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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执子之手(2)


  书房里温度恒定二十四度,明明缓声说话的两个男人隔着茶案相对而坐,偏偏空气中却形成一种隐隐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申凯端着茶杯,杯沿在指间滑转,眸光落在轻轻波动的水面上:“其实当年我出手拉倒白立军,顺手做推倒白家的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你没有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帮着白家。那个时候我就猜过,你兴许不是真的对白家小姐那么死心塌地。兴许你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可再是有苦衷,都不应该以伤害小五为前提。我想通之后,就再也没有劝过小五。我只是叫她安心养胎,要坚强。其实我就是想看着你把她伤得死心,因为就算她那次不死在你手上,这辈子可能还是会死在你手上。如果她能活下来,估计以后就能百毒不侵了。我一直告诉她,孩子就是她的血液一点点凝聚起来的延续,如果她都不爱那个孩子,他会比她更可怜。小五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她说她会好好养胎,会努力给孩子一个完整的人生。

  “其实你的苦衷不管是为她好,还是为你自己好,都已经达到了伤害她的目的。她曾经为了你,在G城三年多没有回过一趟申家,半年只跟家里人通一次电话,就怕自己哭出来让家里人难过。那些苦,是她活该,也是申家人没有管好自己的孩子闯了祸,是申家活该!那些,都是我们该承受的,我们怨不得任何人。

  “但过后,你也曾口口声声说会对她好,她还跟我说,不相信你心里没有她,不相信你会真的伤她,她说因为你爱她。可就是这个给过她承诺的人,却再次把她伤得背井离乡,三年多没有回过一次家。这三年多,到底是她活该,还是申家活该?”

  裴锦程在申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声叹息都不曾有过。这些年,他欠申璇的,早已不仅仅是时间。

  裴锦程看着申凯手中的杯子,杯中的水渍偶尔因为手颤而洒出杯口,申凯的眼神慢慢阴鸷,红血丝缓缓漫上了眼角。

  “大哥,阿璇受过的苦,我想补偿她。”

  申凯吐出一口气,难忍怒意地将手中茶杯往茶案上一丢,茶水四溅。他冷声质问:“你曾经在娶白珊作妾的时候也说过会补偿她,你是如何补偿的?”

  裴锦程没躲,淡然却又坚定地与申凯对视:“如何都可以。”

  “如何都可以?”申凯再次冷嗤,他一直压着一股强猛的怒意,强忍着没有发作。

  裴锦程也没有了方才高谈阔论时的懒散,此时连茶杯都放在了茶案上,一双凤眸沉敛浮光,没有了算计和繁杂,让对面善于洞察一切的男人可以一望到底:“大哥,我这次过来,已经做好了让你为阿璇出气的准备,你甚至可以提其他的要求。”

  “你倒想得好,裴锦程。”申凯哂然一笑,笑意狡中含凉,“我如果真的对你动手,得便宜的还不是你?就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你若不还手,想在阿璇那里博同情,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你一受伤,我这个当大哥的便成了容不下人,若阿璇心里还有一点点你的位置,就得为你心疼。我可不想让她再为了你这样的男人心疼。”

  裴锦程俊眉浅蹙,眸潭深了几许,他怎么会没动过这样的心思?若他真是受了伤,申璇会不会还是不闻不问?若申璇知道了,会不会过来拉架?这些他都想过。

  有时候想想,他要真挨申凯一顿拳脚也未尝不是好事,若这样真能让申家的人心里舒服些的话,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申璇动容。

  可惜了,他的如意算盘。

  这个申凯,真是……申家不该有这样聪明的人。

  “大哥你为何不这样想:如果阿璇心里还有半分我的位置,她迟早会回到我身边,到那个时候,你就是再有气,也没办法往我身上撒了,一来阿璇不肯,二来我未必愿意。命运这种东西,是很难说清的。”

  申凯笑了笑,这次嘴角倒是浮起了些真实的笑意:“锦程,你太有头脑了,阿璇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就算她可以把她的生意经营得井井有条。但是在感情上,她太不懂算计了,在你面前,她每次都在退让,一再地、没有底线地退让。其实不管你当初有没有苦衷,阿璇现在心里是否还有你,我都不愿意让她再回到你身边,你的保证我已经不相信了。说得清楚些,就是我不信任你,不信任你会如你说的‘如何补偿都可以’。”

  一句“不信任”,已经道出了一切。

  “大哥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满?”

  申凯呵了一声:“你说阿璇不愿意听你解释,你可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听你解释?”

  裴锦程怔然。他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明明他说过多次自己当时逼不得已,可申璇就是不肯听他说。这有什么难的?他们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可以说清楚,她偏偏不肯听。申凯这时候问起,他才又开始深想这个问题。是啊,为什么?

  申凯笑了笑,站起来,将心里的火气吐了出来。他不揍这个前妹夫一顿是不可能睡得好觉的,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下楼吃饭吧,你连这个问题都没有想通,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裴锦程站起来想要追问的时候,申凯已经走出了书房。

  这一次谈话,让裴锦程异常深刻,而最让他纠结的是申凯末了时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

  裴小单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他没有豪门少爷的坏脾气,眼明心亮,说话一本正经却又萌到极致,偶尔引用两句成语,可以让一屋子人连同佣人都跟着捧腹。

  申老爷子爱得不行,陪着裴小单坐在地上玩申父申母刚刚从商场里扫荡回来的玩具,一只手臂还圈着孩子,万分舍不得孩子从他怀里离开一秒。

  当申老爷子得知孩子的抚养权归了裴锦程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

  他很想问问申凯:孩子未满三周岁,抚养权的官司还有没有得打?

  但现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显然问不出口。对于申璇和裴锦程之间的事,他还没来得及了解,就已经被裴小单占据了全部时间。

  申凯下楼的时候,裴小单手里还抱着蜘蛛侠舍不得放,嘴里已经含着蜜叫开了:“大舅舅好,累了吗?要不要吃水果?”

  裴小单在心里默默吐槽,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摊上这么个爹,偏要叫他背那么些台词,这些话说得真叫人烦。大舅舅累不累他自己不知道吗?要不要吃水果,他自己不知道吗?

  大舅舅又不是妈咪,妈咪是女人,所以才需要男人照顾。

  申凯看着坐在地毯上玩的祖孙俩,心里面瞬间已经明了了结局。

  午饭后,申璇正陪着裴小单睡午觉,裴锦程自然也赖在一起。接到申凯电话后,裴锦程便开始穿衣服。

  申璇醒来,不禁问:“干什么?”

  “大哥叫我出去等他,他等会儿把车子开来接我。”

  申璇的睡意敛去,坐了起来,一头乌发有些凌乱,却更显慵懒的妩媚。她明眸里一瞬的慌张:“申凯找你干什么?”

  “他电话里没说,十分钟就到外面了,晚上回来再告诉你。”裴锦程两下便穿好了衣服,抱着申璇的头,在她耳鬓轻轻一吻,“看到你担心我的样子,真好。”

  “我才没有。”她伸手推开他。

  “好好好,你没有。”他轻轻笑,“不用担心,大哥还能吃了我不成?”

  裴锦程上了申凯的车子。申璇在裴锦程出门的时候就光着脚丫子跳下了床,站在窗口望着大门的方向。不知怎的,看着申凯的车像赛车手发动引擎一般冲出去的时候,她的心跳快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郊外的山头处,申凯的车子就停在崎岖的山道上。他递了支烟给裴锦程,裴锦程在有了裴小单之后就戒了烟,但申凯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接了过来。申凯手中的防风打火机上的蓝色火苗跳动着伸到了他的面前,裴锦程将烟嘴叼在嘴里,吸出烟圈,吐了出去,将烟夹在指间。

  申凯的烟也点了起来,他看着远方:“你现在有没有想通,小五为什么不肯听你解释?”

  裴锦程心里一直都知道申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而这个问题,自申凯中午问过他,他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他想得最多的不过是申璇不愿意面对过去的痛楚,那些日子换了哪个女人都会觉得暗无天日。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现在不管他说出哪种可能,都无法压住申凯心中的怨气,他已经看到了中午初见时申凯强压着的怒焰正在破壳而出。

  申家必然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将这口气出了的。

  “我一直都没想明白,如果大哥肯指教一下,当然最好。”

  申凯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烟扔掉,皮鞋踩上去,将烟蒂踏进泥土。他一咬牙:“你居然不知道?”

  他长腿抬起来,朝着裴锦程的腹腔就是一个狠踹!

  这一下太狠,即便裴锦程早有准备,也后退了好几步,踉跄之后才又站直。

  山顶的风吹来,将在金色阳光下站着的两个男人的衣裤都吹得鼓起了包。

  裴锦程并没有躲让还手的意思,申凯更没有不了了之的想法。

  明知拳脚无眼,裴锦程也依然站在绿草起伏的地方,岿然不动。

  申凯捏紧了拳头。面前这个男人,是南方第一豪门的家主,商场上的长胜君主,偶尔的失败也无伤大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偏偏这样优秀的一个人,把一个申家小五折腾得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每次看到自己妹妹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高兴。

  她的成长,全部是以她自身受到惩罚和伤害作为代价的。

  作为兄长,他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有时候看着妹妹,他都可以看到她身后一条鲜血淋淋的心路。

  手掌再次抬起,申凯伸手抓住了裴锦程的肩骨,一个勾拳,依旧击在了腹部!

  受拳之人连低低的一声闷哼都不曾有!

  不过一脚一拳,申凯已经累得有些力竭。他不是真的力竭,是心累,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还会往地狱里走,他却阻挡不了,怎么会不累?

  他双手揪住裴锦程的衣襟,两个一般高大的男人对视着,一人目光如秃鹰欲要啄食,一人如天湖宁静致远。申凯愠色难压,咬牙道:“裴锦程,你说你爱她,你连她为什么不肯听你解释都不知道,你这算哪门子的爱?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申凯用掌心包裹住方才击打裴锦程腹部的拳头,压了压,青白的关节得以舒缓,再给一拳之后,裴锦程终是皱了眉。

  裴锦程知道申凯所有的重力都袭至他的腹部,是因为不想让人在他夏季有可能裸露的身体部位看出任何伤痕。

  申凯最后双手扣住裴锦程的双肩,屈膝抬腿,往上狠力一顶。裴锦程终是弯下腰去,还没等他弯下太多,申凯已经抓着他肩上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这几下打下去,他心里才算是舒服了一些,否则一想到申璇过去的生活,他就觉得心里堵!

  “怎么?不甘吗?”申凯轻蔑地问。

  裴锦程深吸一口气,慢慢站直,腹部剧烈绞痛,他心知申凯下手很重,喉中甚至有铁锈的咸腥之气在往上涌。裴锦程控制气息的时候将这些液体咽了下去,稳了呼吸,才不露痛色却言辞诚恳地道:“大哥这几下是锦程该受的。”

  “呵!”申凯想过,如果裴锦程敢还手,他今天得把这几年郁结未吐的怨气都给发泄出来,裴锦程的体格不会太弱,大不了两个人都挂彩,谁也不输谁!但若裴锦程不还手,他便必须要控制情绪,不能失控。如今这几下他看到裴锦程面色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如果再下手,旁人必然会有所察觉。

  “裴锦程,我们两家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住在我们家,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裴锦程看着申凯,对方的意图明显,不想让申璇知道他受了伤。他轻轻一勾嘴角:“行,那我在酒店等阿璇。”

  “锦程。”在裴锦程应下后,申凯突然又喊了一声,声线中有微微叹息,“我今天打你,是作为兄长为自己的妹妹出气,是为自己妹妹的过去遭遇感到的不公而引起的愤懑报复。但我不听你的解释跟小五的心态完全不同,我是不想你们再在一起。我不想在你说出任何理由之后动摇,因为不管什么理由,你都是小五命里的劫。若是可能,我真想帮她把你这个劫给铲除了!”

  这一段看似咬牙切齿的狠话,却又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放任。

  山顶的风飘着热浪,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滚着汗水,一人是因为极力发泄,一人则是因为极力自忍。

  阳光照得两人都眯了眼。

  裴锦程心里蓦地一跳:劫?爷爷也说过,申璇是他的劫。他们两个,到底谁是谁的劫?

  裴锦程笑了笑:“可惜锦程是块埋于深土的顽石,大哥还是放弃铲除吧,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

  申凯拍了拍裴锦程的肩膀,将车钥匙拿出来,朝着路口的车子摁了开锁,车灯跳了两下:“上车吧。”

  裴锦程看着申凯,心想,以后绝不允许裴小单自由恋爱,对方必须得是独生女,如果家里有兄长,他绝不同意,一定要棒打鸳鸯,因为大舅子什么的,实在是太难搞了。

  裴锦程上了车,申凯将事先准备好的干净T恤递给了他。

  裴锦程把自己的休闲衬衣脱下来,换上T恤,心道这大舅子还真是为了揍他把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啊。他回去之后,绝口不提挨揍的事,并且遵守了对申凯的承诺,从申家拉着行李去了酒店。

  申璇看到裴锦程回来,不好主动去问,但却借着看着儿子是否摔跤为由跟上了楼。她有些疑问,一下没有问出口。

  裴小单看着裴锦程一件件地收拾衣物:“爹地,不是说要在太姥爷家多住几天吗?”

  裴锦程腹部一阵灼痛,面上却云淡风轻。他伸臂搂过还抱着蜘蛛侠的儿子:“小单和妈咪在太姥爷家住,爸爸这几天有事,需要忙一下,暂时不住在这里了。”

  小单小脸一本正经:“爹地,你有事在太姥爷家不能做吗?”

  “是的,儿子。”当然不能做。他在车上也想过,搬出去住或许是个更大的契机,在这屋子里,每个人都如罩在他和申璇头顶的云,不光光是他,连申璇也像是被盯住了似的,倒不如搬出去住酒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