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银河帝国(1-12册)全文阅读 > 第161章 伊图·丹莫刺尔(9)

第161章 伊图·丹莫刺尔(9)


  芮奇插嘴道:“我同意你的话,尼卫士,每一句都同意。可是我必须见久瑞南先生。”

  这名卫士缓缓摇了摇头。“除非你事先约好,并获得批准,否则你见不到。”

  “听好,我父亲是斯璀璘大学一位重量级的教授,一位数学教授。”

  “我不识什么教授不教授,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达尔人。”

  “我当然是,你听不出我的口音吗?”

  “而你却有个老子,是个大牌大学的教授?听来不大可能。”

  “好吧,他是我的养父。”

  卫士听了进去,仍然摇了摇头。“你在达尔认识任何人吗?”

  “有个瑞塔嬷嬷,她会认得我。”她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很老了,现在她可能行将就木,或是已经去世了。

  “从没听说她这个人。”

  还有谁呢?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太可能敲响面前这个人的浆糊脑袋。他当年最要好的朋友是个叫史慕吉的少年,或者应该说,芮奇只知道他叫这个名字。但即使在如今走投无路之际,芮奇也绝不会让自己说:“你认识一个和我同年、叫做史慕吉的人吗?”

  最后他终于说:“有个叫雨果·阿马瑞尔的。”

  尼卫士的眼睛似乎微微一亮。“谁?”

  “雨果·阿马瑞尔,”芮奇急切地说,“他在那所大学里,为我的养父工作。”

  “他也是达尔人吗?那所大学里每个人都是达尔人吗?”

  “只有他和我是。他以前是个热闾工。”

  “他在那所大学干什么?”

  “八年前,我父亲把他从热闾带出来。”

  “好吧,我去找个人。”

  芮奇不得不等在那儿。即使他逃跑,在脐眼错综复杂的巷道中,要跑到哪里才不会立刻被逮住?

  过了二十分钟,尼卫士再度出现,带来了当初逮捕芮奇的那位下士。芮奇觉得生出一线希望,至少那位下士应该有点头脑。

  下士说:“你认识的那个达尔人是谁?”

  “雨果·阿马瑞尔。下士,八年前我父亲在达尔遇到这个热闾工,就把他带到斯璀璘大学去了。”

  “他为什么那样做?”

  “我父亲认为,下士,雨果能作出比热闾工更重要的贡献。”

  “比如说?”

  “在数学上。他……”

  下士举起一只手。“他当初在哪个热闾工作?”

  芮奇想了一下。“我当时还小,不过我想是丙二。”

  “很接近了,是丙三。”

  “这么说你认识他,下士?”

  “不认识他本人,但这个故事在热闾间流传很广,而我在那里工作过。也许你就是那么听来的,你可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真认识雨果·阿马瑞尔?”

  “听好,我来告诉你我想怎么做。我准备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再写上我父亲的名字,此外我还要写一个名词。然后随便你用什么方法,联络上久瑞南先生手下某位官员——久瑞南先生明天会到达尔来。你只要把我的名字、我父亲的名字,还有那个名词念给他听就好。如果不起任何作用,我想我就得待在这儿直到老死,可是我不相信会有那种事。事实上,我确定他们三秒钟之内就会把我弄出去,而你会因为传递这项讯息,获得升迁的机会。如果你拒绝这样做,等到他们发现我在这儿——他们一定会的——你的麻烦就会像无底洞。总而言之,如果你知道雨果·阿马瑞尔是随一位大名鼎鼎的数学家离去,那就说服你自己,我父亲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数学家,他的名字是哈里·谢顿。”

  下士的表情明白显示,他并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说:“你要写的那个名词是什么?”

  “心理史学。”

  下士皱了皱眉头。“那是什么?”

  “这无关紧要。只要把它传上去,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下士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小张纸,递给了芮奇。“好吧,把它写下来,我们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芮奇发觉自己正在发抖,他非常想知道会有什么结果。那完全取决于中士找到的是什么人,以及这个名词带有什么魔力。

  17

  哈里·谢顿望着雨滴落在皇家地面车的大型车窗上,一股难忍的乡愁刺痛了他的心。

  他来到川陀已有八年,不过,奉命前往这颗行星唯一的露天地表觐见大帝,这只是第二次而已,而两次的天气都很糟。第一次是在他刚到川陀不久,恶劣的天气只令他生厌,不觉得有任何新奇之处。毕竟,他的故乡世界赫利肯也有暴风雨,尤其是他从小到大居住的那一带。

  可是如今,他在人工气候下生活了八年,所谓的风雨,仅是随机出现的电脑化云量,以及睡眠时间降下的规律细雨。肆虐的强风为和风所取代,而且没有极端的冷热——有的只是轻微的变化,偶尔会让人拉开衬衫前胸的拉链,或者披上一件轻便的外套。即使变化如此和缓,他还是听过有人抱怨。

  然而此时,谢顿见到真正的雨水从寒冷的天空硬生生落下。他有好多年没见过这种东西,而他十分喜爱,因为那是老朋友。雨水使他想起赫利肯,想起他的青少年时代,想起那些相当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不禁心想,不知道应不应该怂恿司机绕个远路。

  不可能!大帝想要见他,而搭地面车本身已经很花时间——即使他们沿直线行走,途中又没有任何交通阻碍。当然,大帝是不会等人的。

  克里昂看来与八年前谢顿见到的那位很不一样。他增加了大约十磅的体重,而且脸上多了一重阴霾。他眼圈附近与双颊的皮肤好像被人掐过,谢顿认得出那是微调过度的结果。就某方面而言,谢顿为克里昂感到难过——纵使拥有至高的权势与皇威,这位皇帝对时光的流逝仍无可奈何。

  克里昂又是单独会见哈里·谢顿,仍是在上次那间陈设豪奢的房间。谢顿谨遵惯例,等待大帝陛下先开口。

  打量了一下谢顿的外表后,大帝以平常的口吻说:“很高兴见到你,教授。让我们免除一切形式,就像我们上次见面那样。”

  “遵命,陛下。”谢顿生硬地说。大帝由于一时兴起而命令你一切不拘形式,并不代表你这么做就一定安全。

  克里昂做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动作,整个房间立刻活起来,餐桌自动摆好,碗盘一个个出现。谢顿眼花撩乱,无法看清所有的细节。

  大帝随口道:“谢顿,你和我一同进餐吧?”

  这句话的语调完全属于问句,但其中的力量却使它成为命令。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谢顿说完,又谨慎地环顾四周。他非常明白臣民不会(或说绝对不该)向皇帝陛下发问,但他实在忍不住。于是,他以相当平静的口气,试图让这句话听起来不像一个问题,问道:“首相不和我们一起用餐?”

  “他不会来,”克里昂说,“此刻他正在忙别的事。而且无论如何,我希望和你私下谈谈。”

  他们默默吃了一会儿,克里昂定睛凝视着他,谢顿则尝试以微笑回应。克里昂并没有残酷的恶名,甚至没有不负责任的传闻,但在理论上,他能让谢顿因某个含糊的罪名而遭逮捕。此外,假使大帝希望运用他的影响力,这件案子或许永远得不到审判。能避免他的注意总是上上策,而此时此刻,谢顿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不用说,八年前的情况还要更糟,那次他是由武装卫士带进宫的。然而,这项事实并没有使谢顿感到轻松。

  然后克里昂开口了。“谢顿,”他说,“首相对我极其有用,但我有些时候觉得,百姓也许认为我自己没有主见。你会这么想吗?”

  “启禀陛下,从来不会。”谢顿冷静地答道,过分辩白根本没用。

  “我不相信你。然而,我的确有自己的主见。而我记得你刚到川陀的时候,正在搞一个叫心理史学的东西。”

  “我确信陛下也一定记得,”谢顿柔声道,“当时我就解释过,那只是个数学理论,并没有实际的应用。”

  “当时你是那么说的。现在你还那么说吗?”

  “是的,陛下。”

  “后来你有没有继续研究?”

  “偶尔我会玩一玩,可是一无所获。非常遗憾,混沌总是产生干扰,可预测性并不……”

  大帝打岔道:“有个特定的问题,我希望你着手研究一下——务必用些甜点,谢顿,很不错的。”

  “什么问题,陛下?”

  “就是久瑞南这个人。丹莫刺尔告诉我——喔,他可真委婉——说我不能逮捕此人,也不能派军队消灭他的党羽,他说那样只会使情势恶化。”

  “如果首相这么说,我想应该就是如此。”

  “可是我不想要久瑞南这个人……无论如何,我不会当他的傀儡。偏偏丹莫刺尔什么也不做。”

  “启禀陛下,我确信他正在尽力而为。”

  “如果他正在为缓和问题而努力,他显然没有随时向我报告。”

  “那或许是个很自然的心愿,他希望让陛下高高在上,避免沾到这场纷争。首相或许觉得,如果久瑞南竟然……如果他竟然……”

  “取而代之。”克里昂以无比嫌恶的语气说。

  “是的,陛下。您个人不能表现得反对他,否则就是不智之举。为了帝国的稳定,您必须保持中立。”

  “我实在宁可除掉久瑞南,来确保帝国的稳定。你有什么建议,谢顿?”

  “我,陛下?”

  “你,谢顿。”克里昂不耐烦地说,“我这么讲吧,如果你说心理史学只是个游戏,我可不相信你。丹莫刺尔一直和你保持友好关系,你以为我那么白痴,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吗?他指望你能贡献些什么,他指望你发展出心理史学。既然我不是傻瓜,我同样指望这玩意。谢顿,你支持久瑞南吗?说实话!”

  “不,陛下,我不支持他,我认为他对帝国十足是个威胁。”

  “很好,我相信你。你曾在你们的大学校园里,独力阻止一场潜在的九九派暴动,我晓得这件事。”

  “那纯粹是我个人一时的冲动,陛下。”

  “去对傻瓜说吧,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是用心理史学做到的。”

  “陛——下!”

  “别抗议了。你究竟在如何对付久瑞南?你若是站在帝国这边,一定正在做些什么。”

  “启禀陛下,”谢顿谨慎地说,他不确定大帝知道了多少,“我已经派小儿去达尔区见久瑞南。”

  “为什么?”

  “小儿是达尔人,而且很机灵,他也许会发现些对我们有用的情报。”

  “也许?”

  “只是也许,陛下。”

  “你会随时向我报告吗?”

  “会的,陛下。”

  “还有,谢顿,别再告诉我心理史学只是游戏,也别再说它不存在,我不要听这些。我指望你对久瑞南做点什么,该怎么做我不敢说,但你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要见到别的结果,你可以走了。”

  谢顿回到斯璀璘大学,心情比离开时更沉重许多。听克里昂的口气,仿佛他绝不会接受失败。

  现在一切都看芮奇的了。

  18

  芮奇坐在达尔区一栋公共建筑的前厅。当他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时,他从未到过这里探险——从来无法到此探险。现在,他实实在在感到有点不安,仿佛他是非法侵入此地。

  他试着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值得信赖,而且惹人怜爱。

  爸爸告诉过他,可爱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特质,但他自己却从未意识到。假如它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而他却太努力表现出这个本色,或许反而会弄巧成拙。

  他一面试着放松心情,一面望着坐在桌前操作电脑的那位官员。那官员并不是达尔人,事实上,他就是坎伯尔·丁恩·纳马提;他曾陪同久瑞南拜见谢顿,当时芮奇也在场。

  每隔一会儿,伏案的纳马提便抬起头来,以充满敌意的目光瞪芮奇一眼。这位纳马提并不欣赏芮奇的可爱,这点芮奇看得出来。

  芮奇并未试图以友善的笑容面对纳马提的敌意,那样会显得太做作,因此他只是默默等待。他已经走到这一步,假如久瑞南不出所料来到这里,芮奇便有和他说话的机会。

  久瑞南果真来了,他大摇大摆走进来,脸上挂着他在公众面前惯有的笑容,热情洋溢且信心十足。纳马提举起一只手,久瑞南便停下脚步。他们两人开始低声交谈,芮奇则在一旁专心观察,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却欲盖弥彰。芮奇觉得情势很明显,纳马提是在反对这次会晤,芮奇却敢怒而不敢言。

  然后久瑞南望向芮奇,微微一笑,并将纳马提推到一旁。芮奇突然想通了,虽然纳马提是这个组织的头脑,但拥有领袖魅力的显然是久瑞南。

  久瑞南大步向他走来,伸出一只丰满而稍嫌潮湿的手掌。“稀客稀客,谢顿教授的公子。你好吗?”

  “很好,谢谢你,阁下。”

  “我了解你在途中遇到些麻烦。”

  “不太严重,阁下。”

  “而我相信,你来这里是为令尊送口信的。我希望他正在重新考虑他的决定,并已决心在这场圣战中加入我方阵营。”

  “我可不这么想,阁下。”

  久瑞南微微皱起眉头。“你是背着他来这里的吗?”

  “不,阁下,是他派我来的。”

  “我懂了。你饿不饿,小伙子?”

  “现在不饿,阁下。”

  “那么你介不介意我吃点东西?我没有留太多时间给生活上的普通享受。”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绝不介意,阁下。”

  两人来到一张餐桌旁,坐了下来。久瑞南打开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再以有些含糊的声音说:“他为什么派你来呢,孩子?”

  芮奇耸了耸肩。“我想他以为,我也许能发现你的什么秘密,好让他用来对付你。他全心全意忠于丹莫刺尔首相。”

  “而你不是?”

  “没错,阁下,我是达尔人。”

  “我知道你是,谢顿先生,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受到压迫,所以我站在你这边,我想要帮助你。当然,我可不想让我父亲知道。”

  “没有理由让他知道。你打算怎样帮助我?”他瞥了纳马提一眼,后者倚在那张电脑桌旁,正在聆听这场对话,他的双臂交抱,脸拉得好长。“你对心理史学知道一些吗?”

  “不知道,阁下。我父亲从不和我谈这东西,即使他提起,我也听不懂。我认为他在那方面搞不出任何名堂。”

  “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那里还有个哥儿们,雨果·阿马瑞尔,也是个达尔人,他有时会提到这件事。我确定什么结果都没有。”

  “啊!你看改天我能见见雨果·阿马瑞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