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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只关风月(3)


  申璇这才在前面领路,走向主楼。

  等钟妈离开后,申璇拉开鞋柜的门,把裴锦程的拖鞋拿出来,一弯腰放在地上。看着还站在门外的男人,她望着他,想要像以往一样朝他弯着眼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讨好他了。她所知道的方式都用了,甚至还上网查微博,去看别人夫妻的相处之道,想要从中学习。但她无能为力,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关注、不关心。她认真做了几个小菜,准备了整整一个下午,换来他一句“不饿”或者“吃过了”;她穿上新买的丝质性感睡衣,换来他一转身的冷漠;她兴致勃勃地拿着微博上的图片去找他,跟他说有处景色可真美,想跟他去旅游,却换来他一记白眼,然后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除了韩启阳的名字可以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其他的事,永远都不可能。他唯一关心的,就是不准她再提韩启阳。

  就像现在,她将拖鞋摆好,放在地上,而他依旧是毫不领情地看着她,好像她逼他穿了一双从茅坑里捡出来的拖鞋一样。

  对!她威胁他,就是要威胁他!

  他敢这样对她,她凭什么不可以威胁他?她眼眸明亮,像遥远天际里最亮的星星,像在倔强孤傲地战斗一般,她要打赢这一场仗!

  “裴锦程,我现在必须要和你谈谈。如果你不好好跟我说话,我们就去找爷爷,我才没兴趣跟你扮什么貌合神离的恩爱夫妻!”

  裴锦程看着申璇的眼睛,曾经他总是陷在她的眼神里,那里面的光,就跟从百年熔炉里淬炼过的剑一样,那束光有说不出的倔强孤傲。她像是在面对一个客户,将自己所有的装备都放进了眼睛里,层层叠叠地武装起来,如果不拿下对方就誓不罢休。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她了?

  他讨厌这样的她,他讨厌任何一种样子的她,他讨厌她!

  但他还是脱了鞋换上,从她身边经过时,一侧身,连挨也没有挨到她。

  申璇心口微微一提,哪怕刚刚他那么小的一个举动,只是擦身而过而已,她却已经慌了,慌的不是他的靠近,而是他的距离。如此近,他却侧身而过,哪怕只是轻微的一点碰撞,他都不肯挨到她。他这到底是有多厌恶她?

  她正襟危坐,他好整以暇。

  房间里除了灯光,除了咖啡的香气,除了一楼壁钟的嘀嗒声,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静止得好像这里是一座古墓,葬着两具尸体,两具一动也不动的尸体。

  申璇看着裴锦程低头看着咖啡的侧脸,男人真是不容易老,除了越来越成熟的眼神,他的皮相还是那样,像永远精美的工艺品。

  可是她呢?都说她看起来成熟,她何止是看起来成熟,她的心,也老了。她怕的东西越来越多,现在最怕的就是永远都这样,像随时会失去他。

  她咬了咬唇:“锦程,这咖啡我现在煮得很不错,不会再煳了。”申璇指了指裴锦程面前的咖啡杯子,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咚了一下,像是被谁敲了一下她钢铁做的心,会疼,会有回音。

  他嫌弃她的东西很多——不会收拾家务,不会做饭,连个咖啡都煮不好……以前她总是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回骂他,逼迫他喝她煮的咖啡,她讨厌他嫌弃她的手艺不好。

  说了不知道怎么讨好他,但其实她还是在想办法讨好他。看他不太愿意喝她煮的咖啡,连眉头都蹙了起来,手也不抬一下,她的鼻子酸得有些疼。她的坐姿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背虽然有些僵,却挺得直直的;她的手放在膝盖上,狠狠地揪着膝盖上家居服的面料,已经把衣料都揪成了一团。她的指节发白,颤颤地呼着气:“锦程,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的妻子,我嫁给你四年多了,就算你缺席了三年,但是这一年多,总不是白过的吧?你说你现在这样对我,像什么?我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说什么你若不喜欢我了就离婚的话。”见他无动于衷,她站起来,声音突然激动地一提,“裴锦程,你别摆出这样的一副脸给我看!”

  裴锦程偏过头,目光抬起,看着已经站了起来的女人,他敛了敛气:“你还知道是我的妻子?”他声音虽是不高,却带着浓浓的讽刺,此时他尖刻的眼神跟刀子一样,根本不在乎她说的话是不是在理,是不是多少让人动容。他不在乎!他只知道他讨厌她。

  “我怎么不知道?”申璇此时站了起来,一双手脱离了膝盖上的面料,空空地握起,指甲都嵌进了手心,膝盖上被她揪过的面料还皱着印子。

  “我知道是你的妻子,所以我基本上以你的规律在生活。你不希望我做的事,我都一一在善后。”

  “你嫌我菜做得不好,我天天都在学;你嫌我不会煮咖啡,我也天天在学;你说我不温柔,我连脾气都在收敛!”申璇眼睛一红,颤巍巍地抬手摁着额头,揉了揉,“裴锦程,你说说,我还要怎么做好一个妻子?我都快要不认识我自己了!”

  其实她是一个比白珊还要可怜的女人,她爱一个人都爱成了这副模样,可这个男人说厌恶她的时候,根本就不给她时间去躲避伤害。

  “申璇!”裴锦程腾地站起来,他想一直都这样面对她,冷漠的、疏离的,直到见到她时,可以做到真正的冷漠和疏离,如今她却要这样来刺激他!他如同她一般紧紧地捏起拳头,手臂上的筋络暴起,是青青的纹络;太阳穴像有两只青蛙在嘣嘣地跳,跳得他脑子疼;吼出声音的时候,他感觉到五内里突然蹿出了很重的力量,是一股极大的气流,大得可以把他整个人掀翻,让他好不容易才能稳住:“我不稀罕你做饭、煮咖啡,或者温柔!”

  他声音大得不仅仅从分贝上压倒了她,还从气势上压倒了她。

  他不稀罕!他曾经无数次地要求她,让她像个妻子,像个温柔的妻子、会洗手做羹汤的妻子、会煮得一手好咖啡端给他喝的妻子。

  慢慢地,他妥协了,被她逼得一步步地妥协了。她能回来,就重新开始好了,谁叫他非要放不下她?

  既然他认准了想要复合这个死理,就只能将那一页翻篇。

  一切都是新的。

  而如今,他却再也做不到,做不到不在意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些!”

  他呼吸急促起来,这女人就是他命里的煞星!

  申璇原本眸子放大了望着他,以为他在说着赌气话,却发现他眼瞳里全都是“事实如此”。她突然感到无力起来。

  “申璇!”他咬着牙,声音又轻又狠。

  她看到他晃了一下,忙冲过去一把扶住他,他厌恶地一抬手,挥开她:“你滚开!”

  他说不稀罕她做那些事,她却为了他做了那些事。一下午反反复复地卡着时间,就为了让他展个眉、噙个笑。他是可以不稀罕,可是她稀罕!她被他甩在茶几上,大理石的茶几,坚不可摧;可摧毁的,不过是她的人而已。

  她斜趴在茶几上,没有动,脸枕在手臂上:“锦程,我们是不是要一直这样下去?”

  “你跟我说,是不是要一直这样下去?”

  她的肩膀抽了一下,用力咬紧了唇,眼睛睁大了一些。她知道,眼泪不值钱,最不值钱了。这个时候不能哭,这个男人若是能哭着求回头,白珊的茉园就不会那么冷寂了。即便不是如此,她也不应该哭,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何必再弄些眼泪出来让他恶心?

  “裴锦程,是不是我现在在你眼里就像一个废品一样,你已经到了看着我就想吐的地步?如今你把我软禁在这里又算什么?”

  “你如今是一句话也不想和我说,连碰也不愿意碰我一下。你今天晚上本来打算不在梧桐苑住了是吧?是不是从明天起,你就不会回来了?”

  裴锦程没有看申璇僵着身子趴在茶几上的样子,只是闭着眼睛听她的声音。他转过身:“申璇,爷爷年纪大了,他已经认定了你,他也一直认定了你,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你是他看中挑来做主母的人,他认为你很优秀,处处护着你。我并不想让你觉得愧疚,但我们之间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爷爷。你也看到了,虽然每次医所里检查出来的数据都说他身体很好,但是他却清减了不少。”

  申璇深呼吸:“是为了老人,对吧?”

  裴锦程已经走到了楼梯口:“你说要去找爷爷说,不要再扮什么恩爱,但你要知道,最希望我们恩爱的,就是爷爷。我不希望你去打扰他,更不希望梧桐苑里传出夫妻不和的传闻。”

  “这就是你今天肯回来跟我谈的主要原因?”

  “你觉得呢?”

  “裴锦程,我知道你不准我提韩启阳,但今天我们还是有必要将这些事全都说清楚。”

  “你们的任何事,我都不想听!”他的声音再次沉下。

  “裴锦程!”申璇的腰疼得一下也动不了,她听着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一直到听不见。

  她的腰疼得翻不了身,若放在以前,就是以前他跟她吵闹得凶的时候,之前才打过一架,之后她装醉,他也会把她抱上楼;她生病倒在公司,他还是会把她弄回家,让医生给她输液。如今,她被他挥开,推摔在大理石的大茶几上,一动也动不了,他却连一声也不问,更不要说抱她上楼,或者叫医生了。

  为了爷爷吗?她的确是不该拿爷爷来威胁他,那是对爷爷的不尊重。

  翌日清晨,裴锦程和申璇一同坐上了去主宅用早餐的车,一进餐厅,裴锦程便拉住了申璇的手,嘴角挂起了笑。

  申璇亦是眸带笑意地同长辈问好,心口,却寸寸开裂……

  等裴锦程去上班了,申璇和裴立一起散步。

  林荫下的祖孙走得很慢。申璇真是有点无力了,无论什么话题,只要跟爷爷聊起来,不用几句话,爷爷就会聊到他们的孩子头上来。

  “爷爷,您很想抱重孙了,是不是?”

  裴立眼里的光芒亮了一瞬,忽而又慢慢暗了下来。他摆了摆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不急不急。”

  “过几天,我再去做个全身检查。”

  “也不要急,慢慢来,你们还年轻,顺其自然。”裴立嘴上这样说着,他也知道自己是言不由衷。孙媳妇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他的板子下流掉的,这个疙瘩在他心里一直都结着,有时候说起孩子,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罪孽深重。

  他比谁都希望孙子和孙媳妇能够再有一个孩子。但他总是有些多余的担心,担心是那次的流产对申璇的身体造成了伤害,所以她至今未孕。

  申璇并不认为自己的身体有问题,怀孕本来就是讲缘分的事情,是早是晚天注定。

  等把裴立送回了沁园,她才到一处长椅上坐下来,反手撑在自己的腰上。绑缚过的腰很硬,也好在是这样硬,她才走了这么久都没有支撑不住的感觉。

  她把兜里的手机摸了出来,给裴锦程拨了过去。

  第一遍,对方没有接。

  第三遍才接起来,是漠然的一个“喂”字,她能猜出他说话时的样子,一定是皱着那对俊眉。

  “锦程。”

  他不耐烦地道:“说。”

  “我陪爷爷散好步,一路上聊了很多,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既然你想做个好贤孙,不如成全老人的念想如何?”

  “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个孩子。”申璇捏了捏拳头,提了口气,说话的声音有了一点点鼻音,却被她故作平静地带过,“我知道你现在厌烦碰我,你别担心,我没有别的要求,我们可以去医院做人工授精。”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想这对你没有什么损失。你要我跟你扮好夫妻,你也不想家里人看到我们感情不好,时间长了,大家都会问起孩子的事,不如我们把这件事计划了吧?反正我们不能离婚,孩子是必然要有的。是不是?”

  她听到电话那头一直在沉默,沉默得只有男人粗沉的呼吸声,还有什么东西应声落地的响声。她此时仰起头也无济于事了,晶亮的水珠一下子化成水线从眼角溢了出来,淌进了发际线。“裴锦程,别的我不要了,我只要一个孩子,人工授精就行!”

  “裴锦程,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吗?一劳永逸。等有了孩子,谁的嘴都封上了,你以后不想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把孩子带出去。你手里抱着孩子,两手不空,再也不用觉得牵我的手恶心了。谁也不会说我们夫妻不和,对不对?”

  申璇还想说点什么,但她的气息有些控制不住,快速地挂了电话,手机扔在并合着的大腿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颤抖着。

  她赶紧站起来,脚步又急又乱地往梧桐苑走去。她一边走着,一边嘘着气,唇瓣此时抖得有些发白。

  不知道自己图个什么,她已经不是旧社会的人,她有很多权益可以争取,可是她不去想那些,她什么也不想,她就想着要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爷爷,这个与她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多的老人,对她有着超越婆家的关怀和照顾。她对爷爷很敬重,很多时候,她都感觉那不是丈夫的爷爷,而是自己的亲爷爷。

  爷爷年纪大了,想要抱重孙了。

  或许是因为她会年复一年地被软禁在这宅子里,如果有个孩子也是好的,到时候把雪球带来,陪着宝宝一起玩,就算裴锦程回来不理会她也无所谓,她也不会寂寞。

  或许根本不是因为这些。如果有了孩子,一切可能都有转机。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她要跟孩子建立很深厚的感情,她要和孩子一起玩,让孩子跟她睡,让孩子时时刻刻地跟着她,这样他就算不想看到她,也会想孩子,他们还可以被绑在一起。

  她想她是真的魔怔了,到了这种地步,她居然还在算计着逼迫他!她真是恶毒与阴险,居然算计到了孩子身上,算计到了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她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的!

  她颤颤地吸抽着鼻子,遭报应又如何?死了之后,下地狱和入天堂都无所谓,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这世间也不是她一个人会下地狱,地狱里千千万万的人,还有很多人比她恶毒、比她坏、比她阴险狡诈,会比她更惨,她不会是最苦的。她这一生做错过事,虽然不一定值得原谅,但她却一直态度虔诚地在改过,她其实很想向善,只是逼不得已。

  她默默地给自己打了强心针,她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是最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