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扶风皱了皱眉，不耐烦道：“眼下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告诉他我正忙呢，让他等等。”
“你一定要见见他。”蔡和的表情有些异样。
慧忠和蔡扶风诧异地看着蔡和，似乎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
很快，傅小司在蔡和的引领下，走进了慧忠所在的雅舍。
他和慧忠、蔡扶风对视片刻，几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半年来，他们双方彼此已经较量了很多次。
“傅施主能弃暗投明，实乃武林之大幸！”慧忠打破了沉默。
“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我来投降是有条件的。”傅小司直截了当道。
“痛快。老衲洗耳恭听。”
“蝙蝠山庄绝大多数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希望你们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没想到傅施主竟是个心怀慈悲之人，这一点不用你说，老衲也是会做到的。”
“那就好。此外，事成之后，我要你助我重振南宫世家！首先，你和蔡庄主在公共场合下，要有意识地为南宫世家造势，你们要用言语和行动让江湖中人知道，你们仍将南宫世家当武林第一世家对待。其次，正义盟所有重要的会议，都要有南宫世家掌门人参与。另外，从正义盟中挑二十位高手给我使用，期限三年。”
傅小司一口气把话说完，显然这些话已经过了深思熟虑。
“小事一桩。”慧忠大师的白眉微微一颤，淡淡笑了，“不过条件是，你要跟着老衲进攻蝙蝠山庄！”
“我知道。”
“好，成交。”
短短的谈判过程中，慧忠和蔡扶风均面不改色，但是两人心中却窃喜不已。
“大师，现在是否有理由了？”蔡扶风待傅小司离开，正色问道。
“连好兄弟都背叛了叶风，说明敌人自己都已经对叶风失去了信心！”
这句话，难道不是说服各大门派的最好理由？
慧忠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蔡庄主，召集各大门派掌门，我有话要说！”
……
两柱香时间之后，万柳庄议事大厅上，便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慧忠大师手拈佛珠，肃立在大厅正前方，蔡扶风站在他身边。两人身后则一字排开、如佛像般立着八位白眉老僧。
十八位目露精光的少林棍僧，分成两列，立在两侧。
场面煞是威严。
“各位正义盟的武林同道们！”慧忠大师朗声道，“今天，是百年来中原武林最重要的日子。今天，我们大家齐聚一堂，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齐心协力，共同开赴蝙蝠山庄，彻底消灭这个妖孽们的最后据点！同道们，江湖纷乱的日子已经太久了，拨乱反正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出家人虽六根清净，以慈悲为怀，但目睹百年来江湖生灵涂炭，妖孽横行，我少林僧人痛心疾首，深感责任重大！今天，我少林派愿给大家充当先锋，第一个前往讨伐蝙蝠山庄！”
慧忠大师慷慨昂地说罢，蔡扶风立即道：“愿意追随慧忠大师，讨伐蝙蝠山庄的同道，不妨站出来说一声！”
“江南林家堡愿追随大师前往杀贼！”蔡扶风话音刚落，人群中钻出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兴奋地说道。
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哪里见过此等场面，一时有些脸红。
“这位少侠，不知尊姓大名？”饶是见多识广的万事通，也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在下乃江南林家堡堡主，林天南！”年轻人昂首道。
“好！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林堡主深明大义，实在令老衲深感欣慰！”慧忠大师赞道。
听到慧忠大师的称赞，林天南激动得热血上涌，脸更红了。
“还有哪位，愿共赴杀敌？”蔡扶风接着道。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站出来。
“蔡庄主，不妨请傅施主出来。”慧忠见状道。
“好！”
不多时，傅小司便出现在慧忠的身边。
他人一出现，现场当即出现了一阵骚乱。
“各位！想必你们都认识这位傅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非常欣慰地告诉大家，傅施主已经弃暗投明，答应同老衲一起，杀上蝙蝠山庄，亲手杀死叶风！天佑我正道武林，让傅施主回心转意，同我们站在一起。这足以说明，蝙蝠山庄已经大势已去了！”
嘈杂声四处响起，人们开始左顾右盼，窃窃私语，就像一大群苍蝇。
“大家有所不知，傅施主不但枪法高超，还曾演习过叶风那厮的刀谱，对叶风的武功了如指掌！”慧忠大师嘴角泛起了白沫。
场下依然是乱糟糟的噪声。
半晌过去了，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只有林天南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前面，颇有些尴尬。
看到如此情景，蔡扶风和慧忠心里不由凉了半截。
“哈哈！”慧忠身边传来一声窃笑，是傅小司。
他先前一直冷冷观看着各大门派众人的表情，此时捋着下巴，又露出了他那特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大家正面面相觑时，突然听到老远处有人冷冷喝道：
“一群大老爷们，如此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真是丢死人了！”
那声音中气十足，甚至有些尖利刺耳。大厅内每个人听在耳里，都觉得耳鼓发麻，脑海里“嗡”地一声，足见发话之人的内力，已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紧接着，便听到有人齐声道：“佛光普照，紫气西来。荡奸锄恶，斩妖除魔。峨眉七剑来也！”
话音未落，人已到门外！
人尚未现身，一道奇异的紫芒，突然闪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七位面若冰霜、风骨凛然的青衣尼姑，大步流星走上堂前！当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尼，目光如炬，杀气腾腾，手持一把紫光闪闪的宝剑，看起来威势十足。
“慧忠大师，你我有三十年没见了吧。”老尼朗声道。
见到此人，慧忠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阿弥陀佛，傲月师太，我的老朋友，终于把你盼来了。”慧忠笑了。
三十年没有下过峨眉山的傲月师太，如今出山了！
重新组建了峨眉七剑阵，亲自出山了！
“这老尼姑原来是峨眉掌门傲月师太！”
“她手中的一定是紫薇宝剑！”
“傲月掌门亲自领衔峨眉七剑阵！”
人们兴奋地交头接耳着。
“慧忠大师，傲月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跟随你直捣蝙蝠山庄，跟那些妖孽算总账！我峨眉派弟子已悉数来此，任凭大师你调遣！”
三十年的惨败之辱，三年前的杀徒之恨，这个在江湖中已近乎是个传说人物的老尼姑，其实时刻都铭记在心！
三十年的蛰伏，其实同慧忠大师一样，只是为了卧薪尝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们誓要将叶风碎尸万段！”七位尼姑齐齐喊道，高亢的喊声响彻整个大厅。
话音刚落，人群中闪出一位老道，正是新任武当掌门，武当七子仅剩的两人之一，丹玄道长。
“惩恶锄奸乃正道中人义不容辞之责任，武当派愿跟随慧忠大师，前往杀贼！”
丹玄道长一句话刚刚嘶声说完，那边人群中又站出一个白须飘飘的清瘦老者，正是点苍掌门顾勉之。
“点苍派历来以拯救武林苍生为己任，愿意跟随慧忠大师前往！”
“华山派愿跟随前往！”顾勉之话没说完，那边华山掌门已经开口了。
“昆仑派愿跟随前往！”
“崆峒派愿跟随前往！”
“岭南剑派愿跟随前往！”
“恒山派愿跟随前往！”
“泰山派愿跟随前往！”
“嵩山派愿跟随前往！”
“中原镖局愿跟随前往！”
“华东镖局愿跟随前往！”
“扬威镖局愿跟随前往！”
“镇远镖局愿跟随前往！”
“洛阳金刀门愿随同前往！”
“山东西门世家愿跟随前往！”
“山东东方世家愿跟随前往！”
“江南霹雳堂愿跟随前往！”
“四川唐门愿跟随前往！”
“关东万马堂愿跟随前往！”
“山西神刀门愿跟随前往！”
“关东紫玉山庄愿跟随前往！”
“关东流云世家愿跟随前往！”
“淮北拭剑山庄愿跟随前往！”
“太湖巨鲸帮愿跟随前往！”
“关西长乐帮愿跟随前往！”
“长江鲨鱼帮愿跟随前往！”
“九龙门愿跟随前往！”
“五虎门愿跟随前往！”
“荆州楚天盟愿跟随前往！”
“海南龙吟教愿跟随前往！”
“淮河飞鱼帮愿跟随前往！”
“东海圣鳞教愿跟随前往！”
“漠北飞鹰堡愿跟随前往！”
“蜀西天狼堡愿跟随前往！”
“大理天残教愿跟随前往！”
“黄河九龙十八坞愿跟随前往！”
“汉中八卦门愿跟随前往！”
“洞庭七十二寨愿跟随前往！”
“关中金指门愿跟随前往！”
“黄河海砂帮愿跟随前往！”
“南海黑风岛愿跟随前往！”
“塞北黑虎堂愿跟随前往！”
“南七北六省丐帮总舵愿跟随前往！”
……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掌门人，帮主，总镖头，门主，瓢把子争先恐后地站出来，表达自己讨伐蝙蝠山庄的坚定决心，慧忠大师不知不觉中，已热泪盈眶！
此时的誓师大厅，气氛热烈非凡，空前高涨！
“一百多年了！”一向沉稳冷静的慧忠大师激动得哽咽道，“一百多年了，中原武林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过！感谢佛祖，佑我正义盟！”
傅小司还在冷笑，蔡扶风则在发呆。
他愕然地看着方才还缩在角落里的诸位老大们，此时激昂振奋的面庞，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良久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对蔡和道：“速请各位掌门，统计一下出战人数。”
蔡和遵命而去，
此起彼伏的应征出战的喊声仍在继续，整个万柳庄已沸腾起来。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蔡和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禀道：“慧忠大师，庄主，方才粗略统计了一下，各大门派愿意追随前往蝙蝠山庄的人，总共三千多人！”
“太多了！”慧忠大师沉吟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通知下去，除了武当、峨眉这样实力强劲的名门大派，其他门派不算掌门人，顶多再派一个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即可！凡是出战的门派，功劳簿上务必留下名字！”
他一声令下，万柳庄内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选拔行动。
一部分门派经过慎重讨论，决定由掌门人指定出征人员；大部分门派由于想参战的人过多，竞争过于激烈，只好采取抽签的方式。
万柳庄内，处处出现这样的场景：
神情肃穆的长辈，庄严地宣布出一个人的名字，旁边是一群翘首以待的同门；抑或，一大群人，脸上泛着油光，紧张地围着一把竹签，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无论是被掌门人指定的，还是抽签抽中的人，在得知自己可以随队出征之后，无一不欣喜若狂，甚至喜极而泣，仿佛自己不是要去厮杀，而是要去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
没被选中的及没有抽中的人，则捶胸顿足，失魂落魄。
慧忠大师激动得看着眼前的场景，拭干眼角的泪花，对蔡扶风道：“蔡庄主，万柳庄高手如云，也一同前往吧。”
蔡扶风沉思片刻，郑重其事道：“慧忠大师，我们万柳庄，就不去了。”
“此等盛事，千载难逢，你岂能不去？”
“大师，旷世奇功即将成就于您之手，在下倾羡之极。蔡某何尝不想追随大师，取得辉煌的胜利，建立不朽的功勋，光宗耀祖，名留青史。怎奈在下有祖训在身，终身不得参与江湖事务。虽说在下早已违反这条祖宗遗训，但多日来，一直心中有愧，惶惶不安。若让蔡某亲自披挂上阵，经历血雨腥风，此等决心，在下实在下不了。此番出征，所有费用，包在蔡某身上。至于上阵杀贼，多一个万柳庄少一个万柳庄，我看已经没有必要了。”
“呵呵，庄主淡泊之心，实在令老衲佩服，既然如此，老衲就不勉强了。”
慧忠轻描淡写地说完，便不再劝说蔡扶风。
蔡扶风心里苦笑：“如此一来，今后的江湖中人，只知消灭蝙蝠山庄的是他慧忠，而不知有我万事通，也难怪这老和尚这么痛快。”
终于，蔡和再次跑来禀道：“最终人数统计清楚了，各大门派掌门人悉数参战！连同各派最精锐的骨干分子，一共三百九十七位绝顶高手！”
“恩，很好。”慧忠点点头，对蔡扶风道：“蔡庄主，那么我等就出发了。”
蔡扶风庄重地拱了拱手道：“大师，蔡某在万柳庄焚香祷告，祝各位马到成功！”
慧忠还了一礼，对一位少林僧人道：“把我的九环禅杖拿来。”
僧人领命而去，很快抬来一把金光闪闪、发着叮铛脆响的禅杖。
慧忠拿起九环禅杖，斜斜向前一指，沉声道：“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中原武林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支队伍，迈开了他们出征的脚步。
慧忠走出几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蔡扶风，道：“蔡施主，老衲和叶风的决斗，将在一招内结束。”
说完清啸一声，扬长而去。
蔡扶风看着慧忠的背影，心中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叶风啊叶风，傲月师太和慧忠大师的联袂一击，你能挡住吗？
不，你不能。这世上没有人能挡住他们两人的联袂一击。
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创造奇迹了。
你可知，同你这样的人较量，本是我蔡扶风一生最大的心愿？可惜，这个心愿只有等到下辈子了却了。
叶风啊叶风，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你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蔡扶风望着随风飘扬的无尽垂柳，一时思绪万千。
十四、一刀倾城
秋风轻拂，四处都是梧桐树枯黄的落叶。
伴随着秋菊的开放，天气已有些寒意。
今年蝙蝠山庄的秋色，似乎格外多了几分萧瑟。
峨眉傲月师太亲率峨眉七剑下山，天下群雄在万柳庄顺利誓师，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正在逼近，方圆百里内已到处可见正义盟的人……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四处弥漫着绝望的情绪。
送往各地的求援信已多次用飞鸽传出，可是至今一个人也没有来。果然如傅小司所说，那两本曾经是蝙蝠山庄至宝的账簿真的已经成了一堆废纸。
对此，叶风心里失望之极，但他却尽量保持着镇静。他担心自己一旦表露出这种情绪，会让蝙蝠山庄的人们更加沮丧。这些日子，他日夜操劳，四处奔波，试图找到挽救蝙蝠山庄的出路，却一无所获。相反，他脑后、胁下、足底几处要穴已偶尔有一些刺痛感，证明他中的天机伞之毒已开始慢慢发作。
可是坏消息，还不仅仅是这些。
“庄主，有不少人打算离开了！”听到属下气急败坏的报告，叶风心里顿时一沉，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连忙赶到庄门外，那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有不少老人、孩子、妇女。这些人，大多是世代居住于此的百姓。
“乡亲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叶风急切地问道。
“对不起，庄主，我们打算离开此地。”
“可是，这里是你们的家啊！”
“我们不想在这里等死。”
朴实直白的回答，让叶风一时语塞。
他看着默默行进的人们，情急之下，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不能走啊！目前来说，这里还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到外面，人生地不熟，岂不更加危险？”
“庄主，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碰碰运气。”
“请大家相信我，现在一切还未到绝望之时，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或许能有奇迹发生！”
人们默默不语，他们脸上的表情告诉了叶风他们的回答。
那是一种彻底灰心和绝望的表情。
他们绕开叶风，默然向山下走去，不少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留恋地看着他们的家园。
叶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心里在滴血。他很清楚，前方等待这些善良的人们的是什么。
“我已经失去了他们的信任。”想到这里，他心里痛苦之极。
直到这次重返蝙蝠山庄，他才发觉自己对这些朴实的乡亲们其实一直有很深的感情。看到他们，他就会想起陆子衿、公孙兰、晶晶、小飞、裘阿七……等等曾经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
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的事情已经做完，可回来后才发现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早已做好了离开这个人世的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想在离开前，拯救这些乡亲们！
他目送着乡亲们远去，木然良久。
然后他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他穿行于阡陌中，逡巡于精美的农舍间，流连在美丽的忘忧湖边，每到一处，他都能想起这里曾经的欢声笑语。
可是现在，每一个他遇见的路人，脸上都充满了忧愁和绝望。
难道，这个温馨和美丽的地方，真的要毁灭了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宽厚而不松弛、清昂而不紊乱、淙淙如流水般的琴声！
所有的路人，听到那琴声，宛如从梦中醒来一般！
“是小姐，小姐又开始弹琴了！”
“都半年多没听到小姐的琴声了！”
人们涌向湖边，纷纷向那湖心的小岛望去。所有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