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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刀倾城(16)


众人寒暄几句后,秦坷正色道:“小青姐姐,听江湖中人传言,叶大哥长眠与此,我二人今日来,是想再看看他。”

小青等人闻言,神色均一暗,显然是被勾起了伤心事。

“请随我来。”小青低声道。

他们来到了妙竹峰后山深处那荷塘边,柳林间,梅树下。

然后秦坷和苏豫便看到三座坟,三块墓碑。

中间那块碑上赫然写着:叶风之墓。

左边那块碑上写着:爱妻荷花之墓。

右边的竟写着:晶晶之墓。

三座墓头,均放着几枝新折的梅花。

看到此情此景,秦坷和苏豫二人心里顿时一沉。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面对现实,他们还是感到非常失落。

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那年中秋之夜,大师兄带着中毒之身,一心赴死,同各大门派的高手展开了最后的拼杀。直到他杀尽群雄,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于是,大师兄帮着剩下的乡亲们休养生息,重建家园,安顿了一些时日后,他便回到了这里。”小青黯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回来时,除了他的刀和惊虹、太阿、紫薇、乌丸四把剑的残骸,大师兄还带来了另一样东西。”

她指了指晶晶的墓,表情复杂地说道:“便是这位晶晶姑娘的骨灰。”

秦坷闻言,眼前便浮现出这样一幅情景:

夕阳的余晖下,一个孤独落寞的刀客,手里捧着骨灰盒,孑然站立在荷花的坟前……

顿时,无尽的伤感袭上他的心头。

“大师兄踏入江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但最终还是没能挽回自己的生命。他临终前,要求我们把他和他的刀以及四把名剑的残骸葬在一起。大师兄说,这刀和剑本是天外来物,同属一体,世人将它们铸成屠杀同类的无上利器,说来实在令人嗟叹。他不想让它们再现人世。”

小青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大师兄最后说,他此生最为亏欠的两人,便是荷花妹子和晶晶姑娘。他的最后心愿,就是永远陪伴在她们两人身边,再也不分离……”

她说到这里,秦坷和苏豫两人已潸然泪下。

片刻后,苏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走到叶风墓前,将自己随身带上山的楠木古琴摆好,盘腿坐下,轻声说道:“叶大哥,临别之时,你要我莫要荒废了琴艺。你的嘱咐,小妹时刻未敢忘记。今日此来,特为大哥你奉上一首新曲。”

说罢,她拈起玉指,轻轻弹奏起来。

流水般的琴音,在十指弹捺下淙淙而出,如歌如诉,似在感慨着漫漫人生。

听着那悠远的琴声,秦坷似乎回到了初到蝙蝠山庄之时。

清风习习,垂柳依依,绝代佳人,俊逸才子,偶然的初次相遇,棋盘上的较量,百花亭中的欢声笑语……一切听起来都那么美好,那么温馨。

紧接着,琴声“铮琮”几下,变得起伏不定起来,犹如风雨来临一般。

醉仙楼上,凤凰岭下,止步石前……那已被神化的刀客的潇洒英姿,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人们从琴声中听出的,除了惊心动魄、生死曲折,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和崇拜。

接下来,琴声又慢了下来,悠婉,绵转,青涩,宛如那相思少女的心情,蓦地又发出清亮的几声脆响,似是少女在开心地笑。令秦坷想起,当初在隆庆王府里,苏豫看到自己和叶风前来搭救她时,那欣喜的表情。

然后,琴声又转为低沉、深远,似在感叹着世事的无常,人生的无奈,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几分幽怨、几分痛苦以及深深的无助。

可是很快,伴随着“泠泠”清越之声再次响起,聆听者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琴声之中,有一种欣慰、一种释然,还有一种解脱。

时空似已回到了三年前的蝙蝠山庄,在那个绝望的时刻,英雄义无反顾地归来,用醇醇的美酒、亲切的笑容、语重心长的话语以及对未来的希望,送走了朋友们,也给那痴情的少女,留下了记忆中的永恒!

琴声的节奏越来越快,曲调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昂,演奏也到了高潮阶段。

最后的关头,在那朗朗的月色之下,蝙蝠山庄之颠,顶天立地的勇士拔出双刀,坦然杀向蜂拥而上的敌人,用他那刀的怒啸,驱散了世间的奸邪;用他那刀的寒光,撕破了人间的黑暗!

琴声演绎的,是一种史诗般的慷慨和悲壮,在场的人听来无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蓦地,琴声噶然而止,未待众人喘过气来,迤逦哀婉的声音又从苏豫的指下传出。

琴声依依,似在留恋,似在回忆;琴声戚戚,似在感叹,似在唏嘘……

时空似又回到眼前,那清瘦的刀客,手捧骨灰盒,躺在师弟妹们的怀抱中,带着满意欣慰的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中,秦坷和苏豫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良久,秦坷才从巨大的伤感中回过神来,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小青等人一眼。

他不由有些讶然。

此时此刻,小青等人虽然也神色黯然,表情沉痛,但眉宇之间流露出的痛苦,却似淡如水般,完全不能和已经沉浸在悲思中的苏豫相比。特别是小八,那天真的脸上表露出的悲痛,假得几乎让人发笑。

秦坷丝毫不怀疑小青等人同叶风的感情,但没等他仔细观察下去,小雀鹰欢快的鸣叫声从旁边传来。

秦坷循声望去,却见那小鹰在旁边院落上空盘旋飞舞着。

“这院子便是大师兄和荷花生前所居之处。”小青道。

“哦。”

众人走进院中的那间草屋,一进门,秦坷看着屋中的陈设,有些吃惊。

屋内窗明几净,床铺家具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显然常有人在此。

“我们为了纪念大师兄,便把这里布置得和他生前一模一样,每天派人打扫,这样每次来到这里,都能想起他。”似是早就意料到秦坷的疑问,小青淡淡向他解释道。

“呵呵,你们真好。”秦坷一边称赞众人,一边四处转悠着,似是要找什么东西。

他来到卧室的窗前,看着窗外那竹林间的幽幽小径,问道:“这条小路通往哪里?”

“通往后山,当初大师兄就是通过这条路,得到了他的刀。”小青道。

“不知当年叶大哥站在这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在想些什么?我们每一个人,是否都曾面对这样一条路?”秦坷心中有些感慨。

“秦坷哥哥,来喝茶。”小七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递给秦坷。

清香扑鼻而来,茶杯里两颗蓝莹莹的梅子煞是惹眼。

“这是我大师兄最喜欢喝的,‘蓝梅情深’!”小七笑道。

秦坷道声谢,接过茶来品了一口,突然笑道:“想不到,你们这里还一直备有叶大哥喜欢喝的茶。”

小七脸上登时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稍纵即逝,旋即笑道:“大师兄在天有灵,我们在这里供着他喜爱的东西,他一定很高兴的。”

“呵呵,是啊。”小七的表情哪能逃过秦坷的眼睛,但他却没说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踱到角落处,来到衣橱边,趁众人没注意,突然轻轻拉开橱门,往里猫了一眼,然后又将门关上。

他的动作轻巧自然且迅捷无比,小青等人竟都未发觉。

他那一眼,已看到衣橱中摆着数件男子穿的长衫短褂,有新有旧,还有两件看起来是刚刚缝制好的。

他不再多说,停留片刻后,便同苏豫一道起身告辞。

“难得来一趟,为何不多呆几天?”小青等人没料到二人这就要走,颇有些不舍。

“我等今天来此,是为了了却一桩心愿,眼下还有紧要之事,咱们日后再聚。”秦坷笑道。

“你们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

“回蝙蝠山庄,那里的人,正等着新庄主上任呢。”秦坷笑道。

……

早春的和风,拂过静谧的山谷。

告别小青等人,秦坷二人沿着小路缓缓下山。苏豫不时眺望着四周的景色,目光迷蒙,似是还未从伤感中摆脱出来。

秦坷看着爱妻的表情,忽然正色说道:“豫儿,我觉得,叶大哥最终还是创造了奇迹!”

“你的意思是?”

“他还活着!”

“什么?何以见得?”苏豫闻言,眼睛一亮,急急问道。

“只是猜想。”秦坷的表情有些神秘,“但我相信我的感觉。”

“如果叶大哥真的活着,那我们来了,他为什么还不出来相见?”

“或许他只是想安静地活下去,陪伴着晶晶和荷花,不想再让世人打扰他。”

两人正兴奋地揣测间,迎面行来几个满面春风的年轻人。

年轻人们腰间均配着三尺青锋,看来是梅花派的年轻弟子,正练功归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兴高采烈地唱着歌:

披荆斩棘兮,

人生路茫茫。

乘风破浪兮,

天下我独往。

仗剑独行兮,

豪情走四方。

斩妖除魔兮,

神刀镇八荒。

醉酒当歌兮,

世人笑我狂。

把酒邀月兮,

我笑世人惘。

功名如粪土,

世事如云烟。

唯有真情意,

伴我天涯间。

刀声诉我心,

刀光倾我情。

刀闪天地惊,

刀啸鬼神泣。

刀出奸邪尽,

刀现妖孽清。

刀藏万念净,

我乘风归去

听到那歌声,秦坷和苏豫相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