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围着素色格子的围裙，修长的手掌拿着短铲，熟练地翻着牛扒，头也没抬，但能看到半勾着的嘴角：“坐吧，寿司如果不喜欢，就等牛扒，还有刺身。如果你要吃，等会儿给你弄，更新鲜。”
没有说名字，但申璇看了一下四周，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不了，我要回去了。”
“吃了晚饭我送你回去。饿着肚子可不是新时代女性会干的蠢事。”
申璇被说得一哂：“我身上好像没带钱。”
“没事，你的保镖说会还我钱。”
申璇受不了香味的诱惑，慢慢走过去：“哦？”
靳斯翰抬一下头：“我是天然C的代言人，我带你走的时候，你的保镖跟裴总裁打过请示，所以如果你吃了我的东西，我会找他要钱。”
申璇嘴角一僵，在铁板自助台前坐了下来。她暂时不想提裴锦程，面前的寿司看着很诱人，不知道味道如何。
“你自己做的寿司吗？”
“对，我喜欢做这些。”
“那你为什么要做明星，而不做厨师？”一个寿司整个塞进嘴里，大米的嚼劲和海苔的鲜脆，还有里面果蔬的爽口，交杂在口腔里让人的味蕾大跳。
“我现在不是在做厨师吗？黑胡椒的喜欢吗？”牛扒已经装盘，厨师手上动作不停。
“喜欢。”
哧……黑胡椒酱淋在牛扒上，冒着烟，飘散着香味。
申璇肚子饿得很，靳斯翰把牛扒端到她面前之后，修长的手指拎起台面上的餐巾，两手一抖，铺在申璇的腿上，又动作优雅地替她摆放好餐具。
他手掌一抬，放在餐盘上方，很绅士地微一颔首：“申小姐，请用餐。”
“谢谢。”申璇舔了舔唇，肚子不单单是饿，而且是馋。如果只是饿，她还可以忍忍，偏偏清水似的唾沫一个劲儿地往上涌。
“慢慢吃，尝尝味道就好，我再给你烤两条秋刀鱼。”
“有鱼？”
“呵。”靳斯翰已经重新回到厨师料理的位置，动作轻快地把铁板清扫干净，淡黄色的油挤了一圈在铁板上，短铲拂了拂。放下铲子后，他转身拉开身后的双开门大冰箱，取出鱼。
“很新鲜，不错。”厨师由衷地赞美着自己的食材。
申璇嘴里咬着鲜嫩多汁的牛扒肉，眼睛看着铁板上的秋刀鱼，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要把梧桐苑主楼的厅也装修成这样，做一个大大的料理台，这样就可以请一个会做料理的厨师做可口的饭菜给她吃。
秋刀鱼装盘后，申璇看着厨师那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柠檬，对折一捏，透明的黄色柠檬汁淡淡地滴在秋刀鱼身上，她的唾沫来得更汹涌了，压都压不住，不由自主地朝着那盘鱼伸手：“谢谢。”
靳斯翰被申璇这个样子逗得一笑。他的笑容不单单是迷人，他身上的气质不是干净，而是无欲，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让人以为他高高在上。不争而得的人，最有资格无欲。
怪不得说他是像谪仙一般的美男子。仙都是无欲的吧？
餐盘放在申璇的面前，靳斯翰去洗手台洗手，回来后便很不讲礼仪地坐在了申璇旁边的大理石自助台上，随手拿起申璇面前小碟里的寿司扔进嘴里。明明是很不文雅的做法，偏偏还让人无法觉得他不绅士。
申璇只是看了一眼，便埋头认真地吃鱼，真香。
“我说请你吃饭，你还说没空，现在不也吃了吗？”
申璇可不想占人便宜，但她现在吃人嘴短，很痛恨自己现在的馋劲：“我会付你钱的。”
“我做的饭，可是无价的。”
申璇无语地想，还是先吃完再说吧。
靳斯翰抱着双臂：“申小姐，反正裴锦程现在想跟你离婚，不如你就跟他离了吧。像你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女人，肯定能找到一个非常满意的终身伴侣。不如，考虑一下我？”
“噗！”申璇是真的被骇到了，她把面前的盘子一推，“我不吃了，虽然、虽然我还没吃饱。但是我不打算为了一顿饭，就把自己卖了。”
靳斯翰没忍住，被申璇的话惹得笑了起来：“哟，快吃快吃，不让你考虑我了。”
等申璇带着疑惑吃完了面前的东西后，靳斯翰又道：“现在吃完了，吃饱了？”
“吃饱了。”
“吃饱了，那你就继续考虑一下我吧。”靳斯翰很认真地说道。
申璇头顶一排乌鸦飞过：“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
“就算我这辈子没男人要了，也不会找个娱乐圈的男人来给自己添堵。我从未考虑过，曾经，现在，将来一如既往。”
靳斯翰拿了一个圣女果塞进申璇的嘴里：“我不混娱乐圈也行啊。只是这几年无聊，玩玩的。我在全国有七家五星级的大饭店，每个饭店的主菜都是我创的，生意好到不行，裴锦程要在我饭店里吃饭，还要亲自打电话给我才行，我不混娱乐圈也不可能会饿着你。”
“我不要任何人，也不会饿着自己。”申璇淡然地说完，目光落在双开门的大冰箱上。她悠然地站起来，尽量把自己目光里的好奇掩下去，做出一派闲来无事的样子，绕着料理台往冰箱那里走去。
靳斯翰看着申璇的侧影，那女人的下巴抬成自信的弧度，听一个女人说“我不要任何人，也不会饿着自己”的话，真是别有一番风味。那扬起的小下巴，似乎真如她自己所说，全世界都没有人让她依靠的时候，她也不会挨饿。所以，他的什么七家五星级饭店，什么翡翠园，什么大明星趋之若鹜的星光传媒，她都是不屑一顾的。
如此自信的一个女人，她的眼睛和脚步的方向却赫然是冰箱。从市场营销的角度来分析，当一个人在不预备购买的情况下，目光停留在一个物品上的时间超过三秒钟，就是有点兴趣；如果停下来驻足细看，就是有购买欲望，而驱使购买欲望成功需要感性的刺激，用感性的思维迅速说服理性的分析。他的嘴角轻轻一弯。
“冰箱里还有很多新鲜的食材。”靳斯翰是个很善于观察的人，申璇方才吃牛排的时候，眼睛就盯着鱼，在他挤下柠檬汁的时候，明显地吞过口水。他随手拿了料理台上果盘里的水果，抛了起来。暗红的蛇果被擦得光亮，在空中抛起时带着细细的光，闷闷的嗒嗒声，从他的掌心传来。“里面还有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深海生蚝、很新鲜的金枪鱼、刺身，其实烤小黄鱼也很不错，鲜嫩多汁。”
申璇认为此时辣椒对她的诱惑都没有海鲜对她的诱惑大，一听到这些名字，她的舌尖上就会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击，好像突然吃了很酸很酸的东西，那酸味刚刚好，又不会让人倒牙，只会好吃得不停地分泌唾沫。
在拉开冰箱的时候，申璇才感觉到身为一个女人做不好饭菜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身为一个人类，不会烹饪美食，何止是暴殄天物？简直就是白活了一遭！
入目的陈列架摆放得规整而漂亮，比超市的摆放更专业。蔬果绿绿红红、黄黄橙橙，品种全是按竖排摆放，同类水果大小均匀，颜色像是被排列过的色卡：艳红的蛇果，之后依次是橙色的新奇士、淡黄的柠檬、淡白的菠萝莓，一溜看下去，均匀又夺目。连生鲜区里的生蚝都一个一个地整齐摆列，大小匀称。
她看到了三文鱼，还有金枪鱼，还有小黄鱼……
其实刚刚她也没吃多少，牛扒不大，如果是在外面吃饭，牛扒的分量会有这里的两个那么多，还会有罗宋汤，还会有沙拉和千层松饼。
刚刚的金枪鱼也不大……
“我都不会烤鱼，不如学一下？”
“我教你？”
“你说，我来操作就行。”申璇已经把金枪鱼端了出来。
很快，鱼就烤好了。
靳斯翰把劳动成果推到申璇的面前：“还行，火候稍过了一点。你吃吧。”
申璇皱了一下眉：“我觉得很不错。既然你不吃，我就吃了吧。这些东西肯定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很贵，省得浪费。”
申璇坐下来，慢慢地吃着鱼，虽然说是她操作，但刚刚从第一步开始，基本上就是靳斯翰在做。味道很好，这个料理台不错，她一定要在梧桐苑弄一个。
雨下得很大，黑压压的乌云让天色过早进入了能见度低的状况，所以车子开得并不快。
申璇觉得白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有些不好意思。靳斯翰除了之前提过一下，后来也没有在她的问题上纠缠过，只是随意问些关于天然C曾经的历史，她也在合理的范围内知无不言。
靳斯翰应该是介于裴锦程和韩启阳之间类型的男人，没有过分的霸道，也没有无底线的温柔，但是又让人觉得很神秘。
关于翡翠园，关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背景。他不说，她也不问。如果她记得没错，天然C的资料上也只是写了他的出生年月和出道年月，连毕业于哪个院校都没有公布。沁儿当初怎么跟裴锦程扯上关系的，他们之间有联系吗？她得去问问。
“天然C你真的不管了？”
“现在我没时间管公司的事，宅子里一大堆事。”申璇如实回道。
“能够理解。裴家那样的大宅子，事务大概比一个公司更多，真是辛苦你了。”
申璇笑了笑。
车子到了门口，靳斯翰说：“等一等。”他率先下了车，雨伞放在后备箱，等他拿好了伞，人已经被大雨淋了个透湿。
他撑着伞站在副座外面，拉开车门。申璇看着全身湿透、发尖和下颌还滴着水珠的靳斯翰：“你！”
靳斯翰笑了笑：“我身体好，没事。你要是再淋一次，肯定要感冒，那我今天这好人就真白做了。拿着伞进去吧。”
申璇眉头微蹙，下车后，去接了靳斯翰手中的伞，抬头仰视着他：“谢谢。”
靳斯翰的手指上还带着水珠，轻轻撩过申璇脸颊上的发，帮她顺到耳后。他的动作明明如此亲近，却因为没有过多的停留显得绅士而得体：“回家后，用热水泡个脚，等会儿鞋得打湿了，看来下次我的后备箱得备一双女士雨靴才行。”
申璇指了指车子，示意：“我送你过去吧，省得再淋湿了。”
靳斯翰笑了笑：“不用，反正都湿了，如果病了，我就正好赖到你身上。”
申璇还是坚持把靳斯翰送上了车子：“再见！”
靳斯翰轻挑一下眉：“好，一定再见。”
车窗滑上，车轮缓缓滚动，车子在离开申璇几米之后，突然提速，溅起成排的水花。
申璇刚一转身，就看到停在出口正准备出来的装甲越野。只有雨刮器不停地摆动，车子像巍峨的山脉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透过雨帘，她似乎看到主驾驶室里面，男人的眸子寒光带刀。
申璇打着伞快速走过去，一双板鞋被溅得湿了鞋面，她走到装甲越野车的边上，脚趾踩在鞋里，便感觉到了滑溜。
她拍了拍车窗：“锦程！”
裴锦程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本来已经想好了要放开，免得自己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会接受不了。现在至少他还有机会看着她死心，还有机会看到她再结良缘。可是明明是他的初衷，此时他还是被嫉妒折腾得无法平静。明明想让她快点上车来，外面雨那么大，却只能让她撑着伞，站在雨中。
车窗滑下，裴锦程看着申璇，冷冷的凤眸里，倾溢而出的是鄙夷的味道：“看来今天玩得很愉快。”
申璇被他的眼神刺到了：“我下午晕倒了，是靳先生把我带上车的。”
他又怎会不知道她晕倒了？
“只是带上车？”
申璇看着裴锦程越加浓重的讽刺意味，心底像是被雨水浇了一般，慢慢地凉下去：“去了他家，吃了顿饭。”
雨拍打着车身、伞面，声音比申璇的声音还要大，裴锦程却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小珊在外面，我去接她，你自己回去吧。”
车窗滑上去，申璇闭了眼睛。她点了点头，在车子刚一启动的时候，她追过去再次拍了拍车门。哧！吱！车子被快速地踩了刹车！
这次车窗完全打开了，裴锦程的脸如头顶阴翳的云层：“你想死就往车前撞，耽误我时间干什么！”
申璇被裴锦程吼得一愣，下午六点刚过，四周还没有黑下来，她清楚地看到他耐性全无的脸，不禁嘴角浅露怆然：“现在同我多说一句话，都浪费时间了吗？”
裴锦程深深呼吸，闭了眼，而后又睁开：“申璇，不好意思，刚刚我态度不好，但我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谈。离婚协议书你撕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之前我拟定的那份。”
申璇笑着点了点头：“裴锦程，你是不是觉得我爱上一个人，就永远都可以任锤任扁、无怨无悔？裴锦程，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突然想起来，发现我还是一个比较值得珍惜的女人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回头了。你到那时候再后悔，又该怎么办？
“我现在不是初见你时的二十二岁，你也不再是快满二十六岁的男人，我们都过了任意妄为的年纪，可是你现在却不停地、变本加厉地、任意妄为地伤害我，你把我对你的感情和爱都糟蹋干净了，你真的一点也不会后悔吗？”
裴锦程俊眉紧蹙，眼底流露出来都是无法理解的疑惑：“既然你说爱，那么爱一个人不是该付出吗？你现在支持一下我又能怎么样？既然是爱，又何必在意那些表面上的东西？怎么都是在一起，离婚不离婚又有什么不同？”
申璇撑着伞站在外面，溅起来的雨水已经从下往上打湿了她的裤脚，衣服贴在皮肤上，开始凉凉的裹得人极不舒服，这时候她却麻木得没了任何知觉。她深吸一口气：“锦程，我不是想和你计较，更不是想和你平等。我说过，我等你去做你要做的事，但是你要留最起码的底线给我。下这么大的雨，你不是知道我被靳斯翰带走了吗？你没有一个电话问过我在哪里，做什么事；你见到我，也没有问我有没有吃过晚饭，你只是告诉我，白珊还在外面，你要去接她。锦程，我是个人啊，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就这样站在雨里等你问我一句，哪怕一句，你也不肯。你觉得我还有多少精力能陪你这么折腾下去？”
“你好好回去睡一觉。”
申璇终于不想再争论下去了，寸寸凉下去的心尖已经不能再和这样的雨天融在一起，她会浑身冻僵。
“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
申璇觉得这样也是个机会，至少没有旁人在：“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