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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将军(2)


  “我从来也没有发现什么。”老贵族沉着冷静地说,“我将先父所发掘的一些证据,加上自己找到的蛛丝马迹,费尽心血拼凑起来,就得到以上的结论。这个理论的基础很薄弱,而许多巨大的空隙则靠我自己的想象力填补。不过我深信,大体上是正确的。”

  “你很容易被自己说服。”

  “是吗?我的研究足足花了四十年的时间。”

  “哼,四十年!我只要四十天,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事实上,我相信一定做得到。而得到的答案——会和你的不同。”

  “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用最直接的办法,我决定亲自去探索。我可以把你口中的基地找出来,用我自己的眼睛好好观察一番。你刚才说共有两个基地?”

  “文献上说有两个。但是在所有的证据中,却都指出只有一个。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另一个基地位于银河长轴的另一极。”

  “好吧,我们就去探访那个近的。”将军站起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腰带。

  “你知道怎么去吗?”巴尔问。

  “我自有办法。上上一任总督——就是你用干净利落的手法行刺的那位——留下一些记录,上面有些关于外围蛮子的可疑记载。事实上,他曾经把自己的一个女儿,下嫁给某个蛮族的君主。我一定找得到。”

  他伸出手来。“感谢你的热情款待。”

  杜森·巴尔用手指轻握着将军的手,行了一个正式的鞠躬礼。“将军造访,蓬荜生辉。”

  “至于你提供给我的资料,”贝尔·里欧思继续说,“我回来之后,自然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杜森·巴尔恭敬地送客人到门口,然后对着逐渐驶远的地面车,轻声地说:“你要回得来才行。”

  基地:……经过四十年的扩张,基地终于面临里欧思的威胁。哈定与马洛的英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基地人民的勇敢与果决精神也随之式微……

  ——《银河百科全书》

  魔术师

  这个房间与外界完全隔绝,任何外人都无法接近。房间里有四个人,他们迅速地互相对望,然后盯着面前的会议桌良久不语。桌上有四个酒瓶,还有四个斟满的酒杯,却没有任何人碰过一下。

  最接近门口的那个人,此时忽然伸出手臂,在桌面上敲出一阵阵缓慢的节奏。

  他说:“你们准备永远呆坐在这里吗?谁先开口又有什么关系?”

  “那么你先发言吧,”坐在正对面的大块头说,“最该担心的人就是你。”

  森内特·弗瑞尔咯咯冷笑了几声。“因为你觉得我最富有?或者,因为我开了口,你就希望我继续说下去。我想你应该还没忘记,抓到那艘斥候舰的,是我旗下的太空商船队。”

  “你拥有最庞大的船队,”第三个人说,“以及最优秀的驾驶员;换句话说,你是最富有的。这是可怕的冒险行为,我们几个都无法担当这种风险。”

  森内特·弗瑞尔又咯咯一笑。“我从家父那里,遗传到一些喜爱冒险的天性。总之,只要能有足够回报,冒险就是有意义的。眼前就有一个实例,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将敌舰先孤立再逮捕,自己完全没有损失,也没让它有机会发出警告。”

  弗瑞尔是伟大的侯伯·马洛旁系的远亲,这是基地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事实上他是马洛的私生子。

  第四个人悄悄眨了眨小眼睛,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段话:“这并没有多大的利润,我是指抓到那艘小船这件事。我们这样做,很可能会更加激怒那个年轻人。”

  “你认为他需要任何动机吗?”弗瑞尔以讽刺的口吻问道。

  “我的确这么想。这就有可能——或者一定会替他省却炮制一个动机的麻烦。”第四个人慢慢地说,“侯伯·马洛的做法则刚好相反,塞佛·哈定也一样。他们会让对方采取没有把握的武力途径,自己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掌握了胜算。”

  弗瑞尔耸耸肩。“结果显示,那艘斥候舰极具价值。动机其实卖不了那么贵,这笔买卖我们是赚到了。”这位天生的行商显得很满意,他继续说:“那个年轻人来自旧帝国。”

  “这点我们知道。”那个大块头吼道,声音中带着不满的情绪。

  “我们只是怀疑。”弗瑞尔轻声纠正,“假如一个人率领船队、带着财富而来,表明了要和我们建立友谊,并且提议进行贸易,我们最好别把他当敌人,除非我们确定了他的真面目并非如此。可是现在……”

  第三个人再度发言,声音中透出一点发牢骚的味道。“我们应该更加小心谨慎,应该先弄清楚真相,弄清楚之后才把他放走。这才算是真正的深谋远虑。”

  “我们讨论过这个提议,后来否决了。”弗瑞尔断然地挥挥手,表示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

  “政府软弱,”第三个人忽然抱怨,“市长则是白痴。”

  第四个人轮流看了看其他三人,又将衔在口中的雪茄头拿开,顺手丢进右边的废物处理槽。一阵无声的闪光之后,雪茄头便消失无踪。

  他以讥讽的口吻说:“我相信,这位先生刚才只是脱口而出。大家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几人就是政府。”

  众人喃喃表示同意。

  第四个人用小眼睛盯着会议桌。“那么,让我们把政府的事暂且摆在一边。这个年轻人……这个异邦人可能是个好主顾,这种事情有过先例。你们三个都曾试图巴结他,希望跟他先签一份草约。我们早已约定不做这种事,这是一项君子协定,你们却明知故犯。”

  “你还不是一样。”大块头反驳道。

  “我不否认。”第四个人冷静地回答。

  “那么,我们就别再讨论当初该做什么,”弗瑞尔不耐烦地插嘴道,“继续研究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总之,假使当初我们把他关起来,或者杀掉,后果又如何呢?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确定他的真正意图;往坏处想,杀一个人绝对不能毁掉帝国。在边境的另一侧,或许有一批又一批的舰队,正在等待他的噩耗。”

  “一点都没错,”第四个人表示同意,“你从掳获的船舰上发现了什么?我年纪大了,这样讨论可吃不消。”

  “几句话就可以讲明白。”弗瑞尔绷着脸说,“他是一名帝国将军,即使那里不称将军,也是相同等级的军衔。我听说,他年纪轻轻就表现出卓越的军事天分,部下都将他视为偶像。他的经历十分传奇。他们告诉我的故事,无疑有一半是虚构的,即使如此,仍然可以确定他是个传奇人物。”

  “你所说的‘他们’,指的是什么人?”大块头追问。

  “就是那些被捕的舰员。听好,我把他们的口供都记录在微缩胶片上,存放在安全的地方。你们若有兴趣,等会儿可以看看。假如觉得有必要,还可以亲自和那些舰员谈谈。不过,我已经将重点都转述了。”

  “你是怎么问出来的?又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弗瑞尔皱皱眉。“老兄,我对他们可不客气。拳打脚踢之外,还配合药物逼供,并且毫不留情地使用心灵探测器。他们通通招了,你可以相信他们说的话。”

  “在过去的时代,”第三个人突然岔开话题,“光用心理学的方法,就能让人吐露实情。你知道吗,毫无痛苦,却非常可靠。对方绝对没有撒谎的机会。”

  “是啊,过去的确有许多好东西,”弗瑞尔冷冰冰地说,“现在时代不同了。”

  “可是,”第四个人说,“这个将军,这个传奇人物,他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的声音中带着固执与坚持。

  弗瑞尔以锐利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他会把国家机密透露给部下?他们都不知道。从他们口中没法问出这些来,银河可以作证,我的确试过。”

  “所以我们只好……”

  “我们只好自己导出一个结论。”弗瑞尔又开始用手指轻敲桌面,“这个年轻人是帝国的一名军事将领,却假扮成银河外缘某个偏僻角落一个小国的王子。这就足以显示,他绝不希望让我们知道他的真正动机。在我父亲的时代,帝国就已经间接援助过一次对基地的攻击,如今他这种身份的人又来到这里,这很可能是个坏兆头。上次的攻击行动失败了,我不相信帝国会对我们心存感激。”

  “你难道没有发现任何确定的事吗?”第四个人以谨慎的语气问道,“你没有对我们保留什么吗?”

  弗瑞尔稳重地答道:“我不会保留任何情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为了生意钩心斗角,大家一定要团结一致。”

  “基于爱国心吗?”第三个人微弱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弄。

  “什么鬼爱国心。”弗瑞尔轻声说,“你以为我会为了将来的第二帝国,而愿意捐出一丁点核能吗?你以为我会愿意让哪批行商船队冒险为它铺路?但是——难道你认为被帝国征服之后,对你我的生意会更有帮助吗?假使帝国赢了,不知道有多少贪婪成性的乌鸦,会忙不迭地飞来要求分享战利品。”

  “而我们就是那些战利品。”第四个人以干涩的声音补充道。

  大块头突然挪了挪庞大的身躯,压得椅子嘎嘎作响。“可是何必讨论这些呢?帝国绝对不可能赢的,对不对?谢顿保证我们最后能够建立第二帝国,这只不过是另一个危机而已。在此之前,基地已经度过三次危机。”

  “只不过是另一个危机而已,没错!”弗瑞尔默想了一下,“但是最初两个危机发生的时候,我们有塞佛·哈定领导我们;第三次的危机,则有侯伯·马洛。如今我们能指望谁?”

  他以忧郁的目光望着其他人,继续说道:“支撑心理史学的几个谢顿定律,其中也许有一个很重要的变数,那就是基地居民本身的主动性。唯有自求多福,谢顿定律方能眷顾。”

  “时势造英雄,”第三个人说,“这句成语你也用得上。”

  “你不能指望这一点,它并非百分之百可靠。”弗瑞尔喃喃抱怨,“现在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倘若这就是第四次危机,那么谢顿应该早已预见。而只要他预测到了,这个危机就能化解,一定能够找到化解的办法。

  “帝国比我们强大,一向都是如此。然而,这是我们第一次面临它的直接攻击,所以也就特别危险。假使能安全过关,一定如同过去那些危机一样,是借助于武力以外的办法。我们必须找出敌人的弱点,然后从那里下手。”

  “他们的弱点又是什么呢?”第四个人问,“你想提出一个理论吗?”

  “不,我只是想把话题拉到这里。我们以往的伟大领导者,都有办法看出敌人的弱点,然后予以痛击。可是现在……”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的感慨,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愿意搭腔。

  然后,第四个人说:“我们需要找人卧底。”

  弗瑞尔热切地转向他。“对!我不知道帝国何时发动攻击,也许还有时间。”

  “侯伯·马洛曾经亲身潜入帝国疆域。”大块头建议道。

  可是弗瑞尔却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简单。严格说来,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而且天天处理行政事务,让我们都生锈了。我们需要正在外面跑的年轻人……”

  “独立行商?”第四个人问。

  弗瑞尔点点头,悄声道:“但愿还来得及……”

  幽灵之手

  副官走进来的时候,贝尔·里欧思正心事重重地踱着方步,他立刻停下来,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有没有小星号的消息?”

  “完全没有。分遣队在太空中搜寻多时,但是并没有侦测到任何结果。尤姆指挥官报告说,舰队已经作好准备,随时能进行报复性攻击。”

  将军摇了摇头。“不,犯不着为一艘巡逻舰这样做,还不到时候。告诉他加强……慢着!我亲自写一封信。你把它译成密码,用密封波束传出去。”

  他一面说,一面写好了信,顺手便将信笺交给副官。“那个西维纳人到了吗?”

  “还没到。”

  “好吧,他抵达后,一定要立刻把他带来这里。”

  副官行了一个利落的军礼,然后随即离去。里欧思继续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房门再度打开的时候,站在门口的正是杜森·巴尔。他跟在副官后面,缓缓走了进来。在他眼中,这间办公室布置得华丽无比,天花板还装饰着银河天体的全息模型。而贝尔·里欧思这时穿着野战服,正站在房间中央。

  “老贵族,你好!”将军把一张椅子踢过去,并挥手表示要副官离开,手势中带着“他人绝对不准开门”的意思。

  他站在这位西维纳人面前,双脚分开,两手背在背后,慢慢地、若有所思地把重心放在前脚掌。

  突然间,他厉声问道:“老贵族,你是大帝陛下的忠诚子民吗?”

  始终漠然不发一语的巴尔,这时不置可否地皱起眉头。“我没有任何理由喜爱帝国的统治。”

  “但这并不代表你是一名叛国者。”

  “没错。然而并非叛国者,绝不代表我会答应积极帮助你。”

  “这样说通常没错。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若是拒绝帮助我——”里欧思若有深意地说,“就会被视为叛国,会受到应有的惩治。”

  巴尔双眉深锁。“把你的语言暴力留给属下吧。你到底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对我直说就行了。”

  里欧思坐下来,跷起二郎腿。“巴尔,半年前,我们做过一次讨论。”

  “关于你所谓的魔术师?”

  “对。你记得我说过要做什么吧。”

  巴尔点点头,他的一双手臂无力地垂在膝上。“你说要去探访他们的巢穴,然后就离开了四个月。你找到他们了?”

  “找到他们了?我当然找到了。”里欧思吼道。他的嘴唇这时显得很僵硬,似乎努力想要避免咬牙切齿。“老贵族,他们不是魔术师,他们简直就是恶魔。他们的离谱程度,就像银河外的其他星系一般遥远。你想想看!那个世界只有一块手帕、一片指甲般大小,天然资源和能源极度贫乏,人口又微不足道,连‘黑暗星带’那些微尘般的星郡中最落后的世界都比不上。即使如此,那些人却傲慢无比又野心勃勃,正在默默地、有条有理地梦想着统治整个银河。

  “唉,他们对自己充满信心,甚至根本不慌不忙。他们行事稳重,绝不轻举妄动;他们摆明了需要好几个世纪。每当心血来潮,他们就吞并一些世界;平时则得意洋洋地在恒星间横行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