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璇的拳头抵在唇边,张嘴咬了咬指背。她没看裴锦程,只是看着他的鞋面:“你能不能不要逼我这么紧,容我考虑一下?”
“明天吧,怎么样?”
“好。”
申璇摸着小腹,展开一直握着的拳头,深呼吸时手指抚过鬓角。她一直提醒自己情绪要稳定,要稳定,可是心里面如浪一般狠狠拍打神经的情绪却击得她直打哆嗦。
她怀孕了,他要打掉。
她的裸照被发布了,因为他不肯在股市里进行内幕交易。
他要离婚,为了保住裴家有可能会失掉的声誉。
她是不是应该理解他?
申璇走出去,出了梧桐苑。她觉得自己应该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是被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如果过几天没有打马赛克的照片流出来了,她别说连门都不敢出了,估计连梧桐苑都不敢出了。
以后她的孩子长大了,会不会有人把她的照片拿出来故意说一些难听的话?孩子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觉得无法面对众人?
孕妇就是该吃了睡、睡了吃的,不该想这么多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了很多事情。
她今天早上还吃了维生素,钟妈炖的血燕她也没有嫌弃全部都吃光了,还有鸡蛋和牛奶,胃口很好。摸着小腹的时候,她在想,宝宝一定很健康,这段时间她是如此的累,他却还是一点也不闹腾,她没有过分地呕吐过。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屋子的孩子喊她妈妈,还喂她吃冰激凌,哈密瓜味的,一点也不腻,很香。她嘴上沾着冰激凌沫子,挨个儿地亲了一屋子的孩子,让每个肉肉嫩嫩的小脸上都印上了奶沫子。
她听着一屋子天真稚嫩的笑声醒过来,嘴里像是火在烧一样,烧得喉咙直冒烟。她下楼去翻冰箱里的东西,果然有冰激凌。
七月的夜里,她怕被爷爷知道又要挨训,便偷偷拿了一根哈密瓜味的冰激凌跑上楼,然后关上卧室的门,轻轻地舔了两口。她不敢吃得太急,听说孕妇吃冰激凌不好,但是不吃得太急,就不会宫寒。
她只舔了六口,就又把冰激凌包住,下楼,又放进冰箱里。她觉得扔了很可惜,那么好吃的味道。
她想起她的第一次怀孕,那次她流产时,裴锦程很难受,他是真的很爱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能留下来,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很幸福,她每天晚上一定会有丈夫在身边,她口渴了,就可以支使他去给自己偷冰激凌,支使他给自己倒水。
可是现在没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她在想,再过一段时间,千万不要腿抽筋,千万不要!否则她怕自己会疼得叫不出声,会疼得下不了床。
三房办喜事的时候,申家人也来了G城,申璇趁机拉着申凯到了梧桐苑二楼。
申凯接过申璇手中的密塞瓶子,看着里面的温度计:“老爷子枕头里发现的?”
“嗯。”
“所以你就把老爷子弄到梧桐苑来了?”
申璇呼出一口长气,把裴立的症状说了一次:“爷爷现在记事很不清楚,而且他现在有高血压,跟他讲了反而会让他过分激动。万一到时血压升高,他再被气出什么好歹来,气出病之后他又记不得我跟他说的话,我不是白说了吗?”
申凯走到窗户边,把瓶塞取出来,顺便拿出温度计,摇了摇松动的探头,又快速地把温度计放进瓶子里,重新塞好瓶塞,把瓶子放在窗台上。
“你不告诉老爷子是对的。你看上次我们爷爷,因为突然受刺激,弄得发了心脏病。老年人有时候根本折腾不起。”
申璇嗯了一声:“之前我本来不想跟你说,以为自己查得出来,但是我把爷爷弄进梧桐苑住了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只能让你帮我想想办法。”
“为什么不跟锦程商量?”申凯眸色深深,凝视着申璇。
申璇也没有躲闪,显得镇定而又真诚:“哥,我们冷战一段时间了,有些事情是我自作主张,让他生气,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就别管我和他的事了,你帮我分析一下,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
申凯早就说过不管申璇了,这时候问了她不说,他也会遵守承诺不再过问:“小五,你怀疑过生叔吗?”
申璇指了指申凯指尖下的瓶子:“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生叔。”
“为什么排除了?”
申璇反身靠在窗台沿边:“可能因为我感情用事吧。他多少猜到了一些为什么要从沁园搬过来。不带沁园的老佣人过来,就是他提出的。如果真的是生叔,我觉得他不会放弃栽赃其他人的机会。这样一来,一住到梧桐苑,他就没机会了。”
“那梧桐苑的人,你又信得过吗?”
“我信得过!”
“凭什么?”
“凭他们跟了我四年多。”
“那生叔跟了老爷子几十年了,你又凭什么怀疑?”
申璇被反问得答不上来,有些急了:“申凯!”
“小五,老爷子出了这样的事,我觉得除了雪球,真的没人能信得过。但是你也没有说错,如果真是生叔,他不会放弃嫁祸的机会。”申凯的手转着瓶子,“温度计的探口松动,却不明显,说明下毒的人并不想立刻让老爷子出事。这就有两个可能。”
申凯在申璇面前竖起了一根食指:“第一,这个人老奸巨猾,很有谋略,想用一种极慢性的病症来混淆视听。当我们有人发现老爷子已经不太记得住东西的时候,都只会以为他大概是老年痴呆,不会考虑到别的地方去。”
申璇嗯了一声点头。
申凯比了个“二”:“第二,这个人有可能是念及旧情,他只想让老爷子神志模糊不清,并不想让老爷子变成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障,所以才下手轻了。这宅子里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
申璇觉得很紧张,一直都没有放松过。她没想到面对自己哥哥说起这些事,自己照样无法放松:“我把爷爷弄到梧桐苑后,他们只是集体来闹过一次,平时过来问安的人也多,我都不让他们进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申凯又问:“老爷子的精明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用放水银这样的方式使人神志不清,那就是不想让老爷子知道某些事情——只有糊涂的人,才不会干预他人的行为。你觉得呢?”
申璇惊讶:“你是说,这件事,很有可能不是谋家产?”
申凯摇了摇头:“你一直叫我不要插手你和锦程之间的事,我也想过,感情婚姻要都靠你自己去经营,他发不发声明,只要你没有说过一声苦,我这个当大舅子的都不该管太多。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我也只是偶尔关注G城的事。谋家产的话,对一个已经交了家主大印的长辈下手,你不觉得很牵强吗?老爷子在这个家里,已经只有威信,没有实权了。但是还有一点,老爷子的威信,完全可以影响到实权,这才是最重要的重点!”
申璇倒吸了口气:“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锦瑞,还怀疑过锦宣。裴家是个男权社会,我猜想他们会不会因为不满爷爷的分配,所以才下的手?”
申凯分析道:“小五,有时候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位子,还要考虑他的性格。我虽然跟锦宣接触不多,但我能感觉到锦宣才是这个家里最不愿意受到束缚的人。他性子里的随遇而安是锦程不可能做到的,你可以说锦宣的世界很小,但你也可以说他的世界很大,大到什么也不放进眼里,但他却很看重亲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