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分说，拉着愕然的叶风坐下，大叫道：“酒！酒！酒！快给我上来！把将军们都叫来，今天我要一醉方休！”
帐内的侍从们这才从惊慌中恢复过来，抬走伤兵，收拾桌椅，上酒端菜，忙乎起来。那些歌女们，又开始翩翩起舞了。
叶风有些莫名其妙，心道这胡人头领倒是个有趣的人，当下把心一横，端起酒喝将起来。
“胡老弟，方才见你出手，如神人一般。我这帮手下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在你面前却犹如三岁孩童，令人佩服啊，哈哈！”胡人头领边喝边道。
“你过奖了。”叶风不知道这胡酋心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像你这样的勇士，为何只是个普通军士啊？”
“我从军只是出于偶然。”叶风苦笑。
“真没想到，中原还有如老弟这般厉害的人！”胡人头领带着醉意感慨道。
“中原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只不过都在自相残杀罢了。”叶风黯然道。
“哈哈，你们中原人士向来如此。”
那胡人头领拉着叶风猛喝，过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帐外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声，接着便鱼贯进来十多位服饰华丽、大腹便便的胡人，见了那头领和身着汉人军服的叶风，无不一脸诧异，站在那里发愣。
“都过来坐下！”那胡人头领指着叶风，醉醺醺道：“这是我刚认识的好兄弟，胡连胜！你们都来敬这位勇士一杯。”
那些胡人闻言一愣，却不敢违命，纷纷过来坐下，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向叶风敬酒。
叶风来者不拒，心里暗忖：果然如翟富贵所说，这胡人也皆是酒鬼。
“胡兄弟，这些人个个位高权重，酒量那是一个赛一个。”胡人头领指着刚进来的那些人，“不瞒你说，他们的官位大小，对百姓们都说是根据战功封赏的，实际上，是我根据酒量大小来定的！”
说完那头领捧腹大笑起来。
那些胡人将军们听他这么一笑，起先都面露尴尬，犹豫着是否该跟着笑，其后见那头领越笑越开心，不由也都笑将起来，到了最后，大概是觉得头领那话说的确实很有趣，纷纷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开心极了。
周围的侍卫舞女们当然也跟着笑起来，大帐内到处洋溢着欢乐的笑脸，高亢的笑声震耳欲聋。
叶风坐在那里，被这些胡人搞得哭笑不得，心道这些胡人虽然作恶多端，却也有可爱之处。
他们一群人推杯换盏，狂喝滥饮，呼五喝六，称兄道弟，直喝到将近天亮，那胡人头领和众将军们终于烈酒上头，呼呼睡去。
叶风虽然也晕头转向，但毕竟不敢大意，看众人都已东倒西歪，便独自出了大帐，随手牵来一匹马，扬长而去。
迎面过来一队胡人骑兵，叶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道：若这些胡人出尔反尔围攻过来，便抽刀大杀一通，大不了战死。
谁知那队骑士见了叶风，竟都恭敬地在马上向叶风行了一礼，然后和他擦肩而过，一点为难他的意思都没有。叶风心里暗笑，这胡人行事实在与中原人不同，对于强者，果然是尊重有加。
草原清晨的凉风迎面吹来，他想想昨夜的经历，宛如做梦一般。心道自己代胡大哥大干一场，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当下哈哈一笑，挥鞭纵马，向西而去。
五、雪莲的传说
时光荏苒，日月穿梭。
不知不觉，叶风已独自跋涉数月之久。
他穿过戈壁，翻过高原，餐风露宿，风雪无阻。
一切，只为爱人临终前的那句嘱托。
空气越来越稀薄，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雪域高原的天气总是很清朗，天空湛蓝，白云就像那洁白的羊毛一般。
这一天，贡嘎雪山壮丽的山景已遥遥可见，叶风行了半日，正发愁今晚在哪里露宿，前方山坳处竟赫然出现一家客栈，客栈外随风飘摇的招牌上，大大的一个“酒”字格外惹眼。
叶风颇感诧异，连日来路上罕有人迹，这荒山野岭处竟有一处客栈，而且看起来还是汉人开的。
他走进客栈，里面竟然已有好几个人，生意还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小二和那埋头打算盘的店老板，这客栈内的人居然都是汉人，而且，叶风随便扫了一眼，便发现这些人很多都会武功。
那个满面风霜、正在饮酒的汉子，身形挺拔魁伟，五指刚劲有力，显然有多年的外家功底；旁边那亲密依偎的华服少年男女，看起来像一对私奔出门、浪迹天涯的富家小情人。那个男子身上配着宝剑，腰畔挂着的那块淡紫色的玉佩，赫然竟是关东武林豪门——紫玉山庄的特别服饰。胖胖的客商模样的那个人，身材臃肿，皮肤松弛，应该不会武功；但他身边两人，太阳穴突出，目光如电，是内家高手。角落处那个满面风霜的苦行僧，目光柔和，身材干瘦，却是个普通和尚。
这些人纷纷打量了一番刚进门的叶风，看了看他腰间的刀，继续喝酒吃菜。
片刻后，那胖客商开口问道：“老板，此地去贡嘎雪山，还有多少路程？”
“两日。”老板依然低头打着算盘，用汉话答道。
“那路上还有客栈没？”
“没有。”
“唉，这可麻烦了。”客商面露难色，想必连日来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吃了不少苦。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招呼道：“各位，想必都是去贡嘎雪山的吧？”
大家均未否认。
客商哈哈一笑：“不知各位都去做什么？”
“到这里的人，都是想摘千年雪莲的。”不等客商回答，那老板在一旁突然冷冷道。
在座众人闻言，彼此看了看，都略有些尴尬地笑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都是同道中人了。”胖客商眼珠一转，拱了拱手道，“在下姓金名百万，如果在座各位谁能有幸摘得千年雪莲的，在下愿出重金购买，价钱好说，好说！”
“不知金老板花钱买千年雪莲，想要干什么？”那个华服少年男子微笑着问道。
“呵呵，听说吃了千年雪莲，可以延年益寿，甚至能够长生不老，所以在下慕名而来。”金百万看着远处的雪山，面露向往的神色。
“呵呵，原来如此。”
“那么老弟你又是为何想要千年雪莲啊？”金百万憧憬片刻，反问道。
“我？呵呵！”少年男子脸上泛着神采，眼波如水一般看着身旁那娇丽的女孩，道：
“是为了爱情。”
“哦？”听到少年那大胆直白的回答，大家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俩。
那女孩似是有些害羞，面色微红道：“我听说千年雪莲能永葆容颜，便和他相约，来此地寻访……”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她本来生得便娇小可爱，这么一来，更令人怜爱有加。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
少年男女，情窦初开，相依相伴，跋山涉水，共赴天涯，去寻找那传说中的雪莲，多么浪漫的事情！
“不知这位老弟，和紫玉山庄有什么关系？”那魁伟汉子突然问道。
年轻男子闻言，精神一振，笑吟吟道：“这位兄台好眼力！在下姓路名文英，紫玉山庄庄主路展鹏正是在下伯父。这位是在下的表妹蓝心儿。”
“哦，原来是名门子弟！”大家恭维道。
路文英报出自己的家门，满面得意，然后问那汉子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要千年雪莲何用？”
那汉子迟疑片刻，慨然一笑道：“俺叫陈慕远，是个镖师，在中原镖局混饭吃。俺武功低微，听说吃了千年雪莲能功力大增，就来碰碰运气。”
叶风闻言，不由多看了陈慕远一眼。他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中原镖局总镖头吴海鸿手下几个最得力的弟兄中，就有这个陈慕远。
“那么这位大师，不知您法号是什么，找千年雪莲有何用啊？”一旁的金百万看着角落处的那位苦行僧，好奇地问道。
那僧人双掌合十，面无表情道：“贫僧法号智空，只因修行至迷惑处，听说食了千年雪莲能令人大彻大悟，通达佛法之道，故千里迢迢来此。”
“哦，大师一心向佛，可敬可敬！”
几人寒暄完毕，终于把目光都投向了叶风。
“我叫燕平，受朋友之托，来寻找千年雪莲。”
燕平这名字说出来，几乎不会有人会和叶风联系起来。
“你那位朋友寻觅千年雪莲，可有什么新鲜的用途？”
“她已经死了。”
“……”
死人为什么还要雪莲，大家都搞不太明白，但看叶风神情漠然，也不便多问。
正尴尬间，门外又风尘仆仆进来两个人。
两人皮肤黝黑粗糙，手持钢叉，均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羊皮坎肩，打扮酷似关外的采参客。
“老板，打两角烧酒！”他两个找个座位坐下，四处看了看，接着道：“奇怪，怎地来时不见有这家客栈？”
金百万闻言，眼睛一亮，问道：“两位可是从贡嘎雪山回来？”
“不错。”
“去寻找千年雪莲的？”
“嗨！甭提了！”提到千年雪莲，两人叫苦不迭，“忙活了个把月，累得半死，差点把命送了，连千年雪莲的影子都没见到！唉，还是回关外挖人参吧。”
“哦？”听到两人果然是寻找千年雪莲未果回来的，众人都来了兴趣。
“这千年雪莲，果然如此难觅？”路文英问道。
“难比登天！那贡嘎雪山高达几千丈，终年奇寒无比，普通人在山上稍呆片刻就冷得受不了，根本抗不住。
“山上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四处都是悬崖峭壁，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雪山脚下有个小镇叫丰都镇，住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天下各地慕名来找千年雪莲的。可是这么多人，只听说有死在雪山上的，就没听说有人见过千年雪莲的。”
“你们恐怕不知道，据说雪莲虽然四季常开，但整个贡嘎雪山，只有一朵真正的千年雪莲！”
“啊！？”听到两位采参客你一句我一句的絮叨，其他人心里都凉了半截。
“各位，奉劝你们还是回去吧，每年来这里寻找千年雪莲的人成千上万，无一不是抱着美好的愿望，想碰碰运气。可是到头来，都碰得头破血流。你们想想，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就让你赶上了？”
似乎是为给自己的失败找点安慰，两位采参客拼命给众人泼冷水。
“莫非，这千年雪莲根本就不存在？”陈慕远道。
“应该是有的。”采参客脸上露出一种飘渺神秘的表情，“当地人一直有个传说，那千年雪莲将随着美丽的彩虹来到人间，只有真正的圣者才能拥有它。”
“彩虹？圣者？”
“不错。可是我们兄弟俩在山上呆了那么久，那山上整日要么大雪纷飞，要么浓雾弥漫，哪里可能有什么彩虹……”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除了叶风，他们无一不是满怀希望，乘兴而来，听了两人这么一说，不由丧气之极。
“既然来了，总得去看看吧。”片刻的沉默后，蓝心儿幽幽道。
“是啊，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总不能就这么回去。”陈慕远附和道。
“我有个主意！”金百万站了起来，走到众人面前，“千年雪莲固然难得，但这两位老兄失败，我看也是因为势单力孤的缘故。在座各位远道而来，岂能甘心空手而归？我看咱们几人有缘，不如通力合作，共同寻找那千年雪莲，胜面岂不很大？”
“合作？若真找到了千年雪莲，也只不过是一朵，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分？”路文英道。
“这位兄弟此言差矣！既然我们独自行动希望渺茫，为何不合作呢？无论如何，找到雪莲总强于什么也没找到。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找到了千年雪莲，雪莲归我，我花钱给各位补偿，每人一千两黄金！岂不比白跑一趟强？”金百万拍着胸脯道。
“有道理！”金百万的话颇有煽动性，众人纷纷点头，心情也好了许多。
“怎么样，两位兄弟，再跟我们回雪山一趟？二位恐怕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家吧？”金百万接着劝说那两位采参客。
那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显然一千两黄金的诱惑让他们动了心。
“好！俺们跟你干！”两人很快下了决心。
“这就对了！”金百万满面红光，看上去就像已经吃了千年雪莲一般，“事不宜迟，难得咱们大家投缘，咱们这就出发如何？”
“好！”众人齐声道。
“老板，结账！这里所有的酒钱算我头上！”金百万兴冲冲道。
那黑衣老板仍在拨弄着算盘，嘴里突然道：“差不多够了。”
“什么够了？多少钱？”
“不要钱。”
说完那老板抬起头来，大家同时看到一张苍白阴骘的脸。
然后叶风就看见四周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绵软倒地！
“有诈！”他心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手也握住了他的刀。
可是旋即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六、签定生死
无尽的虚空，无尽的黑暗。
叶风似坠入万丈深渊，四周一片茫茫，只觉得很冷。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阔达数丈的昏暗房间之中。通过忽明忽暗的灯火，他发现这个房间四壁都是光滑的石壁。
那种冰冷的感觉，是因为他躺的地方不但坚硬，而且奇寒无比。
他不由骇异之极，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毒药，能令他这个几乎百毒不侵的人毫无知觉地倒下。
地上还躺着好几个人，叶风看了看，正是方才在客栈里的那些人。
金百万和他的两个保镖，陈慕远，路文英和蓝心儿，两位采参客，智空和尚，除了客栈那怪异的老板，一个都没少。叶风立刻明白，暗算他的人是谁。
片刻后，其他人抽搐几下，纷纷醒转。很快，石室内便充斥了惊惶的喊叫。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中毒了？”
“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众人正手足无措时，突然有一个冰冷阴森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大家好，欢迎来到阴曹地府。”
“你是谁？为何暗算我等？”刚刚醒转的众人这才下意识地纷纷摸向腰畔，竟发现自己的兵器还在。
“我是我家主人的仆人，听从我家主人的意愿。”
“你想怎样？”
“我家主人想邀请你们做一个游戏。”
“……”
“你们听好了，石室中央有一个瓦罐，里面有十个竹签，其中九个写着‘死’，一个写着‘生’字，这十个竹签分别属于你们十个人。明天天亮之时，你们当中抽到‘生’字签的人，将可以活着离开此地。”
“你他娘的开什么玩笑！”两位采参客高声叫骂道，“你叫我们生便生，你叫我们死便死？你以为你是阎罗王不成！”
“我等和你家主人有什么冤仇，为何如此戏弄我等。”陈慕远看起来还很沉得住气。
“很抱歉，我家主人生性怪异，你们被他选中，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那声音自始至终保持着不紧不慢、冷冰冰的语调。
叶风一声不吭，静静坐在那里，他已听出来说话的人正是那客栈老板，他屏息凝神，想弄清楚此人的具体方位。与此同时，路文英已开始偷偷摸着石壁，试图找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不要试图逃离这里。”众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不能逃过说话人的眼睛，“被我家主人选中的人，从没有擅自逃走过。老老实实抽签吧。”
“你们他娘的卑鄙无耻，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有种的现出身来跟兄弟过两招！”采参客继续骂道。
“且慢！有事好商量！”金百万的声音响起，“你们绑架我，无非是想要钱吧？开个价好了，只要不伤我的性命，要多少我都给！”
回答他们的是可怕的沉默。
“看来不是开玩笑。”
“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伤得了我。”
“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我等性命？”
“西域人士多秉性古怪者，活该我等倒霉！”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
除了叶风和那个自始至终都在打坐念佛的智空和尚，囚笼中的诸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一边四处摸索，期望能找到什么出路。
起先他们还能三五个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讨论着逃走的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话越来越少，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最后陈慕远走到石室中央，拿起那瓦罐，端详片刻，将手伸了进去。
“你干什么！”眨眼间，四五把利器已从四处指向他。
陈慕远吓了一跳，忙放下那瓦罐，退到一边道：“我，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是否真的有竹签。”
出手的是路文英，两位采参客，以及金百万那两个保镖。几个人逼退了陈慕远，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事一样，纷纷往外一撤，依然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觉地左右看着身旁的人。
气氛登时有点不对劲了。
叶风不由苦笑。
“这难道就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命运？”他无奈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