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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离婚协议(7)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紧紧揪扯着他的心,狠狠抓住之后又疯狂撕碎,疼得他全身颤动。

  砰的一声,他跌坐在地上,又颤着手拿起第二袋:“2010年1月9日,锦程的头发长得真快,我相信他会醒过来。”

  “2010年2月9日,染色的头发都剪了,他的发质真好。”

  眼泪啪啪地掉在密封袋上,像心痛一样无法遏制……

  三楼书房的基色沉而稳,窗外六月的阳光热情又灿烂,裴锦程坐在地上,慢慢地侧过身靠在旁边关着的书柜门上。

  他把盒子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将装头发的密封袋小心翼翼地重新放进盒子里,又把盒子盖好,将蝴蝶结扎回原样。

  他扎了很久,细细回想着那个结,最后才打到他满意的样子。

  把盒子捧起来举在半空,细细地看,浅咖啡的底色,但是一个个粉色的小桃心描着细白的边,让盒子显得很活泼可爱。

  初初醒来时,他总是觉得申璇有时候过于高傲严肃,没有情趣,不像个女人。后来去海城的时候,他发现她房间的摆设其实很像少女的闺阁。这个盒子也是一样,明明是咖啡的底色,却又有那么萌动的点缀。她这样包装着,一定是选的自己喜欢的花色。

  嘴角想要扯起弧度的时候,唇线却一直在颤抖。这次他一点也不忙,小心地、期待地,像拆开一份珍贵的礼物一样拉开那光绸的带子,露出来微笑去看属于他的礼物。

  “2010年3月9日,我理发的技术越来越好,今天给锦程的头发做了个养护。”

  “2010年4月9日,今天剪好头发后,我给锦程做了一个水果面膜。”

  “2012年7月9日,锦程的头放在我的腿上,他现在好瘦,我心疼得想哭。”

  彩色的便贴条上是流畅有力的行楷,指腹下触着的每一个字,他都要摸上好几遍。他想拿个刀片,把这些字给刻下来,可那些刀片却分毫不差地一刀刀刻在他的心壁上。

  “2013年2月9日,今天真不小心,头发撒了好多在地上,害我好一阵收集。”

  “2013年3月9日,今天爷爷过来,夸我把锦程照顾得很好,其实我更希望他能自己照顾自己。”这是最后一个密封袋。

  裴锦程把头发排列好,三十多袋,每个月的9号,从来没有间断过。每一个密封袋里面的头发都碎碎的,很短,分量却是差不多。

  在那之前,他剪过二十六年的头发,除了胎发被爷爷做了毛笔,其他的从来没有留下过,他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每次剪头发剪下来的竟只有这么一点点。

  这么短的头发,她是怎么收集起来的?若是撒了一地,是不是要弯着腰一根根地捡起来?

  他突然很怕知道过去三年多发生的那些事。他以为只是睡了一夜、一个长觉,睡得他四肢都像长了锈而已,可是那三年多于他的妻子来说,却是从没有休息过。

  拿密封带的时候,他发现下面放着一张信笺,浅浅的嫩黄色,很明媚的颜色,日期是2013年4月3日。

  我的丈夫醒了,医生说他完全复苏了。真好,他以后再也不需要我给他剪头发了;真好,以后他可以对着镜子自己打理自己的头发,可以弄点发蜡,还可以动手随便抓抓做个造型。

  真好,他可以自己开车去高档的形象设计店,让那里最顶尖的设计师帮他染发、烫发、修剪,再也不需要我这个蹩脚的理发师了。

  真好,他以后可以直言嫌弃我给他剪的头发十分难看,我再也不用做梦,只能在梦里听他骂我剪得丑了。

  真好,我的丈夫真的醒过来了。

  我以后再也不用记录了。

  这辈子都不需要再记录了。

  2013年4月3日凌晨3点

  裴氏申璇

  “裴氏申璇。”

  他反复地看着那几个字,她在她自己的名字前冠了夫姓。

  他终于忍不住哽声:“裴锦程先生……是申璇小姐的合法……丈夫。”

  心原上万马奔腾,他只能静静地敞开心房,任铮铮铁蹄凶猛地踩踏,踩踏得他心壁震荡,而后残破,而后疼痛难收。

  若不是极力控制,他一定会把那张纸捏破。他是畜生,才会在醒来后那样对待她。

  过了好一阵,他才把信笺放回原位,把盒子盖起来,再次重新扎好。他靠着书架柜坐着,屈起腿,把盒子放在膝上,而后慢慢地俯下身,抱住。

  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呢?她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俯弯着的身子颤抖着筛动,不平的呼喘之声卷带着哽音,他坐在地上,竟舍不得将那一盒头发放回原位。他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留给她了吧?

  如果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什么也不能带走,就把这些带走吧。

  窗外的阳光斜投进书房,照在他的身上。六月的阳光却照不暖他,因为血脉都结了冰。

  现在想来,真该如上次她留下的书信一样,那个冬天,她不该来G城,不该认识他,不该和他发生冲突,更不该在他的脑子里刻下那么深的影像。

  最后他还是转身把盒子放回到原处。这个书架柜里放着一些不太会用到的东西,却收拾得很整齐,也许是因为包装过的东西在这个时候都特别容易引起他的注意,所以当他发现另一个小盒子上也系着蝴蝶结的时候,本能地伸手去拿了出来。

  这个盒子的图案颜色灰暗,不似上一个盒子那么暖,深灰的硬纸盒系着深咖啡的绸带,看起来档次更高,却又显得很沉闷。若把盒子比作人的话,装头发的盒子就像个少女,而这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则更像个少妇,性子由活泼转向了成熟。

  他拉开蝴蝶结,打开盒子。

  入目的是黑色的工作笔记本。这是锦程控股发给高层的工作笔记本,封皮上没有印字,但在本子内金属面上有“锦程控股”的LOGO。本子分男款和女款,男式的封皮没有包边,简约而有品位;女式的则是藏蓝色,包白边,这是当初公司的女性管理层要求的。

  这个本子就是藏蓝色的封皮,包着一圈白边,沉沉的颜色被跳出来的白色一扫,瞬间再感觉不到压抑。

  一共三个本子,整齐地叠在一起。

  他把手指覆在皮面上,很软,是触而生温的真皮。

  把最上面的本子拿出来,捏在手里,他竟是有些不敢再看。

  明明心里想的是不看,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决心,或者是他潜意识里的渴望战胜了一时的软弱。

  反复摩挲着皮面,他最终还是打开了。锦程控股的简介还是几年前的内容,看着那些企业文化介绍,截止时间是2009年,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现在工作笔记本上的简介已经把截止时间都写到了今年。

  再翻一页,是2009年的日历。

  下一页是申璇流畅有力的行楷,她的句号总是画得重重的,像一个多边形。

  2009年12月3日 天气:晴

  婚礼结束了,终于有时间写日记了。从今天起,我要认真地记录锦程的变化,不可以找任何的借口偷懒。

  今天给锦程擦身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过得好苦,像他这样的大少爷,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好好洗个澡?

  我拉着锦程的手跟他说对不起,我不敢哭得太大声,我害怕钟妈听见,我害怕钟妈去告诉婆婆我哭过,我害怕听到婆婆说我在哭丧。

  我一点也不想哭丧,只是眼泪忍不住。我想我才二十二岁,我还有时间可以变得坚强些,但我却不能原谅自己今天如此莽撞,还好他没事。

  2009年12月4日 天气:晴

  房间里的实木书桌实在太沉了,我只能推,却也要花好大的力气。

  2009年12月10日 天气:小雨

  今天书桌推得比较快了,我的力气应该大了些。今天给锦程按摩的时候自己差点困得睡着了,真是的。

  2010年1月7日 天气:晴

  今天终于能将实木书桌搬离地面,从卧室搬到客厅再搬回卧室,三个来回。一个多月的训练之后,手劲终于大了。今天我小心地抱起锦程,手一点也没有打滑。他睡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好好地洗个澡了。

  把他放进装满热水的浴缸里,给他搓泡泡时,我问他:“锦程,是不是觉得洗澡好舒服?”

  他静静地闭着眼睛,没有回答我。我突然很难过,心疼得想哭……

  耳边如果还有什么在呼啸,那一定是风声。风刮得太狂太大,吹得他睁不开眼,一睁开全是漫天的风沙,迎面向他袭来,冲进他的眼睛里。进了沙的眼睛揉不得、摸不得,一眨一睁全是令人涩痛的眼泪。

  他开始恨她,恨她那么固执,恨她那么倔强,恨她为什么不肯早一点把这些东西放在他的面前,让他早一点知道她的苦楚。

  感同身受是什么意思?他以前不懂,甚至不能体会。

  他只是知道她悉心照料了他三年。他开始不愿承认,后来接受,再后来告诉她,谢谢她的照料,他知道她的辛苦。

  他以为她辛苦的只是照顾一个植物人需要的耐心和乏味,只是遭受宅子里的人的冷嘲热讽和恶言相向。

  他以前不能体会耐心和乏味的感觉,甚至只知道冷嘲热讽和恶言相向是贬义词。那是不好的话,那是吵架时有理一方或者强词夺理一方的说辞,兴许会对受的一方造成伤害。他甚至不知道那种伤害会有什么感觉,应该是难受吧?或者尴尬,或者心痛。

  他知道她受过那些,他也为她心疼过,那种心疼缘于他爱上她之后的怜惜,一种本能的怜惜。

  可这一刻,他看着这些文字,淡淡的,没有一个华丽异常的辞藻,没有刻意渲染的气氛,只简单地写着日期、天气、事件,像小时候的日记。可是这些字,却一个个地敲在他的心门上,念一个,疼一下。

  他突然合上本子,大口地呼着气,眼睛看着对面的壁柜,模糊,再模糊。

  深色的壁柜不见了,换成了二楼的卧室。他看到一个女人穿着奶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她站在床边,挽着袖子,一弯腰,慢慢地把手穿进睡在床上的男人身后,而后皱眉咬牙,想要把男人抱起来。

  可是她的手突然一滑,那男人软耷耷地又倒在了床上。她站在床边,吓得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生怕被人发现。她一脸惊慌地跑出门又把房门上锁,一路跑向医所,悄悄地拉着医生往梧桐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