利弊,最后一咬牙对风闻天说道:“定不负世子殿下重托!”
风闻天摆了摆手,“先不要急着表忠心!记住,我虽然是让你自己发展,但你也要清楚什么人该要,什么人不该要。什么人得杀,什么人可以放。待你最终统一之后,我会给你组建的队伍一个正规的番号,而你也就可以正式踏足战场了!”
等蒋义退下后,风闻天对祈月笑道:“这一手棋是不是还不错?”
祈月嫣然一笑:“好一个不知羞的大国手?”
面对祈月的打趣,风闻天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