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我一下睡意全无，坐起身来把手机拿离耳朵看了一下，没错，确实是旺财的名字，我试探着问：“哪个陈雪？”
“就是港龙集团的……嗯？她说你们是好朋友啊。”我能听出旺财口气的惊讶和怀疑。
“哦……”我学起旺财第一次在电话里和我说的第一句台词，瞬间发现原来这是人的本性，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可以缓解一下话题的紧凑性，同时争取时间思考怎么应答。
“是和她认识…怎么了财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旺财会和陈雪认识，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今天休息吧？”
“是休息。”刚才和你说才睡下，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样吧，你先休息。中午过来我家吃饭，我这里刚好有上等的铁观音。我开车去接你过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疑问重重，但有一个我可以肯定，就是旺财有求于我，我问：“财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呢？”
“也没事，就想和你谈谈。”
看来他真的不想在电话里说出事情的原委了，我就决定不再纠缠，说：“这样吧财哥，你不用过来接我了，太麻烦了。我们下午还是去上次那家茶馆吧。”
“那也行。下午我在那里等你。”
还是那间茶馆，一进门就看见旺财在向我招手。
“工作还好吧？”他关心起来。
我掩饰不了倦态打了个哈欠说：“刚进来，一切都不怎么熟悉，有时挺难开展的，问题多多。”我点了根烟提神。
“都是这样的，你们公司的性质和我们有点相似。慢慢来。不管去到哪里，多做事，少说话，就算再艰难，都要挺住。”他泡起茶来，我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我还不是一样，最近也累得够呛。前段时间中央在重组电信行业，分割资源，平衡几大电信垄断巨头的实力。我们公司现在也和另一公司合并了。你知道，在中国这个地方搬张桌子，都会发生流血事件。”旺财摆开手势说，“多少既得利益者寸步不让，人人都想在这关头趁机捞上一点，关系也错综复杂。你想下，两个公司的人合成一家，得有多少人无法安置？还有，以前你我都是部门负责人，现在只有一个位子，给谁坐？总之就是，焦头烂额啊。”财旺长长叹了口气。
“哦，我看报纸上说了重组这事了。”我拿不准他为何要和我说这些，只能等着他说下去。
旺财泡好了茶，摆出手势说：“喝茶。”我端起茶来，他问言归正传说：“你是怎么认识陈雪的？”
我放下杯子，迎着他笔直的目光说：“七八个月前去他们公司面试认识的，一面之缘。怎么了？”
“嗯？”旺财好像不相信，“我听她说你们很熟呢。是这样的，他们公司最近有一个项目在招标，我们公司参与了竞标。我和他们老板娘吃过几次饭，有一次陈雪也在，刚开始以为她只是前台来招待客人充当场面的。后来才知道她是老板娘的外甥女。”
原来是这么回事，旺财的下属打通了所有通道终于到了最后洽谈的环节，他亲自出马和陈雪的舅妈当面谈细节。有一次大家在饭桌上谈笑的时候，老板娘问起林总是哪里人，旺财一出口，陈雪马上接过话：“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那边的，叫林东。”这时老板娘才向旺财介绍了陈雪是真正的身份，旺财也不失时机的和陈雪打好关系。
旺财说：“我看样子，她好像和你很熟，而且她舅妈当时虽然气愤的叫她小孩子别瞎闹，但看得出那种亲情的分量不轻。”
“其实我也和她只见过一面，不怎么熟。”
“不会吧，在我说我认识你的时候，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很兴奋。你们？”
“财哥，”我苦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我们能是什么呢？”
“现在到了最后的阶段了，港龙集团还在权衡着我公司和另一家投标公司究竟要给谁。这个项目两百多万。马上年底了，如果能拿下来，今年的目标业绩就超额完成了。你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了这个就不同了。你看，是不是可以……”旺财双目注视着我。
“财哥，你直说吧，我们谁跟谁呢？问题是我一点都帮不上忙啊。”
“你和陈雪那么熟，你看是不是能和她说下，直接和她舅妈谈。至少能搞到内部消息嘛，这边也好安排下一步的准备行动。”他带着恳请的表情。
我重新点了根烟想了一下，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掏出电话按出陈雪的号码，这个从保存到现在还没打过的号码，电话中传来嘟嘟声。
“喂。”陈雪的声音没带任何感情成分在里面，一时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你好啊陈雪。我是林东。”我一边说，一边对着旺财表示我在打电话给谁。旺财的眼神显过一丝惊讶。
“我知道是你啊。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我嘻嘻笑起来无厘头的说：“咦，我看看哈。哦，它现在挂在天上，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是从哪一边上来的。”
“那怎么突然想到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你蒸发了呢。”陈雪还是老样子，得理不饶人
“对了陈雪，我现在和一个朋友在外面喝茶。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他也认识你哦，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你，问候下你嘛。”我对着旺财笑，他有点愕然，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哪个朋友？”陈雪问起来。
“你和他说下，不就知道了？”我把电话递给旺财，向他摆了个手势示意他有什么你自己说。旺财可能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招，一时措手不及，但他不愧是多年的老江湖，犹豫了一下接过电话，按下我手机的“扬声器”按键说：“你好啊，陈雪。我是林旺财，还记得我吧？”
我暗暗佩服起他的应变能力和滴水不漏的细心，这样就能让他和陈雪的说话内容全部给我听到。
“嗯？是你啊，林总。”陈雪好像对这个我所说的共同朋友原来是旺财有点失望。
“是啊。现在和林东在喝茶呢，一直听他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林东还夸你人很好呢。这不，他就马上打电话给你了，嘿嘿。”这旺财说谎话也不用打草稿的。
“是吗？”陈雪似乎不想和旺财客套。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喜怒形于色，所有的脾气都摆在那。
旺财笑着说：“陈雪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和林东一起出来吃个饭。林东有话和你说呢。”
我愣住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不得不承认，我和旺财还差十万八千里。
“好啊，林总你把电话给林东。”
“好的。”旺财画龙点睛般的加上一句，“替我问候下你舅妈，下次我再去拜访她。”然后把电话重新给回我，我骑虎难下的接过电话。
“林东，你有话和我说？”
“嗯哪…嗯。”我看着旺财，他在示意我说出来。我豁出去说：“是啊，林总想请我们吃饭，我还正愁着这个月伙食费哪里出呢。你赏不赏脸啊？”
旺财有些失望。
“看你那么有诚意，那也好。我下个礼拜过生日，你来不来？”
我一下傻了，旺财轻声说：“去，一定要去。”
“我也还不知道到时有没有空。要不这样吧，我到时不管去不去，都提前给电话你，好么？”这是我做事的风格，优柔寡断，总是给人模棱两可的答案，而最后的结果都是我的委曲求全。这次也不例外。
“那好，我就算你一份了。”
挂了电话，旺财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大家都是男人，谁都看得出这小姑娘喜欢你。”
我望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沉默不语。
“怎么，你不喜欢人家？”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别忘了，你说我们都是世世代代的渔民的儿子。”我说。
“我也是过来人啊林东。你也知道，我老婆的家庭背景和我们有天壤之别。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当时也是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我们谈恋爱的时候遇到很多阻拦，她爸妈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在一起。当时经过很多挣扎，她最后放出狠话，如果不同意，她就绝食。你知道吗？我以事实证明这些不是问题，是感情的坚决度！”他的手指用力敲着桌子。
我没有应他，他继续说：“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对，我们是穷，但我们人穷志不短，我也向世人证实了，我只是要一份感情，而不是要背后的其他东西。我当时没工作，她爸最后妥协了，和我拍胸脯说深圳的任何一个机关，只要我想进就没问题。我没去。后来我们结婚了，他要给我买房配车，我都没要。我今天的所有，都是靠我自己得到的。”
“那你现在幸福吗？”我迎着他的眼光一针见血的问。旺财愣住了，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