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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离婚协议(6)


  “我的孩子?”叶筱再次反问一句,嘴角轻牵起的笑容不再灿烂,而是透凉,“不是你的吗?难道你不在乎吗?”

  裴锦瑞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拿刀抵住了脖子,内心升腾而起的不适感让他烦躁,他哼了一声:“我的?我要孩子,有多少女人想给我生,你以为我会在乎?”

  “不在乎吗?”叶筱声音淡淡的,像桃花被雨水泡过一夜之后的无力和苍白,“不在乎我,还是不在乎孩子?”如此凄凉的话语,她问出来,却是一滴泪也没有。

  “你,包括孩子,统统不在乎!”

  叶筱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嘴角弯起自然的弧度,像没有经过悄然而撕心裂肺的质问和争论一般:“那么你让我回去吧,既然你不在乎,我还住在这里干什么?”

  裴锦瑞眸色陡然沉下:“叶筱,就凭你一个下层人,能挤进裴家这个地方你应该感到知足,要懂得适可而止。我告诉你,你知道了那么多的事,这辈子都休想离开这里!当棋子,就该知道自己的位置!”

  “锦瑞,”叶筱轻轻退了一步,声音也轻轻的,“是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的孩子?”她声音一顿,静静地等待着。

  她的头发很软很细,因为快要生产了,原本的长发被剪成了贴耳的短发,却一点也不像别人的短发看起来那么干练,而是柔柔地靠在脸颊。她总是在心情很好时笑容绽开,大大的眼睛弯弯的,水汪汪的,俏皮得像个可爱的精灵。

  没有等对方的回答,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又退了一步:“我的孩子就我的孩子吧,我一个人的孩子。唉!不在乎?不在乎就不在乎吧。像我这种下层人,也的确不配生你的孩子。”

  叶筱转过身慢慢地往楼上走去。

  叶筱坐在房间里,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窗外的风声。她抚着肚子,低声呢喃:“宝宝,如果我们两个人都要在这宅子里当一辈子的棋子,那该有多苦?是妈妈不好,但是妈妈不能让你出来受苦。妈妈怕到时候保护不了你,妈妈怕你突然有一天就会被牺牲了,妈妈害怕以后你抱着妈妈哭着问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对不起,是妈妈软弱。如果我们有一天会死得很难看,死在爱你的人手上,总比死在恨你的人手上来得强。宝宝,妈妈爱你,但是妈妈太软弱,软弱到害怕你的爸爸有一天会杀了你……”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滚圆的肚子上,手心下是起起伏伏的胎动……

  一小时后。

  裴家大宅闹出了惊天动静,翠竹轩里的少奶奶拿水果刀扎向自己的腹部,并且借着力道拉开了五厘米。

  老妈子第一时间发现后,失控地大叫起来。

  裴锦瑞听见后,冲上楼,再次下楼时,他满身是血,抱着叶筱跑出了翠竹轩,冲上电动车开往医所。

  电动车上,叶筱还没有失去知觉,但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握着刀柄的手没有松开。

  裴锦瑞捏住叶筱的肩膀,看着鲜血拼命地涌上来,湿了叶筱的衣服,也湿了他的衣服。他想咬牙,牙齿却止不住地打战:“叶筱!你敢!你居然敢!我要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只见女人握着刀柄的手再次用力往下一摁。

  裴锦瑞慌乱地拉住她的手:“叶筱!你不准!”身躯颤抖着低下,他竟突然哽声带着乞求:“小筱,小筱,你别动了,你别动……”

  血流了一车,慢慢地从车上滴下。血水滴在路上,绽出许多血纹,像开出一路妖艳的彼岸花。

  刀口太深,胎儿不保,大人流血过多,需要抢救。

  裴锦瑞坐在长椅上,想着自己刚把叶筱抱上来时的情形,他看到医生后反复地说着:“保大人!保大人!”

  那时候他说要杀了她时,她闭着眼睛,握着刀柄又是一扎,她明明是听见了。

  那时候她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了吧?她全身都是冷汗,却闭着眼睛,一声都没有哼。明明她没有昏迷,明明她紧紧地咬着唇,可她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再有两个多月,孩子就可以生下来了,是个男孩。他看到过四维刻盘,母亲说,像叶筱,也像他,长得像妈妈的男孩会很有福气。这些都是母亲说的,母亲骗了他。

  他狠狠地蹙起眉,因为刚刚身体某处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抽打一样,疼得他受不了。

  他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是叶筱退了一小步,一头清爽短发,站在他面前,反问他无数次:“不在乎吗?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我,还是孩子?”

  然后她又轻声说:“我的孩子就我的孩子吧,我一个人的孩子;不在乎就不在乎吧,我这种下层人,也的确不配给你生孩子。”

  裴锦瑞的身子越弯越低,整整一夜,他都没敢离开医所。第二天一早,医生说叶筱脱离危险了,他身上的血渍也已经干涸,衣料变得硬硬的,他腾地站起来跟着医生从抢救室推出来的车子一起追进了病房。

  叶筱醒了,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裴锦瑞在她床边坐下去拉她的手,她拧眉茫然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这么脏兮兮的?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睛这么红红的?”

  她怯怯地从他手心里缩回手:“我妈妈呢?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

  裴锦瑞的眼睛突然睁大:“小筱?”

  “我妈妈呢?”叶筱似受了惊吓般地一抖,惊慌地看着四周,“我妈妈呢?”

  申璇在得知叶筱的孩子没了之后,没把这个消息告诉裴立。她让生叔吩咐下去,叶筱被迫引产这件事不能到处说。裴锦程只是走形式地去看望了一下。

  夜。

  裴锦程坐在电脑前,查看着有关艾滋病的种种症状和图片。

  他摊举着自己的手掌,翻来翻去地看着,修长的指节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开始幻化,上面长满了烂肉、红点,里面的肌肉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皮包着变大的骨节,整个手掌都变得狰狞起来。他怎么可以拿那样的一双手,去捧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脸?

  “潜伏期半年至二十年,现在可以延长存活时间,目前还不能根本治愈……”每每看到这样的句子,他的心中便更绝望。

  那些图片,或是皮包骨,或是满身溃烂,或是出现畸形,一张张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便无法入睡。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若是不小心传染给了申璇……

  不会的,申璇永远都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她还有很长的人生,她不会像他一样在越来越丑陋的状态下慢慢死去;她还会有很多男人愿意死心塌地地对她好,她还会和一个健康的男人生儿育女。因为她是个天使,她的人生,以后即便是没有他,也会很完美。

  申璇的电话打来的时候,裴锦程的手指在红色的挂断键上盘旋了很久,直到电话第三次响起来,他的手指终于移到了绿色的接听键,滑开。

  “锦程!”申璇的情绪似乎很好。

  男人握着电话的手紧而颤,声音却异常冷漠:“喂。”

  “睡了吗?”

  “看会儿书,就去睡。”

  “锦程,我要挪用点钱。”申璇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自然,就像是两个人并没有分居。

  “多少?”

  “一亿。”

  “理由?”

  申璇停了一下:“那些绑匪拿照片换,我想借此机会报警,用定位把他们抓住,这样就不用再被他们威胁了。”

  裴锦程捏了捏鼻梁,语带讽刺:“你不知道他们每次打电话都会用不同的手机号码吗?他们如果把手机扔在垃圾桶里呢,让警察去倒垃圾?”

  申璇并非不想豁出去,她身上像被人捆了绳索,有一种挣扎不动的感觉:“那你说,怎么办?”

  照片如果是在一般人的手里,裴锦程不是不想搏一下的,可裴锦瑞这人却城府太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不定照片发出去的时候,他还会做出很多一般人意想不到的污秽说明。毁了申璇对于裴锦瑞来说只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一个没有底本的赌徒根本不会在意输什么,裴锦程在这一局上,却只能输。

  “如果报警,你能承受最坏的结果吗?”

  “……什么结果?”

  “就是他们在发现异常的时候,可能就在最后一秒,把你的照片发得满世界都是。这一点,你能受得了吗?”

  申璇沉默很久,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次,最后还是只能摇头,无力道:“我受不了。我会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眼光,我可能会被舆论逼得自杀。”

  “申璇,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接受我给你的钱,你可以去应付绑匪的勒索,到时候,也不至于拖累裴家的声誉。我还可以再多给你一些赡养费。”

  申璇心里一疼,挂了电话,又去找裴立。

  裴立正站在书桌前,窗户打开着,去年重新翻过土肥的蔷薇花今年长得特别茂盛,花也开得特别多,一阵阵的香气见缝就钻,飘进了三楼的房间。

  申璇看着裴立的背影,慢慢地走过去。当她在裴立身侧站住的时候,她张着的嘴,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看着裴立眼角湿润,申璇的唇开始发颤:“爷爷?”

  裴立手心里紧紧地捏着什么东西,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同样让人感受到了他的悲痛。皮肤松弛的手掌颤颤地打开,摊在老人面前,是一个金色的锁片。“这个锁片,是你奶奶留下来的。”

  申璇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爷爷,奶奶留下来的东西,我替您好好收着吧。”

  裴立又把锁片握了起来,再次说话的时候,声音哽颤:“叶筱的孩子没有了,这本来是要给那孩子的,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出生了……这是为什么啊?那孩子多可怜啊,不管男孩女孩,那都是条命啊!当时还说要我给起个名,我就怕我年纪大了,想法老土,还专门去找过锦宣,跟他说要给孩子起个有内涵又洋气的中国名字。锦宣说等孩子生辰八字出来了,先看看五行,他再给起,一定要起个好名字。可是,可是,没有了……”

  申璇看着裴立,老人目光恍惚地望着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边说话,眼角却更湿润了。申璇心里泛疼,慢慢地在裴立身边蹲下来,伸手拉着裴立的手:“爷爷,把这个锁片给我吧。”

  “爷爷,虽然叶筱的孩子没有了,但是我有宝宝了,您只是晚几个月做太爷爷罢了。这个锁片,给我吧!”申璇记得医生说过她的精神压力过大,造成了内分泌失调,现在身体状况很难受孕,可是爷爷这副样子,她也只能先善意地欺骗他。

  裴立在申璇说完之后,缓缓侧过脸来:“真的?”

  申璇点头:“真的。按照医院里的算法,应该五十六天了,都快两个月了。”

  裴立捏着锁片的手松一下,又紧一下,不知道该把锁片如何处理。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总是在打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把申璇拉起来,他站起来就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他一直想着,大孙媳妇怀孕了,这是个大喜事,大喜事他就不应该这样难受。

  可裴立还是很难受,他明明可以有两个重孙的,现在却只有一个了。他再次走到申璇边上,拉过她的手,刚要把锁片放在她的手心里,又突然攥紧,快速地摇了摇头,蹙眉道:“不行不行!这个锁片即便是你奶奶给的也不吉利,你看看叶筱,孩子都没有生下来。不行不行,这个锁片不能给你!”

  裴立把锁片装进衣兜里:“我明天带你去金店看看,我们重新做一个。不戴那些祖辈留下来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会沾上晦气。等会儿我就让阿生去联系金店,让他们明天一大早早点开门,我带你去挑。”

  申璇笑了笑:“爷爷,不着急的,明天我们可以慢慢地去。”

  裴立否决:“不不不,一定要早一点去,人多了烦。或者让他们明天不营业,专门接待我们。你从明天开始可不能再玩手机了,我得让人把家里的电脑搬走,做账还有阿生。你呀,以后就天天在梧桐苑里,哪里也不要去。锦程老让你生气,你就别见他了,别让他把你一气,再动了胎气。”

  他又左右看了一眼,走过去,小心叮嘱:“没过三个月的危险期,谁也不要说,叶筱怀孕就太高调了。阿璇,你先不跟外面的人公布,等胎稳了,显怀显得藏不住了再说。”

  申璇有些疑惑地看着裴立,老人说话的口气没有了从前的威严,有时候明明是很随意的,还略带孩子气,可偏偏总让人感觉他的神经绷得很紧。

  虽然神志经常会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裴立在潜意识里,还是会提防人。

  申璇点头,不公布正合她的意,假怀孕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等老人不伤心了再说。

  翌日,裴立和申璇离开了梧桐苑。裴锦程午休的时候回来了,当初申璇留下的离婚协议书还在梧桐苑放着,他直接去了三楼书房。

  如今这份离婚协议书申璇不肯签字,但以前那两份离婚协议书上申璇是签过字的。那么他只需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拿到离婚证,裴锦瑞就会把照片交还给他了。不管最先那份离婚协议书上关于财产分割的部分对申璇是多么的不利,他都得把照片先拿回来。

  三楼的书房还是老样子,申璇从来都不喜欢上楼工作,她总是抱着电脑放在卧室的书桌上整理文件,连玩游戏也是在卧室。三楼只是让用人偶尔打扫,虽然没有灰尘,却也没有人的味道。

  他记得当时把协议书放在了书架的抽屉里,便径直走过去拉开。

  也许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压抑隐忍,他的脾气也十分暴躁,抽屉一扯便整个被他拉出来摔在了地上,里面一串小钥匙也掉了出来。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层抽屉里还放着一串钥匙。小钥匙上用透明胶带包着纸条:书架左一、书架左二、书桌一、书桌二、书架大柜,像个小管家婆一样,一串钥匙上都记着编号,是申璇的字迹,很用力。

  钥匙第一个提到的是书架大柜,就在他的脚边,他弯腰打开。里面是一个抱枕大小的盒子,盒子的包装很精美,还扎着一个礼品式的蝴蝶结。他拉开那个结,打开盒子,里面一小袋一小袋的头发,用密封袋装着,每个袋子上面都贴着一指宽的彩色记号贴,粉的、蓝的、黄的、绿的……

  他随手拿起靠右第一排第一袋,记号贴上面写着日期:“2009年12月9日,第一次亲手给锦程剪头发,他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