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半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对他的厌恶和憎恨,还有一种掩藏在不那么明亮的眼睛下的情绪。他想,他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已经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只能往前,绝不能退。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开她,是死是活都必须要拴在一起。
幸福不幸福,他已经无所谓了,在一起就行。他理解不了她的那些感情,没有什么迈不过的坎。白珊和他也是青梅竹马,他都能撇开,她申璇凭什么不可以推开韩启阳?时间会冲淡一切,冲不淡也没关系,他就强占着!他吐了口气:“如果你逼我,会!”
申璇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她跟裴锦程谈不下去了。
不能离婚,就要有夫妻生活,她不要孩子,就必须要吃药或者戴套,这一切的理论都没有她选择的份儿。
她不准,他就强;她咬他,他依然用强!
“裴锦程,别碰我,至少最近别碰!把我逼疯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好,我们先去玩。如果你不想进山,告诉我,你想去哪里。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马上动身都可以,但是……”裴锦程顿了顿,“不能待在房里睡觉,更不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除此之外,你想上哪里疯都可以。”
“你出去吧,我要穿衣服,不想被你看,哪怕是昨天晚上你已经看过。”申璇把他有可能会说出来的话先替他说了,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裴锦程不是那种听之任之的性子,他已经尽可能地做到了大度,哪怕是强迫的,看起来依旧是包容大度。可他此时却并没有走出房间,而是转过身:“我转过身去,你穿。”很温和的一句看似让步的话,却透着他浓浓的霸道。
申璇刷好牙,把杯子放在简陋的木架上,腰被男人一揽,她本能地厌恶地去推,脸上却覆上了温热的毛巾,遮住了她的整个脸。她怔然,只听见他说:“给小花猫洗个脸。”
他的声音很享受,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覆着毛巾仔细而轻柔地替她洗脸:“小的时候,爸爸说当哥哥的要爱护妹妹,让我给锦悦洗脸或者擦手。那时候我故意整她,洗得可重了,她被我洗得哇哇大哭。后来我一说要帮她洗脸她就躲,我就跟爸爸说,不是我不愿意给她洗,是她嫌弃我。”
她听到他笑了起来,很开心的那种笑,眼睛上的毛巾已经挪开,温热的感觉已经移到了她的脖子上、后颈上,她看见他正垂着眸,凝视着她的脖子,应该是在专注着他自己的动作。
他的嘴角微微勾着,似乎想到了特别值得回忆又令他感到快乐的事情。申璇被他这样浅浅的带着幸福的笑容伤到了眼睛,刚要叹出声,他已经转过身,又去脸盆里搓毛巾了。
翌日,申璇一直睡到楼下院坝里有了大声说话的声音时才起了床。起床后发现裴锦程不在,他的声音正从楼下传来。
申璇刷好牙、洗好脸下楼,院坝里的晾衣绳上晒着她和裴锦程两人的换洗衣服,大概是这里的主人帮忙洗的。
裴锦程正挽着袖子站在厨房外的洗池边上埋头洗东西。他个子很高,面容秀雅精致,在这样的村子里,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吸引着上沟下湾的姑娘们来看他,围成一团跟他聊天。“男人家还干这种事啊?我来帮你洗菌子啊?”
“不用了,谢谢。”裴锦程很礼貌地拒绝,这是种礼貌,也是种疏离。
申璇心道,蛇蝎美男,专门骗这种不谙世事的女孩子的心。
她转身,想去外面转转,哪知裴锦程喊住了她:“阿璇!”
一堆女孩子都转头看向她,她回过身来,那些女孩子眼里的光都暗了下去。
她没说话,裴锦程又大声喊着她:“阿璇,这些蘑菇你是想煲汤吃的还是炒着吃?我现在帮忙洗一下,等会儿好让大叔大婶做。”
“都可以。”申璇三个字说完,就往院坝外走去,她想绕着外面自留地的方田走一圈。
“她是谁啊?”有女孩在问裴锦程。
“我太太。”
“脾气可真不好。”
“我很喜欢。”
静默……
申璇觉得山里采的野生菌味道真的很鲜美,也许农家的肉不同、鸡不同,所以混在一起炖或炒出来的东西的味道也有很大的差别。
明明没什么作料,只是有点葱花米和生姜末、盐,可味道尝起来就是说不出的鲜美。
裴锦程看着申璇享受地吃菜、喝汤:“阿璇,菌子好吃吗?”
“好吃。”申璇看着村民夫妇,“谢谢大叔大婶。”
女主人笑笑:“谢我们做什么,这菌子又不是我们两口子做的,是你家男人做的,还真的不错。我家这个就站在旁边教他,他还是第一次做呢,有模有样的。”
申璇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看一眼裴锦程:“你?”
裴锦程眸中噙着清浅的笑:“觉得味道好,晚上我们再煮。其实好简单,没有想象中的难。”
申璇没有看到狗血的手背烫伤和脸上的烟灰,他笑起来坦然自在,她心也很安。
中午,申璇想睡午觉,裴锦程也陪着她一起休息。
男主人到楼上敲门,裴锦程发现申璇没动,便起身走到门边,小声问:“大叔,怎么了?”
“我家那个让我给你拿点药酒抹上,早上摔那一跤可得揉揉,不然会肿的,明天怕是会起不了床。”
裴锦程回望床上一眼,又看向村民手中的旧茶色瓶子,轻声问:“很大味道吧?”
村民声音也越来越小:“药酒,跟红花油那些味道不同,你是喝酒的人,闻得惯,不会太臭。”
午休起床,申璇坐起来,裴锦程也起了床,申璇皱着眉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
裴锦程下床穿上自己的衣服:“喝了点酒,大叔说自己家泡的,很滋补。还真不错!你要不要尝尝?里面什么乌龟啊、大蛇都有……”
申璇掀开被子下来:“不喝。”
申璇想到院坝里晒晒太阳,才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机便响了起来。申璇闭着眼睛躺在竹摇椅上听电话:“喂,你好!二哥?”
裴锦程从楼上端了杯菊花茶下来,放在申璇边上,自己也拖了一张竹摇椅躺在旁边,跟她一起晒太阳。
兄妹俩在电话里没说几句,申磊就发起了脾气,声音大得都震出了手机听筒:“他裴家到底什么意思,还不放人了是怎么的?现在这个社会还流行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成?他裴家事事都顺当,什么都可以不用管,我们申家可没他们家舒服。申小五,你现在是想跟家里断绝关系是吧?你到底还是不是申家的人?”
“二哥!”申璇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又遇到什么不顺的事情了?”
“你回来解决!”
“你电话里先跟我说。”
“当面说!”
“二哥!”申璇揉了揉眉心,她也能理解申磊现在的脾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家里遇到那么大的变故,突然把担子都扔到了他身上,做得不顺的时候人就难免暴躁。她耐着性子说:“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你电话里先跟我说,我再赶回去。”
裴锦程随着申璇也坐起来,申璇想躲开他的偷听,他却黏得更紧。只听见电话那头申磊说:“我听到一点小道消息,我们新推出来的产品被泄了密。韵和公司的广告后天晚上在黄金档就要投放,我们的广告要放到下下周;他们的软广做好了,明天就要投放了。”
申璇捶了一下眉心,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海城公司的事情,她离开之前就已经在交接,离开的时候她也千叮万嘱,部门的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同行竞争本来就激烈,就看谁在前头、谁先入为主。新机型的新功能事项一直都是她在忙活,没想到一交出去就出了事。
“你说的小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电视台一哥们儿告诉我的。”
“那广告是才挤进去的?”
“对。”
“他们跟我们广告投放的电视台频道相同、时间相近?”
“对。”
申璇摇了摇头,口气微硬:“不可能!我们的时间段已经算是黄金时间段的广告了,这需要提前签合同,怎么可能现在才挤进去投放?就算他们投放广告的事情也能做得如此保密,就算出了内鬼,但你在电视台有朋友,同行投放类似的广告片子他应该会告诉你,怎么现在才说?”
电话那头申磊被申璇训得吞吞吐吐起来:“那你说现在这件事怎么解决?”
申璇一阵恼火,腾地站了起来:“申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电话一打过来就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你有没有问过申凯?”
申磊之所以将电话打给申璇,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还能镇得住申璇。虽然家里几兄妹谁都没个正形,但申凯这人从来都以老大自居,除了申小五和小六没挨过他的揍,老二老三老四都被申凯教训过。
在家里,申凯的威信是有的。出了这样的事打电话给申凯,无疑是找骂,而且申凯现在在D市,一门心思扑在铲除梁寅的事情上,申家人都希望梁寅能得到应有的报应,对死去的人也是一个交代。
所以,申磊怎么也不可能打电话给申凯,让他分心。而申璇便是个好的选择,至少他还能像个哥哥一样,镇一镇她。
“打电话给大哥说什么?他还能找电视台把竞争对手的广告压下来不准人家播不成?”申磊对申璇离开申家的事情本来就不满,对裴家的成见也极深,“你自己想想,这事情本来是你在负责的,最后你没有做成就扔在这里,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没有责任吗?这个产品从拿下信息牌照、做了通讯公司开始,就一直想利用这款机型打个漂亮仗。你倒好!你怎么不去改姓裴!”
申璇心口一窒,眼睛酸得发疼。不会说疼的人,就一定不会疼吗?不喊累的人,就一点也不累?
“我毕竟已经结婚了,很多事,也身不由己。”她慢慢说完,长嘘了口气。
“申小五,不管对方的广告有没有投放,你是不是都应该过来看着这个项目稳妥地上了才撒手?这是你当初弄回来要做的事情,丢一副烂摊子在这里算什么!”
裴锦程从申璇颤抖的手中抢过电话来,眸色极冷,但语调尚算温和:“我们在云南,会尽快赶去海城,这件事我来处理。”他走得远了些,声音压得稍低:“请二哥以后对阿璇说话口气稍微好一些,她毕竟是你妹妹。而且她一直跟我说,她家里几个哥哥,很爱她。”
申磊在那头静默一阵:“裴锦程,你不应该把小五带走,她是我们申家的人。我认为血浓于水,你却这样不讲情面!”
“但是她也是我的妻子!二哥,我认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裴锦程听到申璇过来的脚步声,又对着电话讲,“我们马上出发回海城。广告的事,我先做一个缓冲,二哥现在可以着手调查一下公司的内鬼。先挂了。”
他把手机递到申璇手里,手掌包住她的瘦肩膀,揉了揉,安慰道:“你先上楼收拾东西,我们去海城。这件事你不要着急,事情出了光着急没有用,还是那句老话,办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
申璇咬了一下唇:“我一个人回去就是了,申家的事……”
“也是我的事!”他将她的肩膀扭转一推,“你先去收拾东西。”
申璇虽是着急,也并没有方寸大乱,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对裴锦程的话的信任,她没说什么,快速地往楼上走去。
裴锦程转过身,拳头半握,抵在鼻端揉了揉。商业竞争?他把手机拿出来,开始拨打电话。
申璇匆匆地将衣物折好装进箱子里,裴锦程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背包背在背上,又拉了行李箱在手里:“走吧,边走边聊。”
申璇虽是一直排斥裴锦程,但生意上的问题,她却没有拒绝他的权利。
他拎起行李箱,下楼梯:“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她跟在后面:“有,但实施起来,怕是有些难度。”
“什么想法?”
“对方铺的软广很快就要上,这是个麻烦事,也比我们当时订的软广方案出来得早,但是现在找电视台再次调整广告播出时间的话,不太可能,只能在软广上下功夫。”
“有合适的人选吗?”
下楼后,申璇停下来:“我想马上联系有影响力的明星发软广,这样起码证明我们先入市场,也算有凭有据。”
越野车被保镖开进来,停到了院坝里,裴锦程的行李和背包被保镖接过放上了车。那对村民夫妻过来跟他们道别。裴锦程对这两天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希望下次还能寄宿在他们家里,并付了超高的食宿费。夫妻俩说什么也不肯收那么多,裴锦程拍了拍男主人的肩,低声道:“千金难买一笑,我太太这两天很开心,谢谢。”
申璇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是连连道谢,多谢他们的照顾。
村民夫妻笑得腼腆极了。
裴锦程拉着申璇坐上车后座,跟夫妻二人挥手告别。车子开上小路,裴锦程又开始跟申璇聊天:“靳斯翰本来就在海城拍庄太太的服装大片,现在已经驱车去你们公司拿手机了。他那一圈子朋友,微博粉丝三五千万的人不在少数,我让他帮忙把机子派出去,余下一部分有影响力的年轻明星会在明天上午收到特快专递。所以,今天晚上应该会有第一波软广,明天下午到晚上会有第二波,到第三天时会陆续铺开。”
“这么大手笔?”申璇没想到裴锦程已经全部安排了下去,而且铺了这么大的网。若是如此,即便电视台广告不上,光微博关注收听的粉丝就已经不得了了。“但靳斯翰毕竟只是个明星,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不需要找他们经纪人?”
裴锦程往后一靠,眸瞳微微一缩,道:“虽是软广,但是电视台黄金档的硬广既然让别人抢了先,那么就要把软广做得像硬广,力度不大怎么行?”他突然一笑:“靳斯翰让他们发个软广,那些明星的经纪人怕是觉得有了天大的面子。”
明明是有着芥蒂的两个人,在聊起工作的时候,却又像什么都忘了一般,神经都紧紧地搭在了解决方案上。
从山里开车到昆明时已经天黑了,只买到了最晚一班回海城的机票。没了头等舱,便买了经济舱的位置。申璇已经累到不行,沾上座位就睡着了,却又被剧烈的摇晃、尖叫还有空乘小姐故作镇定的广播声吵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