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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婉达·谢顿(3)


  “暂时告一段落,但歇不了多久。我很高兴回到家里,看看宝宝、玛妮拉、婉达,还有你,爸。”

  “谢谢你。但我有个消息告诉你,芮奇。别再作演讲了,我这里需要你。”

  芮奇皱起眉头。“做什么?”过去,在两次不同的情况下,谢顿两度派他去执行棘手的任务,但都是在九九派作乱的时代。据他所知,如今一切很平静,更何况执政团已被推翻,一位弱势皇帝已经复辟。

  “是婉达的事。”谢顿说。

  “婉达?婉达有什么问题?”

  “她没什么问题,但我们得验出她的完整基因组,也要为你和玛妮拉做,小宝宝也迟早要做。”

  “贝莉丝也要?怎么回事?”

  谢顿犹豫了一下。“芮奇,你也知道,你母亲和我总是认为你有讨人喜欢的特质,能博取他人的好感和信任。”

  “我知道你这么想。每当你试图要我做什么困难的事,你就一再这么说。但我要坦白对你说,我从没感觉到这种特质。”

  “不,你征服了我和……和铎丝。”即使她的毁灭已是四年前的事,要他说出这个名字仍有极大的困难。“你征服了卫荷的芮喜尔,你征服了九九·久瑞南,你征服了玛妮拉。这一切你要怎么解释?”

  “智慧和魅力。”芮奇咧嘴一笑。

  “你有没有想到,你也许接触过他们的——我们的心灵?”

  “不,我从没想到这种事。既然你提起了,我想说这实在无稽。请务必恕我直言,爸。”

  “如果我告诉你,婉达似乎在一次难关中透视了雨果的心灵,你会怎么说?”

  “巧合或想象,我会这么说。”

  “芮奇,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能操控人们的心灵,就像你我操控语言一样容易。”

  “那是谁?”

  “我不能说出来。不过,相信我就对了。”

  “这个嘛——”芮奇深表怀疑。

  “我曾经到帝国图书馆,去查阅这方面的资料。有一个很稀奇的故事,时间大约在两万年前,换句话说,是在迷雾般的超空间旅行肇始期。故事的主角是个年轻女子,年龄不比婉达大多少,她能和整个行星沟通,那颗行星所环绕的太阳叫做‘复仇女神’。”

  “不用说,当然是神话。”

  “当然,而且残缺不全,但和婉达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芮奇说:“爸,你在打算些什么?”

  “我还不确定,芮奇。我需要知道那些基因组,我还得再找些像婉达的人。我有个想法,某些小孩生来就有这种精神力量,虽然不常见,但偶尔总有。可是一般说来,只会为他们带来麻烦,于是他们学着掩饰。等到他们渐渐长大,他们的能力,他们的天赋,便埋藏在心灵深处,这是一种自保性的潜意识行动。在帝国境内,甚至仅在川陀四百亿人口之间,一定有不少像婉达这样的人。如果我知道了我所要的基因组,就能检验那些我认为可能的人选。”

  “如果找到他们,你会怎么做呢,爸?”

  “我的想法是,进一步发展心理史学正需要他们。”

  芮奇说:“而婉达是你发现的第一个,你打算让她成为一个心理史学家?”

  “说不定。”

  “就像雨果。爸,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要她像正常的女孩那样成长,然后变成一个正常的女人。我不会让你把她摆在元光体前,使她成为心理史学数学的一个活石碑。”

  谢顿说:“也许不至于,芮奇,但我们必须取得她的基因组。你也知道,数千年来一直有人建议,应该为每一个人的基因组建档。只是由于手续昂贵,才没有成为例行公事,但是绝没有人怀疑它的用处。你当然看得出这样做的优点,即使不为别的,我们也能知道婉达有没有任何生理异常的倾向。假使我们早就有雨果的基因组,我确定他现在不会奄奄一息。不用说,至少我们可以这样做。”

  “好吧,也许,爸,但顶多只能这样做。我愿意打赌,对于这件事,玛妮拉会比我坚决得多。”

  谢顿说:“很好。但你要记住,别再做任何演讲旅行,我需要你待在家里。”

  “看看吧。”说完芮奇便走了。

  谢顿束手无策地坐在那里。伊图·丹莫刺尔,那位他确知能操控心灵的人,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做。而拥有超人知识的铎丝,也可能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他自己,他对新的心理史学有个模糊的憧憬,但也仅止于此。

  6

  取得婉达的完整基因组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首先,有能力分析基因组的生物物理学家少之又少,那些够资格的则总是很忙。

  谢顿也不可能为了引起生物物理学家的兴趣,而公开讨论他的需要。他觉得,自己对婉达的精神能力那么关心的真正原因,是绝对有必要对全银河保密的。

  假如还要列举其他的困难,那就是分析手续费贵得吓人。

  谢顿一面摇头,一面冲着他正在咨询的生物物理学家蜜安·恩德勒斯基说:“为什么那么贵,恩德勒斯基医师?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清清楚楚地了解,分析手续完全电脑化,而且,一旦你取得皮肤细胞刮片,基因组在几天内便能完全建立,并且分析完毕。”

  “那是事实。可是将一个去氧核糖核酸分子拉成几十亿个核苷酸,让每个嘌呤和嘧啶各就各位,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绝对不是那么回事,谢顿教授。接下来,还要研究每一个基因,再和一些标准基因进行比对。

  “现在,我们来想一想。首先,虽然我们有些完整基因组的记录,但和世上所有的基因组相比,却连九牛一毛还不到,因此我们并非真正知道它们有多标准。”

  谢顿问道:“为何那么少?”

  “有好些原因。费用是其中之一,很少有人愿意把信用点花在这上面,除非他们有强烈的理由,认为他们的基因组有什么问题。倘若没有强烈的理由,人们不会情愿接受分析,生怕因此发现什么问题。所以说,您确定要您的孙女接受基因组分析吗?”

  “是的,我确定,这实在太重要了。”

  “为什么?她有任何代谢异常的症候吗?”

  “不,她没有。应该说刚好相反,可惜我不知道‘异常’有什么反义词。我认为她是最不寻常的人,而我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她不寻常。”

  “哪方面不寻常?”

  “精神方面,但我没办法详加叙述,因为我尚未全然了解。等她做完基因组分析,也许我就能说出所以然来。”

  “她今年几岁?”

  “十二,就快满十三了。”

  “这样的话,我需要双亲的同意。”

  谢顿清了清喉咙。“这点可能有困难。我是她的祖父,我的同意难道不够吗?”

  “对我而言,当然够了。可是您该知道,我们现在谈的是法律,我可不希望被吊销营业执照。”

  于是,谢顿需要再和芮奇打一次交道。这回同样很困难,因为芮奇再度抗议,说他与妻子玛妮拉,都希望婉达过着正常女孩的正常生活。万一她的基因组的确不正常,那该怎么办?她会不会被抓去接受各种检验,身上插满探针,活像个实验室的样本?谢顿会不会由于对心理史学计划过度狂热,而逼迫婉达过着只有工作没有娱乐的生活,禁止她与同龄的年轻人见面?

  可是谢顿十分坚持。“相信我,芮奇,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婉达的事。但这点是一定要做到的,我需要知道婉达的基因组。倘若正如我猜测的那样,我们可能即将改变心理史学的发展方向,甚至改变整个银河未来的走向!”

  因此芮奇被说服了,并设法取得了玛妮拉的同意。于是,三个大人一起带着婉达,来到恩德勒斯基医师的化验室。

  蜜安·恩德勒斯基在门口迎接他们。她有一头亮晶晶的白发,但她的脸庞毫无岁月的痕迹。

  她望着那个女孩,后者带着好奇的表情走进来,但脸上并未显现任何忧虑或恐惧。然后,她转而望向陪同婉达前来的三位大人。

  恩德勒斯基医师带着微笑说:“母亲、父亲和祖父,我说对了吗?”

  谢顿答道:“完全正确。”

  芮奇显得卑躬屈膝;玛妮拉则显得相当疲倦,她的脸有点肿,双眼还有点红。

  “婉达。”女医师开口道,“那是你的名字,对吗?”

  “是的,夫人。”婉达以清晰的口齿说。

  “我要一五一十告诉你会对你做些什么。我猜,你惯用右手吧。”

  “是的,夫人。”

  “很好,那么,我会在你的左前臂一小块面积上喷些麻醉剂,感觉只会像一阵凉风,如此而已。然后我会从你的手臂上刮下一点皮肤,只是一点点。不会痛,不会流血,事后不会有疤痕。等我做完之后,我会再帮你喷些消毒药水,整个过程只会花几分钟的时间。这样听来还可以吗?”

  “当然。”婉达一面说,一面伸出手臂。

  采样完成后,恩德勒斯基医师说:“我会把刮片放在显微镜底下,选取一个优良的细胞,然后让我的电脑化基因分析仪开始工作。它会标示出每一个核苷酸,可是它们总共有好几十亿,所以或许要花上将近一天的时间。当然,它是全自动的,所以我不会坐在这里看着,而你们也没有必要那样做。

  “一旦基因组准备好,分析手续则需要更长的时间。假如您想要完整的报告,那也许得花上几个星期。这个手续如此昂贵的原因就在这里,它是个既困难又冗长的工作。等我得到结果后,我会以电话通知您。”说完她便转身,埋首于桌上那台闪闪发光的仪器,仿佛她已经把这家人送走了。

  谢顿说:“如果发现任何不寻常的结果,你会不会立刻和我联络?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头一个小时就发现了什么,可别等分析完毕再通知我,别让我做无谓的等待。”

  “头一个小时有任何发现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我向您保证,谢顿教授,如果看起来有必要,我会马上和您联络。”

  玛妮拉抓起婉达的手臂,打了胜仗般牵着她走出去。芮奇跟在后面,脚步有点拖泥带水。谢顿又逗留了一会儿,嘱咐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超出你的想象,恩德勒斯基医师。”

  恩德勒斯基医师一面点头,一面说:“不论是什么原因,教授,我都会尽我的全力。”

  谢顿离去时紧抿着嘴唇。他为何会认为基因组在五分钟内便能准备好,再花五分钟看一眼便能得到答案?他自己也不明白。现在,他不得不等上几个星期,才能知道将会发现什么结果。

  他激动得咬牙切齿。他最新的智慧结晶“第二基地”是否能够建立起来?或者只是一个永远可望不可及的幻影?

  7

  哈里·谢顿走进了恩德勒斯基医师的化验室,脸上挂着紧张兮兮的笑容。

  他说:“你告诉我要几个星期,医师,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

  恩德勒斯基医师点了点头。“很抱歉,谢顿教授,但您希望每件事都一丝不苟,我正是试图那样做。”

  “怎么样?”谢顿脸上的焦虑并未消失,“你发现了什么?”

  “一百个左右的缺陷基因。”

  “什么!缺陷基因?你在开玩笑吗,医师?”

  “我相当认真。有何不可呢?每个基因组至少都有一百个缺陷基因,通常还要多得多。您该知道,其实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糟。”

  “不,我不知道,医师。专家是你,不是我。”

  恩德勒斯基医师叹了一声,又在座椅中欠了欠身。“您对遗传学一无所知,对不对,教授?”

  “没错,我不懂,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懂。”

  “您说得完全正确。我就对您的那个——您管它叫什么?——那个心理史学一窍不通。”

  恩德勒斯基医师耸了耸肩,又继续说:“假如您想对我解释它的任何原理,您将被迫从头讲起,而就算这样做,我可能也无法了解。好了,至于遗传学……”

  “怎么样?”

  “一个有缺陷的基因通常不代表什么。没错,某些具有缺陷的基因,的确由于缺陷太过严重,因而导致一些可怕的疾病。不过,这种情形非常罕见。大多数有缺陷的基因,只是无法绝对精确地工作,就像有点不平衡的轮子。车辆照常能够行驶,虽然有点颠簸,可是仍然能行驶。”

  “婉达属于这种情形吗?”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毕竟,假如所有的基因都完美无缺,我们看来便会全部一模一样,我们的言行举止也会全部一模一样。人和人的差异,就是基因的差异造成的。”

  “但是当我们年纪渐渐大了,难道不会越来越糟吗?”

  “没错。我们年纪越大,情况就会越糟。我注意到您一跛一跛地走进来,为什么会这样?”

  “有点坐骨神经痛。”谢顿喃喃道。

  “您这辈子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看吧,您有些基因随着年龄而逐渐变差,害得您不良于行。”

  “婉达将来又会发生什么问题呢?”

  “我不知道。我无法预测未来,教授,我相信那是您的领域。然而,假如我大胆猜一猜,我会说除了逐渐老化之外,婉达不会发生任何不寻常的变化,至少就遗传学而言。”

  谢顿说:“你确定吗?”

  “您得相信我的话。想要分析婉达的基因组,您便冒着一个危险,那就是发现一些也许最好别知道的事。但是我可以告诉您,根据我的看法,我看不出她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那些有缺陷的基因,我们该不该把它们修好?我们修得好吗?”

  “不该。原因之一,那样做太过昂贵。原因之二,它们再度突变的机会很大。最后一个原因,则是一般人反对这样做。”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反对一切的科学。您对这点的了解应该不输任何人,教授。如今的情势只怕是神秘主义日渐壮大,而在克里昂死后尤其变本加厉。人们不再相信修复基因的科学方法,他们宁愿利用加持或各式各样的咒语来治病。坦白讲,我现在想要继续研究工作都极为困难,经费来源太少太少了。”

  谢顿点了点头。“其实,我对这种情形了解得再透彻不过。心理史学对它有所解释,但我实在没想到情况这么快就变得这么糟。我对自己的工作太过投入,以致未曾注意周围这些困境。”他叹了一声,“过去三十多年来,我眼看着银河帝国逐渐四分五裂,现在它则以快得多的速度开始崩溃,我看不出我们怎能及时阻止。”

  “您在试图这样做吗?”恩德勒斯基医师似乎颇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