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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你若懂我(1)


  裴宅河心亭所处的位置非常好,能看见好几个苑落的房子,比如沁园,比如梧桐苑,比如笙歌,再比如墨香苑。

  虽然那里面的景致总是看不太真切,但还是能让人欣赏到那种古色古香的宅子里特有的沉静悠远的味道。

  申璇慢慢地走过廊桥,扶着光滑的扶手上了二楼。难道垂钓的人都喜欢在楼上往下扔钓钩?那又是一种什么技巧?

  “二叔。”

  申璇见裴先业半天都没有发现有人上楼,于是走过去,在二楼的连廊椅上坐下来,让背挺得直些,不然肚子会不舒服。

  裴先业怔了一下,转身看见申璇,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脸色。申璇近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出现一次,让他烦一次。

  他原本以为自己天天在这里垂钓,申璇看见也没上来过,这个地方倒也算是清静了,没有想到今天申璇还是来了。

  “嗯,你不去午休?”

  “二叔,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先业转过脸,看着楼下的河面:“钓鱼的时候,要少说话。”

  “打扰二叔,阿璇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件事必须要说。”申璇站起来,也不走近裴先业,而是下意识地退得远了些,似乎是在潜意识里躲避着某种危险。

  “我这里需要二叔的指纹,二叔能不能提供一下?”

  很直接的问法,申凯临行前交代过,平时在裴先业面前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既叫对方往那方面想,又不能让对方肯定。越着急的人,就越容易做些反常的举动。

  最近裴先业开始钓鱼,可是申璇嫁进裴家几年了,也没有发现他有这样的兴趣爱好。

  “什么指纹?”裴先业不知怎的,突然将手中的钓鱼竿提起来往河里一砸,转过身时,一脸的愤懑,“钓鱼都不让人清静!”

  申璇看着裴先业怒气冲冲地往楼下走,又道了一句:“当然是要对比那根松了口的温度计上的指纹了。”

  裴先业已经下了四阶楼梯,又蓦地转身仰头:“申璇,你莫名其妙!”

  申璇不以为意地一笑,睨着楼梯处的裴先业:“呵,二叔,裴家主母的身份亮出来,不算莫名其妙了吧?”

  申璇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反套在右手上,然后用右手将茶案上摆着的还冒着淡淡热气的一个紫砂杯中的水倒掉,小心地用塑料袋把杯子包好装起来,没让自己的手直接碰到杯子。

  噔噔噔!一阵踩动楼板的响声。

  申璇一抬头,裴先业已经重新跑上了楼,从申璇手中夺过杯子,扔到了楼下。他的一双眼睛里像是布着血丝一般发红。

  申璇突然诡黠地一笑:“二叔,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要在这个家里树立威信,总得做件大事吧?谁叫这宅子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我这边呢?但这件事水落石出以后,我相信宅子里不管老小,都会对我刮目相看的。二叔觉得呢?”

  裴先业眼底突然一震,申璇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她哪里还有方才那种正义凛然的样子?瞧瞧这个二十七岁都不到的当家主母,眼神里的奸诈、诡谲、阴谋,甚至算得上阴险的神色,突然一下子就像大杂烩一样,全都炒到了一起。

  裴先业被申璇这样一看,比方才还要心慌,他开始纠结,心底好像突然长出了一杆天平,他的心在左右摇晃,有些无法抉择了。

  裴先业看着申璇那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眼神,体会到了什么叫五味杂陈。

  而裴先业犹豫时的神情,无疑给申璇发送了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证实了申凯的判断是正确的,水银的事情与裴先业肯定有关!

  夜。

  裴先业到了梧桐苑,找到申璇,只说以后在裴家愿意全力支持她,如果有人反对她,他也会拉着二房的人站在她这边,让她放心管理裴家。

  申璇笑得讳莫如深,应了下来。裴先业走后,申璇突生一种悲凉的感觉。裴立跪在宗祠里,求老祖宗保佑裴家子嗣不要手足相残,保佑子孙夫妻和睦,不要等到老了,像他一般孤独。

  可他的儿子居然在他年事已高时加害于他,虽然可能并没想着要置他于死地,可是每当看到裴立记忆力减退和神经混乱时的样子,申璇就感到很难受。

  她尚且如此,如果裴立某天清醒,知道是自己的亲儿子把水银放到了他的枕头里,他该有多痛心?

  申璇打电话给裴锦程,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静静地等待。

  那边接起后,申璇尽量心平气和地叙述:“锦程,你知道吗?爷爷已经神志不清好长一段时间了,因为有人在他的枕头里放了水银。上次我哥走之前告诉我有可能是二叔,我今天试探了他,果然是他。”

  裴锦程听着电话:“这件事,不能告诉爷爷。”

  申璇突然诧异:“你知道?”

  “你哥走之前跟我说过,但是爷爷一定不能知道这件事。”

  申璇心中一跳。她还真是天真,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查,原来裴锦程早就已经知道了:“我能理解,我只希望二叔以后不要再对爷爷做出任何有悖孝道的事,不然……”

  裴锦程的声音冷硬地从听筒传过来:“不然,我不会放过他!现在留他完好,只不过是怕爷爷伤心。”

  申璇沉默一阵:“锦程,你在做什么?”

  “刚刚陪小珊一起吃了晚饭。”

  “她身体好些了吧?”申璇言不由衷地问了一句,还没等裴锦程回答,又道,“锦程,今天冯敏那件事,是你做的吧?你一直在帮我,对不对?当初绑架案发生之时,那个在视频里出现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她。这件事我希望能彻查!”

  “你既然知道是我做的,就应该知道我为了做这件事费了多少心神。裴家好不容易保住声誉,你是不是还想把绑架案查出来,让冯敏说那些裸照不是她的,而是你的?然后你再站出来澄清,向所有人证明,那裸照中的人其实是你,而非冯敏?”

  “……”申璇突然感到哑口无言。

  裴锦程带着讽刺恶毒的话语从电话那边跟榔头一样,一锤一锤地敲在她的脑门上:“你懂不懂什么叫交易?交易就是以物换物、以钱换物,我和冯敏的交易是以事换事。如果你想去查,我可以不管你,但请你在跟我离婚之后再去查,如此一来,我也不用担心裴家被你拖下水。你何必把你那点可笑的自尊心看得那么重?非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话,那今天冯敏承认照片是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大义凛然地站出去,承认那照片中的女人是你?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

  申璇脑子里嗡嗡地叫,只觉得裴锦程真毒,心毒,嘴毒,虽然句句在理,但言如箭、句如刀,每个字都毫不留情地要把她弄伤才甘心。

  其实她多少有些麻木了。也不是不爱他了,她只是觉得累得很,真的很累,她一点也不想这么累,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在一个快乐的母胎中游泳。

  她笑了笑:“是我不识抬举了。这件事情,谢谢你,让我摆脱了那些照片的困扰,我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再也不用怕骚扰电话了。看来如果那些照片是冯敏揽下来的,绑匪的事情也不能报警了。”

  “多少富豪被绑架勒索都没有报过警,你又不是第一个。”裴锦程看着手中的照片,这些人都是在虎泉路1号监控里发现的。不报警吗?不报警的目的是想让你们被判得更重些!

  申璇挂了电话,吐了口气……

  翌日,靳斯翰约申璇一起去看新产品,如果申璇不去,他就不签广告。

  申璇只能一同前往。结果两人都上了楼,靳斯翰才突然记起自己的公事包忘了拿,在副座放着,让申璇帮他去拿一下。

  申璇本来就无事可做,也没有感觉是在被人支使着做事,于是拿着车钥匙便往车库走去。

  副座上放着的公事包掉到了车上,申璇捡起来,文件却散了一地。她一一收起准备装起来,却在看到“裴锦程”的签名后,整个人都像化石了一般,僵住了。

  心也成了化石,然后,就咔嘣咔嘣地开裂了……

  原来靳斯翰接近她是有目的的,目的是要勾引她,最好能拍到她与靳斯翰的床照,那么她就是过错方,就可以破除裴家家规,让她净身出户。

  七月的天,车库的温度尤其高,所有的钢铁车身都吸收着太阳的光热,然后再释放。人站在车库里,就像被架在铁板上烧烤一样。可是申璇一点也感觉不到热,而是冷得发怵!她的手指尖一寸寸地开始冰凉,血管里原本涌动的鲜红血汁都被突然生成的冰碴子一点点地凝结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还想坚持什么。世界荒芜得没有生气,到处都死寂一片,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黑色的铅字,在白色的A4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像用最复杂的刻字雕上去的一般。

  “甲方:裴锦程,乙方:靳斯翰。甲方委托乙方在两个月之内勾引申璇并且拿到申璇出轨的证据。如果诉讼成功,最终能达到让女方净身出户的目的,甲方将支付乙方……”

  申璇猛地抬头,日光如刺,扎得她眼睛泛泪。

  男人绝情起来,怎么可以做得这么绝?

  他口口声声说过爱她的啊,如今为了和她离婚,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一个人到她身边来,安排一个万千女人都无法抵挡的男人到她身边来,勾引她。

  合同上的日期是上次她在珠宝行遇到靳斯翰之前。所以其实在那个时候,靳斯翰与她的相遇,就已经在按照合同上走了,一步步地进行着。

  什么不如在一起吧,什么美味,什么偶遇……都是裴锦程和靳斯翰的合同。为的就是在某一天,她若对靳斯翰动了心,如果他们亲吻、上床,靳斯翰就会拍下照片,再把那些照片交给法庭,裴锦程就会毫不留情地指出她是过错方,要她净身出户——这就是她一直都不同意离婚带来的后果,不知好歹的后果。曾经他给她那么多钱,她却不要;如今倒好,他要把她算得干干净净,要让她一分钱也不能带走,要让她做个最凄惨的豪门弃妇。

  有人说,婚姻的尽头,如果得不到他的人,就一定要带走他的钱。因为男人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如果你拿走了他的钱,他会记恨你一辈子,他会永远记得有个女人曾经拿他的钱,让他伤得千疮百孔。

  那种两败俱伤的婚姻,错在哪里?

  男人的爱真是没人说得清。他给你风花雪月的时候,你会认为世界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对你好,这个人即使到海枯石烂之时,在墓地里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这世间的事,发生的时候那么感人,结束的时候那么揪心,如果最后却只有一个人守得住誓言,那才真的是悲剧。

  申璇累得很,她不想再这样被他玩弄在股掌间了。

  如今他会接她的电话,是因为他已经另有安排。这世间是男人的天下,他们若起了心思要与你斗,你怎么可能斗得过对方?

  男人不用怀孕,他挥刀砍剑之时,只需要以死相拼,大不了被砍一刀,流点血而已;可是有几个怀着孕的女人,还能上阵杀敌?她们只想躲在安全的角落里,保全自己的肚子,好让那里面的小生命能好好地发芽,然后再平安生下来。

  申璇知道,自己不是可以统领天下的武则天。

  不斗了,她不是他的对手!

  七月的天,她怎么会这么冷?冰冷的心,一如当年的卓文君吧?

  申璇把合同装进靳斯翰的公文包,冰凉的手指捏着包,擦干脸上的泪痕,又在阳光下站了一阵,才往辛甜的办公楼走去。

  既然他这么想算计她,她不成全他怎么行?跟他一起这么久,她总该做点令他满意的事情吧?而且,她怎么可以被他这样来羞辱支配?

  即便他想要那样的结果,也该她来主导!

  她何必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是夜,月光如漫天的银,格外白亮。

  梧桐苑的梧桐树下,申璇站在裴立的身后,轻轻地帮他捏着背,偶尔听见吱吱的虫鸣,申璇声音有点哽咽:“爷爷,现在只有你和锦程知道我怀了孕,我知道您很想抱重孙,生怕别人会害我。但锦程是铁了心要和我离婚,如果我和他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爷爷,我把孩子生下来,留在裴家,给您留个念想。好不好?

  “爷爷,您对我的帮助,超越了任何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我把我的孩子留给您,请您原谅我……”

  裴立一低头,苍眸一闭,两行泪缓缓地落下来。

  申璇轻轻地吸上一口气,觉得这夏日里的空气比寒冬腊月还要割人,一下子吸进肺里,像刀片子划过一样,绞得难受。月光如此圣洁,却照着她伤痕累累的生活。

  她看着裴立的肩膀,没有以前宽了,人也瘦了,手下的身躯能按到骨头了。她初入裴家的时候,裴立的体型偏胖却红光满面,一身威仪不怒自威。

  那个时候她看着这个老人,心肝都在打颤,生怕会被他生吞活剥,生怕他会为了给他的孙子报仇将她给剐了。

  在裴家,她曾经最怕的人就是裴立,如今最敬重的人也是裴立,这份敬重甚至多过申家爷爷。这种情感虽然没有血缘的牵绊,却同样跟血缘一样浓烈,不可撼动。所以曾经她流产,虽然是爷爷让打的板子,她却没有记恨他。

  想来这个家里,她不欠裴锦程什么了。她连自己的命都愿意赔给他了,她把自己交出去人家也不稀罕,并不是她不珍惜。

  只是她还是觉得亏欠了爷爷。当初把主母之位传给她时,爷爷就帮她想着后路,那时候的场景和对白还历历在目;那个为她后半生准备的基金写的是申璇的名字,日期是裴锦程还没有醒来的时候。

  爷爷在神志不清之时,会记错事、记错人,他却在本子上记下:阿璇爱吃辣椒,但要提醒她少吃,春燥,上火。

  除了申家爷爷,这么大年纪的人,没有一个曾对她这样好过,包括韩启阳的爷爷,也从未这样打心里为她周全地考虑过。除了亏欠,她却真的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夜色若是朦胧些该有多好,月光如此清晰明了,活像点了一盏灯,照得人手背上滴着的水光都清晰明了。好怕被这种清冷明亮的月光照到悲伤,那悲伤会在血液里逆流,无法驾驭。

  “阿璇,锦程是浑蛋,可是爷爷把你当成了亲孙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