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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孤注一掷(1)


  申璇因为前两日的操劳,从海城飞到G城也没好好休息过就遇上发烧,吃了西药之后,再次昏昏欲睡。

  她一直绷着神经,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生怕海城会有什么事发生她却不知道。她一直都没有睡踏实,太阳穴都在痛。

  申璇听到门铃一阵阵地响着,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她很想起床去开门,却无论如何也起不了身,刚刚撑起身来就又趴下了,全身都像被打了软骨药一样,用力的事只能在梦里完成。

  以前她不怎么生病,更很少会病成这样过,至少这几年,她没有病成这样过。

  最后门铃不响了,她听到房卡刷在门锁上的声音,然后吧嗒一声,有人进来了,有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裴立看着桌上的药片,床上躺着的女人面色苍白。

  “阿生,你过去看看。”

  生叔走到申璇的床边,弯腰细看了她一眼:“老爷,像是生病了,嘴唇很干,应该是缺水。”

  裴立依旧站在屏风隔断处,并不走进申璇所在的卧室:“给她喂点水。”

  生叔去准备了温开水,把申璇的头扶起来,喂她喝水。

  申璇沾到一点点水,就觉得全身像被注入了一股能量,她闭着眼睛,拼命地汲取着。

  一杯水很快被她喝光,待她缓缓打开眼睑,看到兜着她头喂水的生叔和站在屏风处的裴立时,突然一慌,惊得眼皮全部都打开了。

  裴立手里捏着佛珠,慢慢地拨着,等着申璇收拾好坐下来,一双岁月锤炼过后的苍眸精光熠熠,有一些色彩晦暗不明,叫人看不透彻。

  申璇被裴立看得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看到裴锦程的时候,她是心痛,窒息的痛;但是看到裴立的时候,她是愧疚,无地自容的愧疚。她想说“对不起”,可是这三个字太轻,太无力,根本无法与她做的事相抗衡,她说不出口,根本就羞于启齿。

  裴立一口气叹了出来,叹得有些重:“既然要走,就不该回来,更不该回来找锦程……你走的时候就应该已经铁了心,你铁心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以后的人生中会遇到种种困境,无论哪一种你都必须要承担、承受得起。现如今,”他摇头,眸色下沉,“你不该!”

  申璇很想挖个地缝钻下去,却又走不得。若说她还能大着胆子来求裴锦程,却是连半点胆子也没有办法拿出来去求裴立。

  “爷爷,我是没办法了,我爷爷……”申璇巴巴地望着裴立,被病情折磨得发红的眼睛酸痛得几欲落泪,她紧紧抓着沙发扶手的折面处,“我爷爷快不行了,锦程认识Adis……”

  裴立抬手在半空一顿,回望着申璇,手中的佛珠悠然拨弄着,不急不怒:“我以前告诉过你,人生有起伏,这个坎你迈过去了,还有下个坎在等你,一帆风顺的人生真的很少,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沟沟坎坎中度过的。你们已经离婚了,可你一遇到坎就回来找锦程,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人生该怎么办?”

  “阿璇,若下次申家再出事,你就打算这样纠缠他一辈子?”

  纠缠?

  裴立用了“纠缠”二字,将申璇的自尊心瞬间打碎。她来求裴锦程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尊放下了,但即便是已经放下自尊,她还是无法抬头。

  她爷爷生命垂危,无法抬头就不要抬头好了,她起初这样想着。

  可是现在她就像被抽了筋一般,都快要坐不稳了。

  裴立先前的口气极淡,慢慢地开始加重,连神情都开始微微有了威严的肃色:“你当时走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的人生会遇到困境吗?你就没有想过如果裴家和申家两个家族绑在一起,就可以避开很多困境吗?我曾经告诉你,人走出一步,要考虑前三步、后四步,为何还要往后考虑四步?因为退路远比前路难找,人不到绝境,绝不可以斩断自己所有的后路。阿璇,你告诉我,当时走的时候,你真的到了绝境吗?真的到了置之死地而生的地步了吗?”

  “如果是,你就不应该回头!锦程他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抛弃他的女人付出。我不会允许,更不会纵容他这样走下去。我情愿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地包养女明星,但是跟前妻绝不可以再有往来!你要走,你不需要裴家,裴家也定然不会强留你。但请你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天塌下来你都自己去扛。你是申家的人,申家出了任何事,你作为申家的子女,都该负起责任。但锦程他姓裴,他和申家已经没了关系,申家就是全家覆灭,也跟锦程没有关系!你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爷爷。”申璇咬着唇,肩都抖了起来,抖如筛糠,她泣声点头,“爷爷,我懂!对不起,我不该,但是我……”

  裴立沉沉地叹了一声,虽无责备之意,但言辞激烈且极具攻击性:“Adis那里我会联系,你爷爷的事,我会出面让他尽力。但是阿璇,这是最后一次,这是你最后一次出现在裴家人的面前。你不可以再来打扰裴家的任何一个人,裴家向来不会随便帮外人做事。你爷爷心脏的问题,是裴家最后一次帮申家。裴家本就不欠申家什么,你走的时候,申裴两家已经恩仇尽解,这一次出手,已是仁至义尽!你记住了吗?以后不可以再出现在锦程面前,你若再出现来打扰他的生活,我便会出手。申家若是出什么事,我不能保证!”

  其实申璇现在也恨自己,恨自己如此不堪地出现在裴家人的面前。她望着裴立,硬着头皮道:“爷爷,我爷爷的手术可能……不是一次就行的。”

  裴立的自信中带着一种杀伐决断的霸气:“我会出面让Adis跟踪治疗,不会比锦程出面差。”

  明明爷爷的生命有了希望,申璇却被裴立的言辞打击得跌落在地面,爬也爬不起来。

  过来找裴锦程,几乎是她一瞬间就想到的事。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但她都是为了爷爷。如今爷爷的手术问题得到了解决,她却感觉什么也抓不住了。

  “锦程说……”她有些怯怯地望着裴立,“锦程说今天晚上……让我等他。”

  裴立摇头,他看了一眼房间,再次居高临下地睨着申璇:“阿璇,别再耽误锦程,做人不可以这样自私,不可以你有需要的时候就来找他靠他,你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扔掉他,知道吗?你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配再和他站在一起,所以,你必须走,而且不准再打乱他的生活!”

  申璇撑着沙发站了起来,她百口莫辩,她的确是不配和裴锦程站在一起的,走都走了,又回来,叫多少人看不起,连自己曾经最敬重的人,现如今都看不起她。

  她鞠了一躬,抬起身子的时候说:“爷爷,对不起,谢谢您肯出手救我爷爷。”

  “阿璇。”裴立看着申璇,眸色柔和了些。申璇凄楚地望着他,他叹了声:“阿璇啊,你二十六岁了,再一个二十六岁就五十二岁了,以后再也不可以任性了。以后做决定的时候,要多为你自己的家人考虑一下。你的成长,花了他们二十六年的时间,这二十六年的艰辛苦楚并不是你所见的那般轻松。你应该在你有能力的时候,让他们过得幸福些,而不应该永远都让你的长辈为你操心。他们总有一天会老,会老得操不动心,那时候你要怎么办?谁来护你?你有孩子了怎么办?你连自己该护的事都护不好,又如何护你的孩子?”

  申璇闻之,突然意识到她人生中所有的进步都是在裴家的这四年,她突然心感悲怆,身子一坠,跪在地上,膝盖在柔厚的地毯上移动,移到裴立跟前,抱住他的腿,恸声哭道:“爷爷,您原谅阿璇吧,您原谅阿璇吧!”

  裴立颤颤伸手,摸着她的头:“阿璇,爷爷四年前原谅过你一次;你进锦程控股的时候做不好业绩,锦瑞暗地里帮你走账,爷爷装作不知道,原谅过你一次;你用锦程控股的流动资金一直帮申家,爷爷也装不知道,原谅过你四次;你在裴家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拿出长房少奶奶的气魄威仪来管束裴家几房的人,尽教人欺凌,爷爷原谅过你无数次。我无数次告诉过你,你是裴锦程的太太,就算他是个植物人,他也是裴家的长房嫡孙!阿璇,人做事,不能总是期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原谅,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心胸肯去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申璇抱着裴立的腿,哭湿了老人的大片裤面,整颗脑袋又涨又沉,太阳穴痛得钻心,喉咙里像卡着玻璃碴一样。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却又努力泣咽出声:“爷爷,我错了,我错了!阿璇错了!”

  裴立弯下腰,拍了拍申璇的肩,眸色深而黯然,无奈道:“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裴家不适合你,如今,也容不下你!”

  车子开得飞快,裴锦程伸手揉了一把下巴,闭着嘴从鼻腔里呼出气来。大年初一的城市马路依旧空旷,车子开起来简直就像是横冲直撞的恶霸。

  在酒店外停下车,裴锦程直接进了电梯。

  当他刷开房门的时候,一种肝火大动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

  这次他没有如同上次申璇出走时那样茫然,只是将房间扫了一圈,喊了几声“申璇”。

  他走到床边,翻开枕头,“新年快乐,大吉大利”的红底烫金红包赫然躺在那里。他将红包拿在手里,镇定地装进衣兜。

  他仰了头,看着房顶那盏灯,闭了眼睛,咬牙道:“申璇!你敢再弃我一次!”

  裴锦程冷静下来后拨了裴立的电话,那边接起后,他道:“爷爷,您见过阿璇!”

  “对。”

  “她在哪里?”

  “回了海城。”

  “好。”裴锦程面无表情,正欲挂电话,裴立道:“Adis会负责把申璇的爷爷治好,是我亲自跟他开的口。”

  裴锦程怒声大喝:“爷爷!您!”他挂断电话,出了酒店。

  如今她爷爷有人治了,她转身就走,他怎么能任她这样戏耍?

  裴锦程坐进自己的越野驾驶室,驱动车子冲向机场。

  沁园,裴立的房间里,何医生正给他量着血压、听着心率,之后便开了些药。起身的时候,何医生温和地叮嘱:“老爷子,您要放宽心,千万不要想太多。心情舒畅了,对身体有好处。”

  裴立对何医生笑着点头:“好好好。”

  “老爷子不听话啊,每次都这样答应我。”何医生无奈道。她收拾好血压仪,把病历本也收进自己的诊箱里:“我回去把药取了,晚点送过来。”

  “好,何医生慢走。”

  “欸。”

  等何医生走后,生叔去给裴立倒了水,里面加了些药末子,调好后,给裴立端了过去。

  裴立轻皱了一下眉,一口气喝了下去。放下杯子后,他问:“走了?”

  生叔听见,嗯了一声:“嗯,送到了机场。”

  “好。”

  生叔担心道:“可大少爷那边,怕是不好安抚。”

  裴立了然地笑了笑:“他现在是要跟我唱反调了,要跟我对着干了。也好,哪能被压着一辈子?我当初也反抗过父亲。”

  “唉,我担心大少爷怪您。”

  裴立摆了摆手:“我都是要进棺材的人了,眼睛一闭,谁恨不恨我、怪不怪我都跟我无关了,我只想要在闭眼前看着这个家能稳中有升,一家太平。”他说着看了一眼生叔:“Adis那边联系得怎么样?”

  生叔回道:“说是后天到,正好大年初三。”

  “嗯,他飞机在哪里降落?”

  “在G城。”

  裴立思量几秒,马上道:“换飞机,到海城,直接去医院。明天我们过海城一趟,去接他。”

  “老爷子,您还是待在这边吧,好好疗养一下。”

  “不行,Adis那个人心性高傲,该给的面子总要给够。”

  “唉,老爷子,这个面子应该卖给少爷。”

  裴立摇头,眼里都是坚决:“不能,不能让阿璇再觉得欠了锦程。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矮人一等,别人对她好一点,她也觉得是亏欠,觉得自己矮。矮也就矮吧,但她的自尊心又太强,孤傲得很。若她非要如此,便矮在我面前好了。她强大不起来,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要矮过锦程,她是一个比锦程更别扭的人。”

  “而且我现在阻止算什么?豪门婚姻中,这也能算阻力吗?锦程敢为了她跟我对抗,她敢为了锦程同他人对抗吗?若是以后裴家遇到了比娶白珊、比我出手更大的阻力怎么办?不会遇到吗?你跟我几十年了,你觉得呢?两个人若不能并肩、信任,就算现在让他们在一起,以后一样会分开。我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过几年看不到我,她便不会想到那些硌硬的事了。”

  “老爷!”生叔登时红了眼睛。

  裴立似乎真的不惧生死,淡然地笑道:“赶紧去联系一下Adis,将机票改到海城,中间不能耽误这个时间。”

  生叔咬了咬牙:“好。”他应声后便出了房间。

  裴锦程追到机场,没有看到申璇,电话打去申家,接电话的是申凯,裴锦程听见那边的声音就挂了电话。

  他知道自己又被抛弃了。这才多长时间,他被她抛弃了两次!

  他知道她的手机就在手中,因为她挂过电话。

  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你接电话!我不需要见你!你接电话,把话说清楚!”

  短信发送成功后五秒,他再次电话拨过去,这次响了一阵都没有挂,他耐心地等待对方接起,电话里的铃声停止了,却没有“您拨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的语音报读。

  他知道,她接了起来,她只是不说话,电话应该放在了她的耳边。

  “申璇,这次走后,不打算再来找我了是吧?”

  申璇蹲在电梯后的大柱子下,那个角落旁边有两个铝色的垃圾箱,铝色的外层被清洁工擦得很干净,可以反照出人影。

  她摸了摸鼻子,鼻尖上已经淌了些鼻水。她颤抖着伸手摸出一包纸巾,擦着鼻尖。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沉沉的有些急的呼吸声。她懦弱地躲在电梯后的大柱下,地面上很凉,垃圾箱倒映出她发红的泪眼、咬破的唇瓣,她捂着听筒,怕自己的啜泣声传出去。

  可是他的声音,她想听,疯了一样地,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