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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请君入瓮(3)


  哪知她还没有说完,裴锦程已经将她的话打断:“我还不相信你会把爷爷怎么样,而且,你也不敢。我走了。”

  车子这一次是突然提速,冲了出去。

  申璇苦涩地一笑,他竟然像是在逃离。

  回到梧桐苑,申璇在浴缸里泡了一阵,直到全身都暖了起来,才上了床。

  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云雨,还有时不时的雷鸣电闪,申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跳下床就去找手机。

  手机拨了两遍都无人接听,她心急如焚。

  下如此大的雨,路必然不好走,爷爷现在应该快到寺庙山下了吧?

  电话好不容易有人接了:“喂!生叔。”

  “大少奶奶。”

  “爷爷在吗?我想跟他通个电话。”

  “好的。”

  申璇捏了捏电话,看着窗外雨水打成水纹流淌在玻璃窗上,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申璇手一紧:“爷爷!”

  “哎,阿璇,早点休息。”

  “爷爷,晚上你们别上山了,找个五星酒店先住下,明天雨停了再上山去,好吗?”

  “爷爷听你的,你早点睡。”

  “好,晚安。”

  裴立把手机交给生叔:“阿生,真的有车跟着我们?”

  “老爷,我也不确定,但是今天晚上,我们还是不要上山,明天早上我们再上去。”

  “我们带着的保镖都在车上。”裴立扫了一眼七座的车子,他的头脑有一瞬间很清明,却又越来越模糊,“会是谁派的车子在跟着我们?”

  生叔很忧虑,方才他一直在看着后视镜,那车子是甩也不甩掉,但又不逼近。车子上坐着老爷子,他更不敢去招惹起冲突,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他总觉得这次寺庙之行风雨难测:“老爷,要不然我们请人带信给方丈,让他派弟子下来取一下金玉,开了光再送下来?”

  裴立立时便摇了头,是好久都没有了的严声厉斥:“这怎么行?那是保佑阿璇和她肚子里孩子平安的东西,怎么可以假手于人?我要亲自上去上香,跪拜!”

  生叔看着裴立这时的神情,心里一阵难过。他还是习惯那个有着雷霆手段的老爷子,看着自己崇拜了几十年的人突然一下子变得慈祥,有说不出的酸楚。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老爷子很怕别人知道他已经开始糊涂了?可是他还得瞒着宅子里的人,不然估计得翻了天。

  生叔忙笑着哎了一声:“听您的。”

  室内只有一盏台灯,光线并不明亮,在雨夜甚至显得阴沉。

  风雨把风铃的声音推动得更加清脆。

  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强大的风灌进厅里,挂在厅里的风铃一个个被大风吹得打着旋,裴锦瑞觉得好不聒噪,一把将风铃从房顶上扯下来,又一阵叮当的响声,风铃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响声慢悠悠的,却又带着沉稳有力的气魄从裴锦瑞的身后传来,他慢慢转过身去。

  裴锦程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朝裴锦瑞走去,却在未到之时停下了步子,弯腰把风铃捡起来,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他欣赏地看着手中风铃在雨夜的狂风中发出点点银光。

  “好好的东西,扔了干什么?”

  “裴锦程!你派的车跟着爷爷!”

  裴锦程挑眉问:“怎么?不可以?”

  裴锦瑞脸一沉:“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裴锦程突然拍了拍心口,哂笑道:“锦瑞,我胆子可小了,这一点,你最清楚。”

  裴锦瑞看着眼前的裴锦程,即便对方什么也没做,却同样可以让他暴躁。明明在掌控之中,却又好像完全不在掌控之中,这种感觉折磨得他天天无法安睡,半夜都要起来查看监控。

  “裴锦程!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你和阿璇都出来了,我就拿你没办法?”

  “怎么可能?”裴锦程故作惊惶地睁大眼睛,而后又耸了耸肩,“你的办法会有很多,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我只需要推开阿璇,让爷爷平安,其他的,你想拿去就拿去。但是我想,阿璇可能在对我死心之后看到你当家主会更容易接受,你说是不是?”

  裴锦程一直摇着风铃的手突然一扬,躲过了裴锦瑞伸过来抢夺的手,“锦瑞,不要心急,有时候你把这种声音当成音乐,就会轻松了。”

  裴锦瑞离着裴锦程一尺远,他想要以一种沉稳的姿态与裴锦程对弈,但是却在看到对方如此淡然的样子后乱了方寸:“你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派人跟着老爷子!你还做过些什么?”

  裴锦程站起身来,眼底是故弄玄虚的笑意:“你猜。”

  翌日中午,裴立从寺庙回到裴家,把申璇和裴锦程都叫到了宗祠。除了生叔,再没有其他下人。

  裴立站在香供旁,两手把香一尾一中地捏好,在红色的蜡上面点着,直到香火燃起才移开。放在香中的手松开,香便一散,淡紫的火苗分开燃着,双手作扇,将火苗扇灭,登时烟雾袅袅。

  申璇心里颇有些紧张,她知道裴立从寺庙回来,就会把开过光的金玉给她,然而他如今又叫来了裴锦程,那她假怀孕的事,是否还瞒得住?

  裴立把香分好,分别递给裴锦程和申璇:“来,你们给老祖宗上个香。”

  两人接过香,敬握在额前,拜了三拜,然后跪在厚厚的蒲垫上。裴立站在一侧,嘴里念念有词:“愿祖先们佑我裴家安泰永和。”

  他一说完,裴锦程和申璇便是一拜。

  “佑我裴家子孙福荫厚泽。”

  裴锦程和申璇又是一拜。

  “佑我裴家长孙媳怀上男胎,且母子平安。”

  裴锦程和申璇齐齐地僵跪在蒲垫上,一动不动。

  申璇不敢看裴锦程,觉得自己的耳根子都烧红了起来。

  裴锦程敬握着香棍的手颤得厉害,忽听裴立喝了一声:“裴锦程!你要是敢把香捏断了,我今天饶不了你!”

  裴锦程一抬头,看见裴立已经涨红了脸,正目眦欲裂地怒瞪着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果然已经在用力。他忙松了些力道,但还是无法做到方才的气定神闲。

  香不能捏断,他知道这个禁忌,香断香断,便是断了香火,而如今爷爷求的是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他猛地一侧脸,眼眸深处幽暗不明,复杂难辨地看着申璇。

  申璇底气不足,虽是感受到了裴锦程的目光,却也不敢转过脸去与其对视。她心里一提气,干脆演下去,反正她不可能当着爷爷的面拆穿。

  申璇的香依旧敬握在额前,跪在蒲垫上拜了下去。

  裴锦程看着申璇从容跪拜的样子,喉头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你还问阿璇!你多久不回来了?”裴立脸一沉,“还不拜!你是家主,我也是你的长辈!还想不听是吧?”

  裴锦程吐了口气,双目一闭,拜了下去。这一次,他久久没有直起后背,像是时间在他身上定格了一般。

  裴立跪在蒲垫上:“列祖列宗在上,一定要在我死后保佑锦程和阿璇他们和睦,不要步我的后尘,不要让他们老年孤独。”

  “我求的,除了刚才那些,还求祖先们一定保佑锦程他们兄弟和睦,切莫再上演我和裴宗之间的悲剧。一生匆匆几十年,年轻时候血气方刚,到了老来才发现,一胞同血,相煎何急。我曾经从不后悔做过什么,从不愿承认错过什么,但是现在我每天都在追悔年轻时候做错过的事,悔我做家主时太过于狠辣决绝,未曾给自己留过后路,才害得我孤苦一生,到老来无人陪伴。”

  裴立说到此处,一合眼,呼吸颤了颤:“求列祖列宗给他们一双慧眼,看清一切。”

  老人伏地而跪,三参三拜。

  裴锦程听着裴立说完,拳头缓缓攥紧,牙也已经狠狠地咬了起来!

  裴锦程在回来裴家后,第一次随申璇去了梧桐苑。裴立进了大厅,裴锦程便递了眼色,让申璇跟自己去了后院。

  两棵百年梧桐已经到了枝繁叶茂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护宅河的水太寒了,还是因为梧桐树生病了,以往五月开花,可今年那一串串的紫白色小风铃一朵也没有开过。

  梧桐树下,两个人淡淡对望,申璇眼睛里,慢慢溢出笑来:“开心吗?要做爸爸了。”

  有一种谎言说起来必须要淡然自若,哪怕心里苦涩难挡却还要有心飞神悦的快乐,如此时,明明知道是个谎言,她却只能面不改色地骗下去。

  真的只是为了安慰年迈的爷爷吗?

  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卑微了,到这个时候,她想用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挽回他。

  “你是不是也很高兴,锦程?”

  裴锦程的眼底是纷杂错综的红丝,像一条条可怖的血线:“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申璇往前一步,裴锦程却往后退了一步,申璇只能停下来。为了不让他更远,她停了下来,故作轻松地吐了口气:“锦程,我不告诉任何人,你也不要告诉别人。爷爷说,裴家这个地方,怀孕还是不能声张,我想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今天,你住在这边,好不好?”

  “打掉!”

  申璇一愣,似没有听清一般,下意识地一皱眉。她想,方才她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什么?”

  她以为她听错了,但是她还是再次清楚地听到了他那冰凉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那声音透着狠辣的劲头和决绝的魄力,那股子劲头就像一把沉重的砍刀一样,突然朝她砍过来:“我说打掉!”

  她并没有怀孕,可是听到他说出“打掉”二字的时候,她居然以为自己真的怀孕了,她以为自己真的怀孕了,却要被丈夫逼着去堕胎。

  她一定是入戏太深,所以才会突然之间泪如泉涌。

  她一定是入戏太深,所以一直反复修筑、反复加固的心房才会突然间崩裂般地开始疼痛。她摇了摇头,转过身,讷讷地说道:“我没有听清。”

  她知道自己是在掩耳盗铃。

  “申璇!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我不要!你给我打掉!”

  申璇的步子开始加快:“我没有听清!”

  她怎么会这样无可救药?她没有怀孕啊!这个局里,分明她才是骗子,分明她才是罪不可赦的那一个,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竟然开始恨他了?

  明明他才是被骗的那一个,他才是无辜的那一个,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竟会这么恨他了?还好不是真的怀孕了。

  她捂着自己的小腹,还好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听见他这样说,一定会疯的。

  可是明明是假的,为什么她的双手还是要紧紧地贴在小腹上,那么想要死死地护住这一个地方?她再也不要承受骨肉被强行从身体里分离而出的那种痛苦,那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心灵上的。

  那种疼痛,一辈子体验一次就足够了,她再也不要尝试!

  “申璇!你给我站住!”裴锦程去追申璇,可是他的心被击得钝痛,疼得他有些迈不开步子,所以他总是追不上她。

  “裴锦程!我不要你!你走开!你去白珊那里!”申璇头也不回,快速地往前院主楼冲去。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她大概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她总是梦见一个孩子,一堆孩子,围着她,喊她妈妈。她一定是最近在爷爷面前扮演孕妇扮演得太逼真,所以在戏里出不来了,所以她才会愤懑,所以她才会心痛。一定是的,她无可救药地入戏太深了!

  申璇用力关上主楼的门,上了反锁。她满脸泪痕,红着双眼告诉裴立:“爷爷,我又和他吵架了。我要上楼,求您别给他开门!您不要开门同他讲话,不要放他进来!”

  申璇一边上楼,一边捂着自己的小腹,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上了反锁,她才贴着门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她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妄想症的边缘了,因为她竟然哭着,摸着根本就没有孩子的小腹,颤着气说:“宝宝,妈咪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不管任何人,任何人都休想把你怎么样!谁敢动你,妈咪都会拿刀砍死他!不管他是谁!哪怕他是……裴锦程!哪怕……”她啜泣着把头埋在膝间,“哪怕他是裴锦程!”

  她抱着自己的头,她猜想,她应该是彻底疯了,疯狂地想着自己有了孩子,这个念头像草原里燃起来的野火,烧都烧不殆尽……

  每天裴锦瑞都是在下班后准时回到翠竹轩。

  叶筱精神状况堪忧,连她母亲过来都照样不认识,央着她母亲喊着,大姐姐找妈妈。

  裴锦瑞又拎了一大包东西走进翠竹轩,一进苑门,就看见叶筱坐在大门口的楼梯上。裴锦瑞把手中的袋子一扔,小蛋糕散了一地,那是叶筱以前爱吃的手工蛋糕,怀孕后就戒了。

  他快步朝着大门跑去,将坐在门口的叶筱打横抱了起来,蹙眉低斥道:“怎么坐在地上?怎么不在屋子里坐着?”

  “等妈妈。”叶筱的手勾着裴锦瑞的脖子,眼底是怯怯的泪花,像是怕会受到责骂一般。

  裴锦瑞看着眼前这张真的可谓是无邪的脸,一双眼睛里,汪汪的清水就盛在里面,溢也溢不出来,她明明没有泪流满面,但就是让人觉得可怜得很。

  “到房间里去等。外面那么热,大理石阶又那么凉,你身体又不好。”

  “妈妈……”

  “妈妈明天就来。”裴锦瑞也没有办法,叶筱看到谁都要找妈妈,跟她说什么正经话都没用,就是一个劲儿地要妈妈。但她有一点好,跟她说妈妈明天来,她就等;到了明天,她就忘了昨天的事,会继续找妈妈。

  “妈!”裴锦瑞看着叶妈妈从楼上下来,“怎么不看着小筱,让她一个人坐在楼下?”

  叶妈妈走到裴锦瑞面前,眼睛红红的:“她一在屋子里就找妈妈找得直哭,一个劲儿地叫‘姐姐,我要找我妈妈’,在门口才不哭,我就由着她了。”

  裴锦瑞一低头,果然看见叶筱眼睛正惊惶地看着四周,看着看着,眼里的恐惧更甚,眼泪簌簌落下,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胸前。

  裴锦瑞提上一口气,抱着叶筱转身到了门口,自己在台阶上坐下来,把叶筱放在腿上,说道:“小筱,要不然你睡会儿吧,等到妈妈来了,我叫你?”

  “好。”叶筱偎在裴锦瑞的怀里,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时间像指尖的沙,缓缓流逝。

  啪啪啪!裴锦程拍着手掌走进翠竹轩。叶筱听闻这几声掌声,打了个寒战,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裴锦程时,缩了缩肩膀。

  裴锦瑞面色微沉,把叶筱抱在手上让他此时的姿态非常尴尬,更何况他自己还坐在石阶上。他干脆将叶筱往旁边地上一放,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