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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你若懂我(2)


  申璇手下的力道再也下不去了,老人那悲伤苍凉的声音透着无奈,她知道爷爷总是记不得事情,但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却特别上心,所以一说到孩子,他总是知道这是阿璇的,是阿璇和锦程的,但是锦程不听话,他管教不了。

  她总是能感觉到爷爷在稍微清醒时的无能为力,她甚至能感受到爷爷因为经常想不起事来,已经有些自卑了。她怕得很,怕自己走的时候,爷爷被破坏的神经还不能完全恢复。如今已经知道下毒的人是裴先业,倒是好防备了,可是医生的说法依旧是汞中毒的治疗康复不单单是靠医疗技术,还要看运气。

  裴家有如此雄厚的家业,一个慢性中毒居然要看运气!

  裴立管教不了裴锦程,他的言辞中总是透着愧疚。他觉得愧对申璇,每当申璇看到裴立这般模样就很心疼,她自己的婚姻处理不好,却连累老人跟着遭罪,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

  申璇蹲在裴立的腿边,把头放在老人的腿上,就像是小时候的夏日她伏在自己爷爷腿上,央求着他在树阴底下讲天上的故事,哪怕爷爷是胡乱编的,她也能听得很入迷。

  这时候她没有听入迷,而是微微啜泣着说话:“爷爷,我可能当不了一个好妈妈,但是您一定会是一个好爷爷。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留在您身边,我都很放心。我以后还会嫁人,还会跟别的男人再生孩子,我很怕我未来的丈夫会对这个孩子不好。还不如留在您身边,您一定会好好爱他,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申璇说着违心的话,她张开嘴,不敢哭出声,只是哭声可以抑制,但是眼泪和心疼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她怀胎十月的孩子,她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若她离开,还带走了孩子,爷爷怎么办?

  申璇知道,就算自己再难过,总要比爷爷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没有了裴锦程,她一个人也会活到老。让她在另外一个地方知道裴家爱过她的人和她关心的人过得很好,也是可以的。

  她和裴锦程离了婚,怎么可能还继续生活在这个宅子里?

  “爷爷,您一定看得出来,我在这里生活得也不开心。锦程总归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我也不想逼迫他。趁我还年轻,爷爷,您就原谅我吧,我知道我很混账。”

  说到此处,她呜的一声把脸埋在裴立的膝盖上:“爷爷,阿璇出尔反尔,三番四次背信弃义,求求您原谅阿璇。阿璇不是有心的,阿璇不是不想坚持,阿璇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坚持不下去了啊!”

  申璇哭得伤心哀恸,裴立的手抚在她的头顶:“爷爷不怪你。这次是爷爷老了,不中用了,管教不了那个混账。爷爷不中用了!阿璇,爷爷不中用了啊!”

  申璇听着爷爷颤着声句句悲怆地说着“不中用了”,心里疼得越发难受。

  “爷爷,您千万别这样说。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只是我没用,经不起他这样的折腾了,我只是坚持不住了。”

  她坚持不住了。她甚至可以不要他爱她,但她想要最基本的尊重。可那份合同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已经把她的尊严拿来践踏了。

  比起对白珊光明正大的呵护,她更受不了他居然会花那么多钱去找一个万千女人都为之疯狂的男人来勾引她。

  毕竟她还是有过幻想,幻想着他只是演戏,反正她又没有看见他和白珊上床,又何必想那么多?但是那份合同打碎了她用思想筑起来的海市蜃楼,一瞬间天崩地裂,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他让另外一个男人来勾引她,勾引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去上床,只是为了得到她出轨的证据,只是为了让她净身出户,只是为了让她离开裴家。除了爷爷,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她所愧对的,也只有这位老人了。

  “阿璇,你就留在裴家,带着宝宝,跟爷爷生活在一起吧。”裴立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可他是眼缝中的泪水,却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水晶石一般,一颗颗地落进了申璇的发里。

  “爷爷,等我离开之后,就再也不想见到锦程了,请您让我断了这个念想。您很清楚,我再继续待下去,也只有被他伤害的份儿了。我知道您疼我,所以才跟您提了这个要求。可若您不肯让我走,我会依照您的意思留下来。我会留下来,那他给我什么,我都会承受,我答应过您的事,我会做到。”

  裴立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一遍遍地抚着申璇的头发,像曾经摸着裴歆瑶的头发一般。那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人生几十年,就这么匆忙,一下子就到了古稀。人生,真是又苦,又短。

  “阿璇,如果哪天你想回来了,梧桐苑……还是你的,锦程这一代家主,梧桐苑里住的女主人,只有申璇一个。他以后要娶任何女人,我都不会准他带进梧桐苑来住。爷爷住在这里,给你守着。”

  申璇一侧身抱住裴立的腰,脸贴在他的心口,啜泣呜咽。她不知道以后的一切会不会物是人非,但她会记得这些年,有一个和她没有血缘的老人,无数次地袒护过她,直到现在还在袒护着她。

  “爷爷……”

  裴立拉着申璇的手,苍眉微展,苍眸噙泪,嘴角却微微弯着,却笑着:“阿璇,宝宝的名字,你来起吧。”

  申璇望着裴立,她的嘴角弯不起来,只能瘪着。她摇头,她的手将裴立的手包起来,脸上挂着泪珠摇头:“我不要给他起名,以后爷爷也别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生下他后,爷爷就让人把他抱走吧。别让我看见他,别让我听见他的哭声,别告诉我他是否健康,别告诉我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别让我听到他一点点的消息……别让我心软!爷爷,别让我心软……”

  申璇连自己说的话都不敢在脑子里回放,她想忘记自己说过些什么,她要下多大的决心才可以做到她说的那些?

  她也不知道到了那时候的自己是否能做到,但她知道,做不到,她也得试着做到。

  夜里有风,风中有树叶散发的青青的味道,有虫鸣,有河水缓缓流动的声音,还有一老一少两颗伤痛难忍的心碎声。

  上楼后,申璇给裴立拿好药片,让他吃下才离开。

  申璇没有直接回楼下睡觉,而是进了三楼的书房。她从抽屉里把钥匙拿出来,打开了柜子。

  看着包装得完好的小礼盒,她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好多恋爱中的男女,都喜欢在分手的时候把关于对方的印记清除,日记本的下场,也无外乎是被撕碎,被焚烧……

  她将里面的礼盒拿出来,又重新将柜子锁上。

  裴立在申璇离开后,拿着手机给裴锦程拨了电话。

  裴锦程没有想到爷爷在这么晚的时候还会打电话给他。爷爷是个有很强谋略却又高傲的人,他如此大逆不道,换作清醒时候的爷爷,要么会狠狠打他一顿,要么会懒得搭理他,放任自流。

  他们之前通过很多次电话,爷爷越来越失望,上次打电话,已经是十来天以前的事了。

  裴锦程趴在VIP病房的床上,医生正在检查他的跟腱是否恢复完好。医生一直在讲话,裴锦程便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就算医生是他的员工,在这件事情上却依然忍无可忍地对他进行了训斥。

  本来跟腱就是二次断裂,刚刚接好的跟腱,他近来就多次走动,还怎么说都不听,气得医生撂了狠话:“裴先生,您是不想要您这双腿了是吧?”

  裴锦程并没有出言顶撞,而是倍感惭愧地说:“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的。”

  “下次?您总说下次!希望裴先生这几天不要再走动太长时间了。锻炼走路,一天五次,一次十分钟就好,而且要慢走。您总是不听劝!”

  “不好意思,我会听医生的。”

  面对裴锦程这种态度,医生也无话可说了。检查完,医生离开了病房,裴锦程翻过身,拿起手机一看,爷爷竟然已经打了八个电话。

  爷爷……

  想到爷爷,裴锦程心里一绞。这是除了申璇外,唯一一个让他感到难受的人。他是爷爷一手带大的,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成就,都跟爷爷息息相关。

  儿时的照片上,绿柳拂着河面,爷爷站在河边,他哭着趴在地上。生叔说,那时候爷爷教他学走路,他摔跤了,爷爷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他爬起来,爷爷嘴里只会说:“锦程,到爷爷这儿来。”

  他刚刚学走路的时候,第一个放开他的手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爷爷;他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第一个扑进的怀抱,不是父亲的也不是母亲的,而是爷爷的。

  每一次挫折、成功,前面站着的人,都是爷爷。

  爷爷好像永远都只是站在他的前面,从未与他并肩,也从不拉他,只会说:“锦程,到爷爷这儿来。”

  爷爷从不拉他,但却也从未远离过他。

  爷爷打电话从来不会超过两次,第一次不接,第二次再不接便不会再打了。

  爷爷的解释是:第一次不接可能是没听见,第二次没接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没听见,因为很忙、很吵、电话不在身边;第二便是对方不想接电话。这两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再打也没用,对方若是想联系你,看到未接电话自然会回过来。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跟他说过的话。

  可是这一次,爷爷居然打了八次。

  突然,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是第九次。

  裴锦程心里有那么点慌张,两声后,他接了起来:“爷爷。”

  “锦程,在外面住得惯吗?”

  “住得惯的,爷爷。您还没有休息吗?”

  裴立坐下来,拉开抽屉。这是他从沁园带过来的东西,其中有些旧照片,他慢慢翻开,缓声说道:“刚刚阿璇喂我吃了药,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间很想你。我记得我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以前总是大清早都可以看到你们,现在都冷清了,所以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

  裴锦程眼睛睁大,看着天花板,口中却淡然说道:“爷爷,我的事,让您操心了。”

  裴立摸着手下的照片,孩子们塑封过的照片,颜色依旧,只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泛着黄。老了,真的老了,连照片都跟着一起老了。裴立轻轻叹了一声:“你长大了,又不是十六七岁了,你的事爷爷操什么心都是空的,所以也不想操心了。你都三十多岁了,都是快做爸爸的人了,是你该操心我们一家人的时候了。”

  裴锦程不敢去接裴立略带伤感的话:“您这几天精神好吗?”

  “有阿璇照顾着,精神还好,只是我觉得对不住她。锦程啊,我不能肯定地说你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像阿璇这样的妻子,但应该很难。”

  “也许我根本不想再找同她一样的妻子了。”裴锦程闭上眼睛,眼前终于一片黑暗了。

  裴立怔了怔:“爷爷不想掺和你的私人感情,这些事情也控制不了。裴家祖制不准离婚,如今到了你这任家主头上,你就要给老祖宗破个戒。锦程,我从没后悔过把这个位置给你,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经常糊涂,记不起事,记不住人。我不敢在清醒的时候把你的家主之位摘掉,在你手上,总比在我这个老糊涂的手上稳当。可是人不能只为自己的私欲而活着,你是一家之主,你今天废一个祖制容易,明日再想要建一个祖制那是万分艰难的。

  “爷爷不知道怎么说你,当初为了阿璇,你把白珊娶进这宅子里来,任她一个人住在茉园,白珊过得不好;如今你又让白珊跟你住在同一个医院里,把阿璇一个人扔在梧桐苑,阿璇也过得不好。你当初负了一个,如今又负了一个,你这辈子欠的债,可怎么还啊?爷爷在寺庙里跟菩萨说,你这辈子欠的债,爷爷来还……”

  裴锦程浑身像过电一般,立时便坐了起来:“爷爷,您不准在庙里乱许愿!不准!我欠的,我还!关您什么事!”

  裴立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自己面前的旧相册上,照片上绽开一朵朵的水花。

  “你是我孙子,我要是闭眼前看不到你好好的,我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你这个脾气性子有时候倔强得跟什么似的,可你再犟还是我孙子。锦瑞、锦悦、锦宣他们这些孩子,个个都是我的孙儿,我恨不得你们做过的错事、所有的报应,都能报在我的头上,我反正这么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可你们还年轻,还有好几十年好活……”

  “爷爷,不要再乱说话了,好不好?您好好的,好好的!爷爷,算我求您了,您别再乱说这些话了,好不好?”裴锦程狠狠地捏着拳头,额头上的筋络都开始突突跳。

  裴立抽了声长气:“锦程,孩子没有妈妈,可怎么办啊?”

  “……”

  “你是没听见晚上阿璇那孩子跟我说什么,她说,她把孩子留在裴家,给我留个念想。她让我在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抱走,她不要给孩子起名字,不要听见孩子的哭声,甚至连孩子健康与否都不要知道。锦程,别这样对阿璇那孩子不行吗?你们感情的事情爷爷插不上嘴,但是夫妻之间,就算没有感情了,亲情总在啊。她是给你生孩子的女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亲人?”

  “爷爷,这个孩子她想要留下来就留下来吧,若她要带走,也无所谓,会生孩子的女人有很多。”裴锦程没有再说话,他慢慢地等,果然等到了裴立那端电话的嘟嘟声。

  裴锦程怎么也没有想到,申璇竟然打算把孩子留在裴家。她居然舍得,就像他舍得这样折磨她一般。

  其实他们真的是同一种人:同样的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锦程控股的总裁办公室里,申璇穿着一件红色的齐膝裙,红得妖娆。

  她站在裴锦程的办公桌前,化了精致的妆,还扫了薄薄的腮红。在裴锦程的印象中,申璇化妆化得这么细致,除了去参加晚宴,便是这一次了。她还描了眼线,让眼睛看起来更加有神。

  如此明艳动人的申璇,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用淡然带笑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今天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